我可怜巴巴地看着辉夜,一副超柔弱无助的样子。

    哼哼,其实这种表情是我装的。

    我已经完全有经验了,因为我的朋友佐助就是这样,在最开始对我又凶又冷淡,超级讨厌我,第一次见面就用力咬我,但只要我随便摆出一副可怜的模样,他就会心软了。现在已经和我成了好朋友。

    我相信,假以时日,在我孜孜不倦地努力下,我和辉夜也能成为好朋友!

    我摆出精心练习过的楚楚可怜的样子,果不其然,辉夜只是把握在我手里的,她的衣角冷冷抽走,扭过头来不理人。没有真的让我滚掉。

    我松了一口气。

    我继续观察,调整滋味的酱汁撒料因陀罗更是一概不碰,最多点两滴甜酱油。

    平时喝的茶水也都是冷茶。

    因陀罗与鼬和佐助相似,气质冷淡,性格高傲自负,是难以接近的制冷空调。但鼬和佐助的饮食习惯很正常,不会刻意避开热食。

    所以我的猜测大概是真的,这家伙是个无可救药的猫舌头。

    机会很快就来了,负责在这深山老林里照料大家起居饮食的绝最近好像惹到了麻烦,分身乏术,发消息来,说短时间不能过来了。

    因陀罗表情不是很好看。

    辉夜却毫不留情地捂着嘴唇笑,因陀罗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辉夜笑得更大声了。

    我:……

    这两个人的合作关系真是比爱打架抢罐头的小斑和御美都的猫猫关系还塑料。

    “绝先生惹到了什么麻烦呢?”在辉夜和我独处的时候,我有些好奇地问她。

    绝这家伙超级难缠的,神出鬼没,我有好几次逃跑计划都是因为被他发现才中道崩卒。

    他是我的大仇人!

    我巴不得他遇到麻烦,好耶!

    辉夜想了想:“还不是因陀罗这家伙太傲慢。”

    “咦?”

    “八咫鸟哪里是那么好惹的。”

    八咫鸟……三足乌鸦吗?

    听说乌鸦是报复心很强的鸟类,如果惹到它,会被疯狂报复。

    因陀罗那天弄死了那么多乌鸦,这段时间如果不是躲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大概每天都要被愤怒的乌鸦在头上排泄鸟粪吧。

    因陀罗洁癖又挑剔,绝对不能忍受这种屈辱。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想到因陀罗无能狂怒的表情,我就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有点解气的感觉。

    谢谢你,乌鸦先生!

    留下来的三个人里,我原先过着独居生活,虽然不能算什么美味佳肴,但基本的简单家常料理我都不在话下。而另外两位则是出生就没有进过厨房的大少爷和大小姐,根本不能指望。

    做饭的重任落在了我的肩上。

    我想要和辉夜搞好关系,自然使出浑身解数,询问了辉夜的饮食喜好,做了十分丰盛的菜肴。但因陀罗那个讨厌的家伙,每次都过来蹭饭。

    赶都赶不走——其实是我没有胆子赶,只会窝囊地在辉夜背后用眼神杀人,在心里蛐蛐他,诅咒他吃到超级辣的大辣椒。

    在我阴暗怨怼的强烈注视下,因陀罗夹菜的手臂越来越僵硬,最后耳根居然有点红了。

    他干什么啊!!

    我和辉夜嘀咕,说,可不可以给这家伙吃速食面?

    辉夜说,好啊。

    于是晚上,我就给我和辉夜做了超级美味大餐,然后给因陀罗一桶干巴巴的激辣速食面,和一小碟糖渍花瓣,还说是特地为他做的。

    因陀罗盯着我看了好长时间,那眼神犹如实质,几乎要攫取我的呼吸,在我的发顶黏湿地游弋。我以为他下一秒就会跑到辉夜身后把我抓起来,然后一口一口吃掉我。

    我吓得心脏怦怦直跳,胃里像有大手翻搅般抽搐疼痛,忍不住深深懊悔起来。

    有辉夜撑腰以后,我的胆子好像大过头了。连因陀罗也敢捉弄,如果真的惹他生气,辉夜不良于行,并不能真正帮到我。

    我越来越后悔,越想越害怕得想哭,身上出了很多冷汗,不敢再看他。连忙躲在辉夜身后,抱着膝盖坐着,把脸埋在双臂里瑟瑟发抖。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因陀罗离开的声音,这才战战兢兢站起来。

    “他走了吗?”我有些紧张。

    辉夜翻了个白眼,美人翻白眼看起来都那样风情万种,我盯着她的脸出了会儿神。

    辉夜冷笑道:“因陀罗真把你眼睛吞了?”

    他的确已经不在屋子里了,绝被麻烦缠身以后,因陀罗就忙碌了许多。一天之内能见到我的时间很少。

    我胆战心惊地环视一圈,确认因陀罗不在以后,就跑过去吃饭。

    辉夜特地给我留了我喜欢吃的菜。

    她关心我!

    我心中窃喜。

    我就知道……只要我努力,有朝一日就能和辉夜成为好朋友!

    当初我爱罗就是这么被死缠烂打的鸣人打动,和他成为好朋友的。

    鸣人就是我的榜样!我要向他学习!

    我吧唧吧唧吃饭,吃到一半发现因陀罗吃完的速食面桶还在桌子上,我看了一眼,他居然全部吃掉了,连汤都喝完了。

    我有些惊讶,那可是我恶意满满,特地挑选的超辣款,冲泡速食面的开水也是滚烫的。

    因陀罗的猫舌头不药而愈了?!

    正当我震惊的时候,我发现地上有几滴半干的血迹,旁边散落着些许木屑。

    顺着掉落的痕迹往上找,摆放餐食的小餐桌边缘,有被捏坏的塌陷,木屑正是来源于此。

    我回忆了下,因陀罗是个很要面子的人,认为自己是绝对的强者,傲慢自负,不肯以弱者的姿态示人。上次他吃到很烫的年糕,一个人握着拳头,呆呆地坐在蒲团上忍耐了很久才出来。

    根本不知道他的表情完全被我和辉夜看到了。

    他太能忍痛了,疼到手指刺破了掌心,也一声不吭,慢慢地把速食面吃掉了。

    为什么呢?

    这并不是多么好吃的东西啊。连我都只是工作忙的时候用来临时解决一餐。对怕辣又怕烫的人来说,这根本就是对舌头和胃的折磨。

    难怪他离开得这么匆忙,应该是胃已经开始疼了。

    他不想在我和辉夜面前露出狼狈的样子。

    为什么啊……

    我想。

    我泡速食面的时候,那种兴奋的、期待的、雀跃的、带着轻微恶意的愉悦心情,现在已经完全消失了。

    因为那时候我觉得,只要不是笨蛋,都不会被我骗到。哪怕最开始没有察觉,吃到第一口也知道疼了,就会吐出来,然后气势汹汹找我算账,那我就会躲到辉夜身后,抓着她长长的、漂亮的、繁复昳丽的腰带,让辉夜给我撑腰。

    我想惹他不高兴,想让他吃瘪,想报复他。想让因陀罗把我放走。

    只要他不开心,他难受,那我就会变得开心又得意。

    我就是想让他不爽,让他痛苦,让他讨厌我就像我讨厌他。

    但当我真的伤害他以后,我发现——

    我怔怔地把速食面的桶拿起来,又轻轻放回去。

    空桶在桌面上摇晃了两下,倒了下来,砸在被吃干净的糖渍花瓣小碟子上。

    它空空的。

    又热又烫的某种物件已经被拿走吃掉了。

    只剩下又空又冷的一个桶。

    满桌的菜肴变得冰冷,我坐在桌前,忽然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我发现。

    ——我其实没有那么高兴。

    没有人会因为伤害另一个人而感到高兴。无论自己有多么讨厌对方,想让对方感同身受自己的痛苦,从疼痛与暴力中获得欣快感都是扭曲的、不正常的、错误的。

    憎恨的循环是不会停止的。

    它循环往复,带来的只有永恒的折磨与痛苦。

    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太奇怪了。

    我捂住脸,眼泪从潮湿的指缝间啪嗒啪嗒落下。

    太奇怪了。

    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就像鬼迷了心窍似的。

    如果爸爸和妈妈知道,会不会对我狠狠地失望?

    在这个瞬间,我放弃了原本的计划。

    肩膀忽然变得轻松了许多。

    或许我本来就不该计划这种事。

    火是在半夜燃起的,起初只有火星大小的一点,接着,呈燎原之势,熊熊燃烧起来。

    火焰美丽、温暖、明亮,很讨小孩子喜欢。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爱在家中玩火。

    为此,还差点烧掉了最心爱的兔子玩偶。

    大人们谨小慎微,将火器束之高阁。顽皮的小孩子能够接触到的火源因此五花八门,大多不是正途。

    用来引燃炭火的是柔软干燥的苇草,又轻又脆,只要一小撮,放在易燃的锦缎丝织品上,鼓起腮,用巧妙的方式一口一口吹气,就能燃起火星。

    很容易得到,因为辉夜那时命令我去烤年糕。但又不起眼,只是角落里一小把又干又脆的苇草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