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十晏接过弟子们递进来的拜帖，进了芝麻园，呈给师父顾人先。

    “还是伍三秀一个人来？说了什么？”顾人先翻开拜帖，看了眼便蹙起眉头。

    “四个，青仪君也跟着呢，没说什么，只是师兄弟们瞧着他们那个意思，许是要在咱们门口一直等着呢。”

    顾人先点点头，吩咐十晏去门口看看，自己往畅神阁来。鹿鹤仙人正在里面研磨茶粉，额上沁出汗珠子来。见状，他先歪了一步，把冰鉴的盖口开得更大一点，再走到桌前，跪坐在垫子上，把帖子摆到桌上，抢过师父手里的茶碾子，一边用力研磨着一边低头说：“您也真是的，那盒子里不是还满着吗？这身体还没好利索，再给累着。”

    鹿泊舟拿帕子擦着手，轻笑道：“磨个茶粉，竟能累着我？”他侧眼看着桌上并排摆着的两个拜帖，问：“今天又写的是什么？”

    “要寻一物，还请应允。”

    哼笑一声，鹿泊舟问：“今日弟子们的早课如何？”

    “尚可，天气热了，总免不了怠慢。按照规矩，已经延长了晚课的时间。说来也奇怪哈，连大师兄那本被画了符的册子都扔掉了，咱们家里哪里还有她要寻的东西？”

    鹿泊舟看着还低着头的顾人先，沉默了一阵，点点头，又沉默了一会儿，手指磕了磕桌子，说：“罢了，再磨那盒子就装不下了。元明这两日在做什么？”

    “他自回来后，就整日待在藏经阁里。炎魔一事，他总觉得不对。”

    “嗯，我也觉得其中有不对劲之处。这两日睡眠也着实不安稳。”

    顾人先皱紧眉头，倾着身子急切地问：“您重伤若此，那炎魔难不成还有余力？”

    “炎魔已然湮灭，只是，自第二回与之交战起，就不见那颗卵胎，我就怕此中还有祸事。”

    “要不然，我与大师兄往垒石川再探寻一番？”

    “思宇何在？”

    抿一抿嘴，顾人先无奈地说：“因乌云契的感召，近日来，青头峰四围有异，思宇和小玉昨夜下山巡视，以防动乱。”

    闻言，鹿泊舟捻了捻手指，下定决心，开口说：“你与元明往垒石川去吧。元明思虑重，近来又犯了药多食少的毛病，多走动走动要好一些。速速把思宇和小玉唤回来，我有事吩咐。”此时，虔学殿的下课铃音响起，鹿泊舟接着说：“正好，随我往殿里去吧。”

    二人来到虔学殿，屋内已经放下了竹木窗帘与冰丝门帘，廊下灼灼的阳光反射进来，映地屋子里斑驳如梦。鹿鹤仙人环视四周，轻叹着，对年纪尚幼的学徒道：“谁能告诉我，青头峰有多少人？”

    弟子们面面相觑，一外门弟子起身，颇为自信地说：“弟子知道。现下，青头峰自鹿鹤仙人下，有五位仙师，三十六位内门弟子，七十七位外门弟子，另有帮厨、童仆等二十二人，一共一百四十一人。”

    鹿泊舟微笑，问：“你如何知晓的这般清楚？”

    “弟子家住含香镇，母亲常年承制峰里的衣饰，故知晓。弟子……斗胆一问，仙人何以要问峰里有多少人呢？”

    挥手示意弟子坐下，鹿泊舟正色道：“峰中弟子，习文练武，多与仙师尊长、兄弟姊妹相交，想来，心里有个三十六、七十七的底数，只是，鲜少有人知悉那另外的二十二人。青头峰中人，当心怀天下。此山不过弹丸之地，就有二十二人的盲处，那山外浩荡，于你们眼中，岂非白茫茫一片？今日我来，与往日一样，查点你们的功课，却又与往日不同，这‘功课’二字不再局限于墙内，而要放之于墙外、山外。”

    见有弟子面上显出欣喜之色，鹿泊舟语重心长：“此行非同以往，绝不是斩杀收服一两个小妖小鬼那么简单，既出山门，便应当时刻牢记教诲，服从师长命令。现在，各自去收拾一番，一炷香后在朝旭舍前听候。”

    再说刘十晏，依着师父的吩咐，来到门房里，假作翻看近日的出入簿。少顷，门僮跑开如厕，他才走出来，踱了两步，问道：“青仪君看的是什么话本？这么认真。”

    宋茗正半躺在山路边的一棵歪脖子松树上，翘着二郎腿，认真地翻看着一本封面无字的书，答：“我不能告诉你，这书啊，大人能看，小孩子不可以看。你想看什么话本，和小伍下山买去吧。”说罢，她看了鬼侍郎一眼，后者会意，取下荷包，扔给伍三秀。

    见伍三秀抓着荷包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刘十晏昂着头，急忙道：“我们青头峰的规矩，禁看话本，以免扰乱心神。”言毕，转身的时候向他使了个眼色，在进门房的时候偷偷用手指比了一个弹丸的动作。

    “青头峰就是规矩多啊，话本也有好的不是？怎么能够一棒子打死呢？小晏晏，我哪天挑几个好的话本给你带来，多看看，多研习，别像你师父师叔师伯他们似的，除了一个祝九歌，全是单身的汉子。”这么说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宋茗把书往下贴贴，露出一双眼睛去看，胡思宇领着两个内门弟子并七个外门弟子走出来。

    “呦，这是要往那里去啊？”胡思宇看了她一眼，没讲话，又看了一眼后面，继续往前走。

    后头跟着刘玉，领着两个内门弟子和五个外门弟子，在宋茗询问的目光里开口：“师父有令，命我与三师兄一个往南走一个往东走，尚不知什么事，会以灵物互通消息。”

    宋茗仍半躺着，慢慢地点了点头，但见到顾人先与元明领着三个内门弟子并七个外门弟子走到门口，就有些坐不住，合上书，跳下来，挡在门口问：“哎哎，怎么连你们俩都撒出去了！青头峰可是得了什么消息？”

    “无可奉告。”

    见顾人先如此说，宋茗噎了一会儿，也只好闪开来让他们过去，毕竟，她不可能去问元明。

    “十晏，跟上。”

    “是。”刘十晏小跑着追上顾人先，背在身后的手又比了个弹珠的手势，被伍三秀看去。

    “嘶——”耳听得宋茗的声响，伍三秀脸色突然生怯，偷眼看她，只见她叉腰说道：“这情况实在不妙。小黑，你去跟着顾人先。”

    “那刘玉和胡思宇那边呢？”

    “南向我朋友多，递个信就行，只是这东边……”

    “要不然，我跟着？”坐在阴凉处的娄世炎忽然插了一句。

    “你一个书生？”伍三秀这么说着，耸了耸背剑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