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烈心中一凛,手已经按上了腰间佩剑。这时方烈却感觉到郑谨言的手覆了上来,不必说,郑谨言又是在示意不可冲动。

    方烈的拳头捏紧又松开,一边义兄被辱,一边又是郑谨言劝告,忖度许久,方烈还是咬咬牙,放下了手中佩剑。

    门外之人冷哼一声,又道:“若是为七层玲珑玉而来,自当前来找我,为何又要找你?”那人话锋一转,厉声道:“我看还是你天性淫乱,求药之说不过是你的托词!”

    “住口!”那人的无端指责让陆九重忍无可忍,他拍案而起,大声道:“赵长龄你真是肮脏不堪!”

    方烈一怔,没想到门外之人竟然是赵长龄。

    见到义兄被辱,一旁的方烈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忙解释道:“在下是凌霄山弟子方烈,这位乃是我的小师叔郑谨言,我们今日特地求药而来,并非前辈所想的那样!”

    “哦?”那人似是有些惊讶。

    这时郑谨言走出门去,虽不知其用意,但方烈还是老老实实跟了出去。

    在一地雪琼白玉之中,方烈第一次见到了赵长龄。

    茫茫天地间,那人一身白衣,负手立于门前,眼神倨傲,仿佛在赵长龄面前世间万物皆是蝼蚁。

    他的眼神扫过方烈和郑谨言,却并未驻留,然而当他的眼神却停留在了陆九重身上。

    只有在凝视着陆九重时,他的嘴角才浮现起了一丝带着温暖的笑意。

    就是这一抹淡淡的笑意让他的面容鲜活起来,不再冰冷的不近人情。赵长龄清丽的容颜让方烈一怔,却没有察觉到在视线交汇的一瞬间,与赵长龄那一抹微笑相对的竟然是陆九重露出的厌恶神情。

    赵长龄的傲慢让人反感,可是当他微笑时,冰冷的眼神中却出现了暖意,似是生长在悬崖上的寒梅一般:绽放的一刹那,虽然心知危险,却还是让人不畏严寒,驻足观看。

    寒风凛冽,赵长龄一袭白衣驻足于雪地之中,衣袂被疾风吹得上下翻飞,像是雪地中展开双翼的白鹤,优雅而冷清。

    “你就是方烈?”赵长龄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打断了方烈的思绪。

    方烈点点头,拱手道:“在下正是凌霄山弟子方烈,这位是……”

    “不必介绍了,”赵长龄打断了方烈的话,他望向郑谨言,平静道:“没想到这幺快就又见面了,郑少侠。”

    郑谨言连忙上前见礼:“此番前来叨扰前辈了,若不是有人命在旦夕,我们万万不会前来扰前辈清修。”

    “念在九重的面子上,玲珑玉我自然是可以给你们。”赵长龄望着两人说道。

    陆九重的身子一颤。

    赵长龄性情似是冰雪般冷淡,只有在说起陆九重时才稍稍有些暖意,足见陆九重对他之特殊。这反差之大让方烈不由得好奇两人的关系。

    虽然赵长龄身形并不高大,但他身上却有一种傲然天地间的气势,也是这气势让心生敬畏,方烈甚至不敢直视不远处的他。

    “此话当真?”方烈惊喜道。

    “莫急,”赵长龄摆手:“但是这玲珑玉七七四十九年长成,伺候七年才开一次花,也算得上是稀世珍宝了……”

    赵长龄顿了顿,但郑谨言却明白了话中真意。

    郑谨言连忙说道:“晚辈忝为凌霄山掌教,只要能将这玲珑玉带回山门,前辈若有所托,晚辈自当肝脑涂地。”

    赵长龄脸上再度出现了淡淡的笑意,但这笑容却没有方才见到陆九重似的温暖,他缓缓道:“就算是为我试剑也在所不惜?”

    没等郑谨言开口,方烈就听得耳边烈烈风动,面前赵长龄广袖一翻,竟然扬起了一片飞雪。这时夹杂着雪花的烈风向他们吹来,让三人忍不住举臂于面前遮挡。待风声渐止,飞雪散去之后,三人这才发现面前的雪地上竟赫然出现了两柄长剑。

    这长剑乍一看外表朴素,平平无奇,但是冷冷寒芒却让郑谨言神色肃然。

    郑谨言没有开口,那一刻,与他心意相通的方烈却已经预感到了逼近的危险。

    方烈的手按在了剑上,没想到却再次被郑谨言拂开。

    “这是我不久前铸成的新作,”谈及面前的长剑时,赵长龄眼神中透出了几分得意:“正等待有人前来试剑呢。”

    “试剑”二字被他说得平凡无奇,三人心中生出的寒凉却比身处雪山之中还要让人发抖。

    试剑必然要见血,那就意味着方烈与郑谨言,或者两人皆要丧命于此。

    至少要让小师叔活下来。方烈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暗自观察着赵长龄,想找出他的破绽之后趁机逃跑,然而赵长龄站姿看似松懈随意,但暗地里却封住了几处逃跑的路径。

    无路可退,无懈可击。

    方烈的额头渗出了一滴冷汗。

    赵长龄清丽的面容浮现起一丝残忍的笑意,他冰冷的眼神中也噙着笑意。

    他是认真的。他就是要方烈与郑谨言两人以性命换这稀世之宝。

    他笑道:“人言‘自古英雄无常生’,二位的勇气虽然让我佩服,也觉得年少便丧命于此未免可惜。所以以你两人殉剑,也不枉费你们来这人世间走一遭了。”

    “谨言。”

    “阿烈。”

    危急之时,方烈和郑谨言两人竟同时唤着对方的名字。这样的巧合让方烈微微一怔,然而情况危急不容他耽搁,于是他低声快速道:“待会儿我以剑风扬起风雪,这时你赶紧撤离,也许能为你争取到逃走的时间。”

    “那你呢!”郑谨言一怔,他没有想到此时方烈说出的正是他方才所想,连忙追问道。

    “我来断后。”望着面前的赵长龄,方烈眼神决绝,放声喊道:“这等不世出的高手我还没有见过呢,既然今日有这般机会,我自然不能错过。来吧!”方烈推开郑谨言,冲着赵长龄挑衅道:“想要以我试剑,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胡闹!”郑谨言骂道:“我是你的长辈,断后之事自当是我来。”

    “我改变主意了,”两人争相为对方牺牲让赵长龄不悦的蹙起双眉:“我要以你们两人的性命试剑!”

    “赵长龄!”

    就在这时,一旁沉默许久的陆九重终于开口了,赵长龄的一举一动已让他怒不可遏。

    陆九重脾性和涵养极好,虽然方烈与他相处时间不长,但从未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即使是在危难之中陆九重也能沉稳应对。然而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君子今日却怒容满面,难免让方烈大感意外。

    “陆大哥……”方烈忍不住出声叫道。

    “我没事,”面对方烈的担忧,陆九重再度恢复了昔日的沉稳与温柔,似是让方烈安心一般,陆九重他勉强的笑笑,继续说道:“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本就不应该连累你们。”陆九重垂下眼睑,方烈一时间也看不到他眼神中的情绪。

    陆九重走到赵长龄面前。只见他一翻手,一柄匕首便出现在了手中,然后他将匕首抵在了自己颈间。

    “让他们走。”生死关头,陆九重却恢复了昔日的平静。

    赵长龄冷冷问道:“若是我不肯呢?”

    陆九重一用力,脖颈竟然出现了一道血痕,殷红鲜血随之蜿蜒而下。

    “你!”终于,赵长龄冷淡的眼神中出现了慌乱。

    陆九重以只有他和赵长龄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除了我命丧于此,还有我腹中未出世的孩子。”

    身边再度卷起一阵风雪,喧嚣的风声令人心神不宁。

    风停后,赵长龄垂下了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