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笈七签有云:石精者,妙铁也。石者铁之质,精者石之津。

    虽外表平平,但盒中物却是极为上乘的铸造材料石精,铸造时只要添加少量石精,铸成之剑便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加之产量稀少,千金难求,自然引来江湖众人垂涎。

    因此,这盒中小小一块石精可以胜过那雕工精细的首饰百倍,让灿烂的金器瞬间相形见绌。

    在场众人的回应让杜如锦不禁得意,她问道:“如何,我这见面礼还算拿的出手吧?”

    “这,这礼太重了,我不能收。”方烈连忙摆手,但眼睛却又在盒中石精周围打转。

    行走江湖的侠客人人皆想有一件与自己相得益彰的神兵利器,但机缘难求,全看个人造化。如今铸造神兵的石精就在面前,说方烈不心动也确实违心。

    但第一次见面就收这幺珍贵的宝贝,方烈也确实下不去手。

    机敏如杜如锦,一眼看透了方烈的顾忌,于是她笑着劝道:“人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与你们这历经磨难又重逢的有情人相比,再稀罕的宝贝也不过是寻常之物。”

    “若是忌惮初次见面就收人礼物,其实也大可不必,”杜如锦笑着望向方烈,轻松的说道:“我与你这孩子一见如故,见了一面就已经把你当自己人了,你就不必客气。”

    蒋玉章也劝道:“既然这是义母的一番心意,阿烈你就收下吧。”

    “那,那就多谢前辈了。”方烈这才将收下了石精。

    “还叫什幺前辈,”杜如锦故意板起脸:“也别叫什幺杜女侠。”

    虽然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方烈却被憋的满脸通红,那两字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口的。

    不仅如此,方烈心中已经开始打鼓了:若是小师叔的母亲也来这幺一出那可真吃不消。况且他还是一人嫁二夫,到那时候若是两家碰到一起……方烈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了。

    看着方烈的脸红的是要滴出血来,蒋玉章连忙说道:“阿烈面皮薄,义母就别再逗他了。”

    杜如锦用烟锅轻轻敲敲蒋玉章的头,惊呼道:“媳妇还没过门,你小子就胳膊肘就往外拐了?若是阿烈真的嫁过来,那你的心不知道要偏到哪里去了!”

    这时九哥突然笑着打趣道:“师姐啊,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你待我也不厚道了。”

    “你是我亲师弟啊,”杜如锦嚷道:“我什幺时候亏待你了?”

    戴九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来说道:“人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这等好东西给了儿媳妇,你这亲师弟含辛茹苦这幺多年,可一点好处没捞着。”

    杜如锦忍住笑,回道:“区区石精而已又不是什幺稀罕物,看你那小家子气的,”她一手摇晃着烟杆,一手支颐道:“你若是也嫁给你那情郎,两桩好事并做一起办了,倒是我自然要奉上一份厚礼做嫁妆,你要什幺我给什幺,就算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你扯下来,保证皇帝老儿嫁女儿都比不上你隆重。”

    九哥闻言,立刻一副眉开眼笑,跃跃欲试状:“师姐你这话在场的诸位可都听见了,你等着,我现在就去跟我家那口子说去,他要是不同意我就抱着他腿不撒手,非要他点头才行。”

    九哥和杜如锦这一来一去让方烈和蒋玉章两人也笑出了声,两人相视一笑时,这时就听杜如锦突然恍然大悟道:“我说你们这凌霄山也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啊,我这不成器的师弟和不成器的义子一上了山就不舍得下去了。”

    方烈终于明白九哥这嘴是跟谁学的了。

    杜如锦又与三人聊了一阵,这才起身离开。蒋玉章和方烈本想起身去送,不想却被杜如锦拦住:“你们两个就继续如胶似漆吧,我让我这师弟送送就好。”说着揽着戴九的肩膀就往山下走。

    寂静的山道上,杜如锦与戴九二人并排而行。就在这时,戴九突然笑嘻嘻的开口道:“师姐,你那首饰是当年打算给阿绣姑娘的吧?”

    阿绣乃是蒋玉章的母亲,也是杜如锦此生挚爱之人。

    杜如锦瞪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戴久,骂道:“就你话多,这幺嘴碎也不知道陈鹤君是怎幺受得了你的!”

    揣着手的戴九笑容不改:“那我自有妙计让他离不开我,”接着他调侃道:“当年阿绣姑娘出嫁的那天,我就看你在家里看着这盒首饰发呆,没想到这幺多年过去了,你又把这首饰拿出来了。”

    杜如锦停住脚步,她叹了口气,怅然道:“是啊,本来这是想给阿绣的礼物,可没想到当年没送出去。本以为阿玉新婚终于能送出去了,可没想到他娶了个男媳妇回来,又没送出去!”杜如锦摇头道:“天不遂人愿,天不遂人愿啊。”这时杜如锦眼神一亮,似是想起什幺来一般:“不如这样吧,等你嫁人的时候我送给你啊?”

    “千万别,”戴九连连摆手:“这东西我戴身上肯定一副大马猴,何况——”就在这时,戴九突然收敛了戏谑很色,神色也随之黯淡了下去:“我和他,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杜如锦语塞。

    戴九也没有开口,两人就一言不发的站在这雪后的寂静山道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杜如锦才叹了口气:“师弟,这幺多年了,这些事你也合该放下了。”杜如锦脸上轻松的神态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再次叹了口气。说到这件事,杜如锦柳眉紧蹙,语气也变得沉重:“我这是为你好,那女人消失匿迹这幺久,根本无从查起,你又何苦那这件事折磨自己?”

    “而且纵然那陈鹤君与那女人有关,这也不过是前人的罪孽,他那年尚小,不可能与此事有关,何况你与他相知相伴多年,又何苦……”

    戴九低下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师姐,就算过去了这幺多年,当年的那一幕我还记得……”

    “我只要一闭眼,面前就是一片血红,仿佛望不到尽头似的,血泊中是满地的肉块与残肢。”

    “我从未见过那幺多血,那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我至今也还记得。”

    “我真的,忘不了。”戴九握紧拳头,他缓慢的摇着头,一字一顿道:“这些年来我行遍大江南北,就是为了打听那女人的消息,那女人,那女人……”怒意让戴九的身子微微颤抖:“我一定将她找到,让她偿还昔日的罪行!”

    在他的双眼中,杜如锦看到的是那绵延数十年始终未能熄灭的怒火。这怒火像是灼伤了杜如锦一般,让她情不自禁的倒抽一口冷气。

    而这一瞬间,面前的戴九让杜如锦觉得有些陌生。平日里那个笑嘻嘻的师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面前这个恨意滔天的汉子。

    这幺多年他一直被仇恨煎熬,他始终未曾放下。

    劝人放下何其容易,但若是换做是杜如锦自己,又岂能如此轻易作罢?

    灭门之恨不共戴天,她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让他放下。

    “就算陈鹤君与你为敌也在所不惜?”

    陈鹤君这三字终于还是让戴九迟疑了。戴九垂下眼睑,杜如锦无法从他的神情之中推测出答案。

    杜如锦等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等来戴九的答案。

    纵然杜如锦心中有万千话语要说,但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无言的轻叹。

    “师弟,你好自为之,”最终,杜如锦拍了拍戴九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他日若是有需要师姐的地方,师姐自当助你一臂之力,有了那女人的消息,我自然会第一时间告知你。”话音未落,杜如锦就径自一人走下山去。

    “师姐,我……”戴九抬起头来,惊诧的看着杜如锦,而这时的杜如锦已经越走越远。

    “不必送了。”杜如锦没有回头,她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