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变 第142节

作品:《花千变

    夏日傍晚的微风中,明卉笑弯了眼睛,白皙透亮的脸蛋染上了落日的绯红,如晚霞缤纷,铺了整片视野。

    ……

    因为之前在诏狱的那三天,霍誉算是被飞鱼卫借调,因此,他便多了几天假期,次日,霍誉便带着明卉回了保定。

    霍誉没有骑马,陪着明卉坐马车,马车里除了他们,还有三只猫。

    这次明卉不知道自己会在保定住多久,或许三天五天,也或许一两个月,所以她把这三个主子全都带上了。

    有大黑镇着,荔枝和小夜都很老实,一路上乖巧听话。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大黑的一路警戒,霍誉和明卉这对小夫妻也是规规矩矩,啥也没干。

    快到保定时,霍誉压低声音,对明卉说道:“你想办法看看娘的右胸上是不是有块伤疤。”

    明卉一怔:“伤疤?”

    霍誉点点头:“霍侯爷说的,有一次娘和他吵架时动了剪子,没能扎到他,娘一气之下就捅到自己的右胸,差一点就扎到心上了。”

    明卉倒抽一口凉气,她这位婆婆的确是又刚又烈,也是太过冲动,有这力气朝着渣男继续捅啊,干嘛往自己身上撒气。

    “这件事还有谁知晓?”明卉问道。

    “霍侯爷说,当时丫鬟都被赶出去了,屋里只有他们两人,就连治伤的金创药,也是霍侯爷亲自从我祖父那里偷来的。听他的语气,在他告诉我之前,此事没有第三人知晓。”

    明卉想想也是,冯氏伤的是右胸,霍展鹏再是混不吝,也不会把这事对外人说起,毕竟,冯氏是与他做过夫妻的人。

    “好,我来想办法。”明卉想起那个被她暂时安顿在越秀胡同的女子,心情莫名地沉重起来。

    如果那真是冯氏,自是千好万好,欢欢喜喜大团圆。

    可若不是……那这背后的事,就太复杂了。

    霍誉猜到明卉在想什么,他伸出手,握住了明卉的小手,明卉却把手抽出来,反过来握住了他。

    她觉得,应该被安慰的人是霍誉,可怜的孩子,先是找不到娘,现在娘找到了,却不知真假。

    她与汪真人虽然不能在人前以母女相称,可是过去的那十几年里,她们母女却一直在一起,不像霍誉,亲爹是个渣,亲娘在他五岁时便失踪了,唯一的外祖父也早早地去了,天大地大,他却孤零零的只有自己。

    第264章 母子相认

    到了越秀胡同,明卉和霍誉先去给芸老太太见礼,明卉给芸老太太带了京城的糕点,芸老太太笑眯眯地端详着他们:“嗯,越来越有夫妻相,好看,真是好看。”

    明卉脸上一红,她和霍誉有夫妻相?她怎么没有看出来?

    芸老太太喜静,又上了年纪,明卉也想着以后把汪真人也接过来,所以越秀胡同的两个院虽然打通了,但是中间加了一道门,平时那道门是关着的。

    前几天明卉回来,把冯氏和杨婆子安顿在新院子里,和芸老太太说的时候,也只说是有个朋友家的女卷暂时住在那里,芸老太太原本就不是多事的人,也没有多问,但是明卉把南萍留了下来,说是照看,其实是监视。

    新院子里原本就有一个婆子并两个丫鬟,是早在明卉出嫁之前,明大老爷就给送过来的,明卉时常过来,霍誉却有一阵子没来了,看到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春天时移来的花木生机勃勃,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瞬间疏朗起来。

    南萍一袭仆妇的打扮,早早便在二门等着。

    明卉快走几步,压低声音说道:“南大姐,辛苦你了。”

    南萍也低声笑道:“我既不会洗衣,又不会煮饭,我能辛苦到哪里去。”

    明卉朝着门内的方向抬抬下巴,问道:“如何?”

    南萍看一眼霍誉,说道:“那位太太话不多,看上去性子有些内向,吃饭上没有特别的喜好,做什么就吃什么,倒是杨婆子,是个话多的,时常和我聊天,时常向我问起您二位的事,我按夫人嘱咐的说了。”

    说到这里,南萍顿了顿,又道:“对了,那位太太不饮茶,只喝清水。”

    “不饮茶?”明卉来了兴趣。

    “嗯,是红叶说的,杨婆子特意告诉红叶,说太太肠胃不好,大夫叮嘱了不要饮茶,因此太太只喝清水。可是就连杨婆子也是只喝清水,红叶问起时,她说她是跟着太太的习惯来的。”南萍说道。

    冯氏和杨婆子主仆也只在这里住了几日,南萍能够留意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明卉谢过,这才和霍誉进了院子。

    从卫辉到保定,这一路上,明卉都没有露面,护送冯氏主仆来保定的是邓策,到了保定,带着他们来越秀胡同的则是南萍,明卉虽然也来了保定,却没有跨进这个院子。

    今天,才是霍誉和明卉第一次与冯氏正式见面。

    南萍大声喊道:“大爷和大奶奶来了,红叶、香叶,快去禀告太太,大爷和大奶奶从京城过来了。”

    红叶飞奔着进去禀告,霍誉和明卉刚刚走到堂屋前面,就看到帘子撩起,一个婆子搀扶着一个妇人走了出来,那妇人的目光落到霍誉脸上,四目相对,妇人的身子晃了晃,扶住门框才重又站稳。

    明卉站在霍誉身边,她感觉到霍誉的身体攸的崩紧,如同一张蓄势待发的弓,但是很快,这张弓又松弛下来,卸去了防备和警惕。

    霍誉上前两步,与冯氏之间仅隔着三级台阶,但却有遥遥之感。

    “娘……”平日里沉稳如山的男人,此时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如同一个久未回家的小孩。

    明卉在刘家大院时,就远远地看到过冯氏,后来这一路之上,她虽没有露面,但也不防碍她悄悄观察,那时的冯氏,神情郁郁,眼睛里一片惶惶。

    此时,冯氏和在路上时也没有太多区别,她看向霍誉时,眼神里竟然带了几分惧怕。

    她在害怕?

    害怕霍誉?

    一旁的婆子看了看霍誉,又看了看明卉,最后目光落到南萍身上,试探地问道:“南妹子,这两位就是大爷和大奶奶?”

    “是啊是啊,前阵子大爷旧伤复发,所以先一步赶回京城了,这会子刚好,便带上大奶奶急匆匆地来保定看望太太了。”南萍一副快人快语的样子。

    婆子连忙给两人施礼,一脸愧色:“大爷、大奶奶莫要见怪,太太吃了很多苦,后来又病了一场,以前的很多事都忘记了,怕是已经不记得大爷的长相了。”

    明卉好奇,这是失忆了吗?

    冯氏离开时,霍誉只有五岁,相貌也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即使冯氏没有失忆,一时半刻也认不出他了。

    明卉一脸吃惊,连忙拉着霍誉一起跪下:“娘,儿子媳妇总算找到您了。”

    杨婆子见了,忙提醒道:“太太,您快看啊,这就是您时常在梦里相见的儿子,那是您的儿媳,您看,大爷英俊威武,大奶奶贤良淑德,太太啊,您有大福气呢。”

    冯氏如梦方醒,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霍誉和明卉,又转身对杨婆子说道:“他们,他们真是我的,我的儿子和媳妇?”

    “是啊是啊,就是您天天念叨的大爷和大奶奶。”杨婆子激动得抹着眼泪。

    冯氏甩开杨婆子的手,跌跌撞撞地走下台阶,到了霍誉和明卉面前时,冯氏差一点没能收住脚步,她弯腰去搀扶霍誉:“誉儿,你快起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霍誉缓缓抬起头来,从冯氏脚上的绣鞋,一寸寸上移,最后停留在冯氏的脸上。

    冯氏泪流满面。

    “娘,您失忆了,不记得誉儿了吗?”霍誉哽咽着说道。

    冯氏哭得不能自已:“娘忘记了很多事,只记得我有一个儿子,我的儿子叫誉儿,娘以为这辈子只能在梦里看到你,没想到,没想到我们母子还有相认的一天,誉儿啊,你在娘的梦中还那么小,小小的一个儿,娘的誉儿,苦命的誉儿啊!”

    冯氏嚎啕大哭,明卉掏出帕子抹眼睛,也跟着哭了起来。

    南萍忙道:“大爷、大奶奶,快扶着太太进屋吧,别让太太哭坏了身子。”

    杨婆子也过来劝说冯氏,明卉亲热地扶着冯氏的手臂,陪着她进了堂屋。

    红叶端来温水,明卉亲自服侍着冯氏洗去一脸泪痕,冯氏喝了一碗水,这才渐渐恢复了平静,只是看向霍誉时,又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

    第265章 过往

    明卉起身,对杨婆子说道:“我想请教些事,杨大娘可得空?”

    杨婆子怔了怔,没有想到大奶奶居然连借口也没找,就这么直截了当要问她?

    她下意识地去看霍誉,霍誉面色如常,杨婆子心下了然,这位大奶奶在大爷面前说话是有份量的。

    也是,他们新婚燕尔,正是热乎的时候。

    明卉见杨婆子迟疑,笑着看向冯氏:“母亲,您看可好?”

    冯氏连连点头:“好,哪有不好的,阿金,大奶奶问啥,你只管说便是。”

    杨婆子向冯氏施礼:“是。”

    明卉一笑,向冯氏福了福,转身向门外走去,杨婆子连忙在后面跟上。

    明卉没有走远,就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这会儿太阳已经褪去燥热,微风里夹杂着花木的清香,让人身心舒适。

    明卉示意杨婆子坐下,杨婆子谢过,在石鼓上坐了半个身子。

    明卉问道:“杨大娘在母亲身边多久了?”

    杨婆子忙道:“回大奶奶的话,老奴跟着太太十四年了。”

    “杨大娘是如何来到母亲身边的?”明卉问道。

    霍誉今年二十一岁,五岁那年,冯氏失踪,之间隔了十六年。

    杨婆子说她在冯氏身边十四年了,那她到冯氏身边时,是冯氏失踪后的第三年。

    杨婆子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哀婉:“老奴父母双亡,十三岁时被兄嫂卖给了人牙子,老奴自幼做惯农活,粗手笨脚,便被人牙子卖给了一家磨豆腐的,当牛做马干了几年,那家的主人觉得老奴还算老实可靠,就让老奴嫁给了他家的残疾儿子,公公是南方人,想着叶落归根,便关了豆腐坊,带着一家子回了余杭。又过了几年,老奴的男人病死了,膝下也没有留下子女,公公婆婆良善,让老奴自行离去。

    可天大地大,人生地不熟的,老奴又能去哪里呢,只好去打听,看看有没有找粗使婆子的人家。

    说来也巧,老奴听说有个北方来的太太,想找个北方口音的,在身边伺候,老奴便厚着脸皮找了过去,也是缘份,太太一眼就相中了老奴,就这么着,一晃就过了这么多年。”

    明卉听到杨婆子提到余杭,便想起了那个死去的叶霆,叶霆便是余杭人氏。

    “那母亲这些年的事你可知晓,她老人家如何流落到余杭的?”明卉问道。

    杨婆子想了想,面有难色,嘴唇动了动,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明卉正色:“莫非杨大娘想对我隐瞒什么事?”

    杨婆子一惊,手足无措:“不敢,不敢啊,老奴不敢隐瞒。”

    “哦?既然不敢隐瞒,那就说吧。”明卉神情冰冷,和方才那个又软又娇的大奶奶判若两人。

    杨婆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倒是把明卉吓了一跳,面露不悦:“杨大娘,你这是做甚?”

    杨婆子砰砰磕头:“大奶奶,在老奴心中,把太太看得比命都要重,老奴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太太有丝毫不敬,如今太太与大爷骨肉团聚,老奴就是少活十年二十年也心甘情愿。”

    明卉嗯了一声:“你对母亲忠心耿耿,就更不应瞒着我,做为儿媳,我理应知晓母亲这些年吃过多少苦,再说,方才我请杨大娘出来,母亲也是同意的,杨大娘还是长话短说吧。”

    杨婆子心中一凛,这位大奶奶……

    她咬了咬牙,似是下定决心,明卉看她一眼,道:“杨大娘起来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