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穗笑出来。“邪、教、教、主？”她一字一顿，好像在嘴里咀嚼着这几个字。

    “盘星教现在是不是叫‘夏油党’比较合适呢？”

    “……”原来她知道啊。不过，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是悟告诉她的？

    “那不过是别人茶前饭后说出来的笑料罢了。”夏油杰谦虚地说。

    咒术界的人都知道夏油杰这个当着教主的特级咒术师有着想要颠覆总监部的想法，而且有相当一部分人选择了相信他，加入他，一起期待着那个新的世界。

    总监部和高专无法杜绝这种思想，组织里面都不可避免地有信仰夏油杰的想法的人。

    那群人被统称为“夏油党”。

    百穗的手指再次敲敲桌面，稍微犹豫了一下，她的话没有说出口。

    “你想说什么，百穗？”夏油杰问道。

    百穗朝他歪头笑笑。“教主大人可以试着猜猜我在想什么？”

    五条悟捏了一下她的手。

    不管是演戏还是别的什么都给我到此为止吧，真的打起来了又会被夜蛾教训一顿的。

    百穗也回捏一下。

    我才不会和他打架呢，又不是小孩子。

    “我这种凡夫怎么可能知道您这种死而复生的神明在想什么呢？”夏油杰滴水不漏地讽刺她。

    这是在说自己死都死不干净吧？

    百穗理解到他话中的意思，忍不住笑了。

    嘴还真是毒啊，夏油。

    “我是想说啊，‘夏油党’什么的，对我来说确实是笑料呢。”她轻飘飘地说，直视着夏油杰的眼睛。

    笑料。

    笑、料。

    夏油杰瞬间捏断了手里的筷子。

    “什么意思？”他问道。

    “没什么意思啊。”百穗摇摇头，起身去拿了一双新筷子递给他，他没接，于是她就放到他手边，自己又坐回去。

    “我倒不是想要否认你，只不过是现在想起十七八岁的那个又天真又傻的自己，觉得很好笑罢了。”她托起腮。

    “那个时候我怎么会那么认真地对待这种让人发笑的愚蠢中二病梦想呢？真是理解不了……”她有些夸张地摇摇头。

    夏油杰，你看到了吗？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和过去完全不同的人了。我早就不再是你的指明灯了。

    所以，现在的我哪怕死了，你应该也不会怜惜我吧？

    夏油杰手里一直握着断掉的筷子。“百穗……你难道觉得……过去的自己的想法是愚不可及的吗？”

    别的也就算了，别的也就算了，可是这不是你的理想吗？

    这不是一条值得我们付出生命的道路吗？

    筷子扎进他的手心里，流出红色的鲜血来，从他的手心一直流到手腕。

    百穗看着他的手，皱起眉头。“是这样啊，不过你也不必激动成这个样子吧。”

    会给硝子添麻烦的。

    “……为什么？”他忍不住站起来。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简单地那么想而已。”

    “百穗，你要怎么驳倒过去的自己？”

    你要怎么证明过去的你的观点是错误的？

    “哈！”百穗笑了一下，她扬起头仰视着他。“我根本没有必要去驳倒一个死人。死人之所以会死，这不就已经是最好的论据了吗？”

    “……所以连你自己也没办法驳倒过去的自己，对吗？你只不过是在逃避……”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百穗向后靠在椅背上，笑容讽刺。

    “要驳倒我自己很简单啊。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然后再把总监部、御三家、高专全都掀翻，把所有不合我心意地全都毁掉，那对我来说和你捏断筷子一样简单。”

    “然后，在一片荒芜中，新世界自然而然就出现了。你难道真的以为新世界是谁能够创造出来的吗？那也太自大了。”

    她笑着摊手，好像自己空空的手心里有什么宝物。

    夏油杰皱起眉头。

    语气轻松，内容却如此狠厉。她确实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柔和善良的百穗了。

    是什么让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真觉得你能杀了我吗？就算你能杀了我，还有其他人会阻止你。”他说道。

    百穗知道他说的“其他人”是谁，她亲昵地靠住五条悟的肩膀，依旧笑靥如花。“你说的那个其他人就在这里，你可以亲自问一下他，我能不能做到我所说的话。”

    夏油杰看向五条悟。

    五条悟平静地点点头。

    她要是想做的话，这些她完全做得到。

    甚至说，过于简单。

    百穗只要放弃那具人类的□□，就可以像免疫他的无下限那样免疫「一切攻击」。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的神情，心里涌上了强烈的危机感。

    眼前的这个白川百穗是一个人形的诅咒。

    哪怕死了，也能再活过来，然后变得比过去更强大。

    喜怒无常，高兴的时候像个天使，不高兴的时候又像个恶魔。

    没有人能够预测到她下一步会拯救世界还是毁灭世界。

    这简直就是……一个噩梦。

    她如果出手，可能真的会毁了这一切。

    夏油杰垂下眼，把筷子扔进垃圾桶，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不过你不用担心。虽然我刚刚那么吓唬你，但我一般是不会有兴趣那么做的。毕竟一开始也说了，我现在只是想衣食无忧，吃吃睡睡，快活一辈子而已。”她笑起来。

    不管是为了悟，还是为了咒术界，必须得想个什么办法把这个恶魔消灭才行。夏油杰心中立刻就涌现出了这个想法。

    百穗看着他露出思索的表情，知道自己达到目的了，于是进行最后的补刀。

    “说到底，在咒术师这种野兽社会搞政治斗争原本就不可能有前途，我就算什么都不做它也一定会自己垮掉，根本就是没意义。”她吐吐舌头。

    “不会的！”夏油杰忍不住反驳道。

    这才不是没意义。

    “啊呀，你真的超在意啊。”百穗拍了一下桌子，像是被逗笑了一样。“没关系啦，其实我也可能是错的，不过我不在意。你干嘛那么在意呢？”

    “……”夏油杰抬起头，语气中带着无可奈何的疲惫，“那可是信仰啊，百穗。”

    我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百穗笑容不改。“是啊，我当然知道那是信仰。”她顿了一下。

    “就是因为信仰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那些蠢货才会被我耍得团团转嘛。”

    夏油杰一拳朝她打了过去。

    第193章 殉情

    一张符咒适时地出现在百穗面前。它牢牢地挡住夏油杰的攻击，并且把他的咒力也一起吸走，避免把包厢破坏了。

    “略。”她朝他吐了一下舌头，一把用术式把他的丸子头弄散了来羞辱他。

    黑色的头发盖了下来，好像一层棺材板遮住了阳光一样，夏油杰显得有些狼狈。

    他维持着那个动作好一会儿。

    他现在觉得自己在她死后真心实意地思念她是一种极其愚蠢的行为。就像五条悟曾与他说的一样，白川百穗现在过得或许真的很幸福。

    只不过，这个幸福的前提是她完全否定了过去的自己，完全杀死了过去的自己，完全把过去的自己踩在脚下。

    夏油杰无法判断这种行为是好是坏，因为过去的她确实过得悲惨，现在的她又确实过得幸福，而且她并没有实际地伤害到谁。

    这只是一种无伤大雅的个人选择而已。

    一种令她过去的并肩伙伴无法再理解她，无法再与她站在一边的选择。

    不过她看起来似乎也不需要他自作多情的理解。

    夏油杰沉默着收回手。

    白川百穗已经死了，现在他眼前的这个人，不配当他们的伙伴。

    终于，他不再打算与她争辩些什么什么了。

    百穗眯眯眼睛。

    她知道她彻底成功了，于是就把手里的发绳递到他面前，他接过去，脸上再次露出一个笑容。

    “谢谢。”

    他脸上的笑容疏离，礼貌，又恰到好处，好像一个面具。

    “不用谢，是我给你扯下来的。”她使自己露出一个天真的笑。

    他用带血的手接过发绳，好像没有感知到自己的手流血了一样，把头发重新扎起来，坐回原处。

    硝子让他伸出手，用反转术式把他给治好了。

    之后的时间，大家各自无言。吃完饭，夏油杰回盘星教，匆匆告辞离开，硝子则和五条悟和百穗三个人打车回高专。

    百穗坐在车上，脸隐在阴影中，复盘着今天的晚餐。

    老实说，今天对硝子的刺激少了些。可是百穗确实是想不出有什么事能让硝子讨厌自己。

    对于硝子来说，生命是最重要的，在那之外的东西很难触动她。

    她倒是可以找个理由去把医务室弄得一团糟，那样硝子应该会生气。可是那又会耽误对伤员的救治，是绝对不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