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作品:《知他风尘不可救

    太难了。

    华宁的确不曾骗过他,可华宁太难测了,这样一个相当于是在他照顾下长大的人,什么时候与庆嘉帝有了关系,是不是对庆嘉帝余情未了,他的母亲又怎么会与庆嘉帝有关系,这些他全部都无法从华宁那里得到答案。

    华宁不会骗他,却也不会对他说任何真相。

    他可以宠华宁,视华宁作珍宝,护华宁不受伤害,可他这一日终于明白了,要相信华宁,太难了。

    所有齿轮都完美咬合,唯独这一点,如鲠在喉,华宁不改,往后情分,只会在彼此折磨间消磨殆尽。

    “还来得及。”萧重鸾道。

    “什么……来得及?”

    萧重鸾揭开了遮着华宁双眼的布条,他看着那双比世间任何珍宝都要精致美丽的琥珀瞳,背过手,割开了最后一根缚着华宁的绳索。

    “父皇许本殿太子之位,不日,便会为本殿择一太子妃。”

    华宁眼瞳一缩。

    萧重鸾握着华宁被磨得红肿的手腕,温柔而坚定地推开了华宁的手。

    “自此之后,不要再来见我了,华宁。”

    他还来得及,从互相伤害中抽身离开。

    第38章 划地

    暑意渐消的这一夜,南风馆弹琴的美人又回来了。

    美人身着紫纱走龙绣金服,长发披肩,面上戴了片银白面具,甫一露面,满堂皆惊。

    郁川穹站在廊下,扶额叹息:“你愿来此露面,我确实高兴,可你若要弹琵琶,还是请回吧。”

    华宁不理他,抱着琵琶径直下了楼梯,又在梯间停下,坐在了阶上,郁川穹跟在他身后,环视一圈,问:“那人没来?”

    华宁低头弄弦动作不停,答:“不会有人来了。”

    “为何?”

    “想管我的人不敢再管我,敢管我的人不愿再管我,自然不会有人来。”

    郁川穹打量他两眼:“你今日到底为何而来?”

    华宁靠在了栏上,指在琵琶上拨过。

    堂下寻欢之人注意力渐渐都被他吸引了过去,郁川穹回了楼上,小声招呼人去华府打探消息,再回来时,满楼里只剩华宁的琵琶声,那声如仙乐,直入云霄。

    郁川穹吃了一惊,轻骂道:“这不是会弹琵琶?”

    他撑着下巴在楼上看华宁弹琴,乐声渐低,如人饮泣,最后一音落下,华宁将琵琶放在了楼梯上,拾级而下,入了人潮之中。

    郁川穹隐隐觉得不对,快步追下去,华宁已坐在桌边与人喝起了酒来,郁川穹心道一句“糟糕”,笑着拍了华宁的肩,对同座的宾客道:“打扰各位雅兴。”

    他对华宁道:“公子,借步一谈。”

    华宁瞥他一眼,给自己倒了杯酒,问:“郁馆主要请我喝酒?”

    郁川穹想起罗亦庭可能的反应,忙道:“那是自然。”

    华宁噗嗤一笑,道:“可我不想喝郁馆主的酒,”他朝向同座之人,道:“我就是来此寻人喝酒,郁馆主一人喝不过我。你们又如何?”

    同座的蓝衣公子笑道:“若是能有嘉赏,自然舍命陪君子。”

    华宁眯起眼,问:“你想要什么嘉赏?”

    蓝衣公子道:“公子风姿非凡,愿与公子春宵一夜。”

    郁川穹沉声警告道:“童公子,此人非是我馆内公子……”

    “你不必听郁馆主指示?”蓝衣公子转向华宁。

    华宁将郁川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慢慢拂开,道:“郁馆主只管将酒拿出来便好,我自有分寸。”

    郁川穹怒火涌起,华宁却不再看他,甚至撩起衣袖和人划起了拳,郁川穹只得愤愤回了偏楼,叫人赶紧去悦书阁请罗亦庭来将人领回去。

    月亮在夜空中走过大半圈,南风馆里的热闹渐渐散去,大堂里只剩了一张桌子还剩着人,华宁撑着脸,从旁边醉得一睡不起的人手中拿出了还剩半壶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下一杯酒。

    郁川穹没等来罗亦庭,只得自己出面回收这个醉鬼,好在华宁没有真跟人走,他的怒火才勉强压制得住。

    他坐在华宁对面,叹了口气,问:“你那么久没来,今日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华宁缓缓将目光挪到他脸上,郁川穹招来人将旁边睡着的人抬走,他才垂下眼,低声说了句:“罗先生没来?”

    “你怎么知道我叫了他?”

    “他不来,是因为陛下要提我官职,我却回绝了陛下好意,先生生我的气了。”

    郁川穹看他又喝下一杯酒,眉蹙更紧,问:“你今日来此,究竟是为了什么?”

    华宁安静一阵,道:“郁馆主,今夜你赚了不少吧?”

    郁川穹不知他话题为何转得这么快,答道:“这话不假。”

    “送我壶酒可好?”华宁道,“你酒窖第三层右侧那壶仙子酿,我眼馋了很久。”

    郁川穹瞪他,骂了句“厚脸皮”,他招手唤来小厮,没多久,仙子酿就被送了上来。郁川穹将酒放在华宁面前,粗声粗气道:“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华宁却忽然扑倒在了桌上,郁川穹眉一跳,见华宁趴在桌上,手伸出来,将酒揽了过去。

    “谢谢郁馆主。”华宁低声道。

    不知为何,郁川穹总觉得华宁好似一只缩起发抖的刺猬:“你……”

    “我想找人喝酒,”华宁喃喃,“每年这一日,我都会寻人陪我……”

    郁川穹抿起了唇。

    “你还能喝?”

    “能喝。”

    郁川穹伸手:“我陪你喝。”

    华宁却将仙子酿抱在了怀里:“不喝仙子酿,不能喝。”

    郁川穹无言良久,拿了华宁另一只手里的酒壶,倒满了两人的酒杯。

    直至日上中天,华宁才从南风馆后门被自家轿子接回了府去。

    宿醉后的头疼折磨得他半日起不来身,趴在榻上拄着头,满面难受。萧重禾来时,他只看了一眼,又躺回了榻上。

    萧重禾道:“华大人好大的架子,夜里于青楼楚馆逍遥,白日不上早朝,如今见了本殿,连礼仪都废了。”

    华宁揉着额,唇角一翘,淡淡道:“从前殿下见了我,不也是万分不愿对我行礼,叫我一声宁爹爹?”

    萧重禾脸色一变。

    华宁慢慢支起身子,看着萧重禾神情,双眼微眯起,道:“果真如此。”

    萧重禾问:“你何时知晓我有了从前记忆?”

    “两月前陛下访悦书阁,萧重鸾撞见我与陛下谈话,是殿下动的手脚罢?”华宁笑道,“殿下以为,你坏了我计划,我会无动于衷?”

    萧重禾被抓了尾巴,顿时恼怒,反讽道:“你所谓的计划,便是一边牵制着自己的父亲不放,一边用美色蛊惑亲弟?”

    “你真信了我是陛下血脉?”

    萧重禾指了华宁身旁置放的羲和琴,道:“本殿第一次遣人去松州城上下寻琴之时,还有人敢言当年你与贺樱宁在松州之事,此次再去,松州城上下已无人再敢提起你或贺樱宁任何一字,若不是父皇有意隐瞒你身世,还有谁人能做到此事?”

    华宁道:“不过猜测而已。”

    “十八年前,贺樱宁于三月底被送离京城,我寻得一人,问出你出生于同年冬月,若非贺樱宁离京时已怀有身孕,你怎会……”

    “那又如何,”华宁打断萧重禾的话,似是不想再听下去,“纵使我是陛下之子,那又如何?”

    他目带寒光,好似蜷于黑暗中的蟒蛇,萧重禾忍着满心轻视,吐了四字:“不知廉耻。”

    华宁一声嗤笑:“你不觉得,凭你这样的态度,今世又要被萧重鸾踩过一头去,重回西楚封地?”他咬重了字音,满是嘲讽:“惠王殿下——”

    萧重禾大怒:“你——”

    “我如何?”华宁微抬了下巴,忽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说起来,你恐怕还不知晓,萧明赫已准备许萧重鸾太子之位了吧?”

    萧重禾瞪大了双眼,仓皇道:“怎会如此?”

    华宁抚掌大笑:“你费尽心机,想叫他们父子离心,竟没想到会将太子之位推到萧重鸾手上罢?真是可笑,可笑!”

    萧重禾暴起,抓了华宁的衣领,斥道:“闭嘴!”

    华宁呼吸不畅,呛得咳了起来,本是青白的面上浮了红云,面上笑意散去几分。他望着萧重禾,问:“你可还记得,我上一世是如何丢了性命?”

    萧重禾阴沉着脸,道:“钟宁宫割腕自尽。”

    原来他只有一世记忆。

    “自尽?”华宁念了几声,道,“你恐怕不知,我自尽用的匕首,是萧重鸾亲自递给我的吧?”

    萧重禾目光一沉。

    华宁道:“我不知你如何看待我与萧重鸾的关系,我确实为他做过许多事,甚至为他夺来了皇位,可终究也只落了个被逼自尽的下场——怕是换作任意一人,都不会再为他效命。”

    萧重禾细思片刻,疑道:“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