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工位上发了会儿呆,抹了把脸,收拾好东西,背着包往外走。边走边给小樱打电话,刚接通,就听见小樱兴奋的声音。

    “好巧,”她高兴地说,“我正要打电话给你呢!”

    “诶诶?”

    “纲手老师帮我申请到了一个观摩机会!”小樱欢欣雀跃的声音隔着电话都能传递出来,“能亲眼看到我很崇拜的医师做手术的过程,我最近感觉自己学习到了瓶颈期,怎么努力都止步不前,或许这次能给我带来新的突破!”

    她听起来十分期待。

    “真的吗?太好了,小樱!”我为她感到高兴,“你越来越厉害了!”

    “嘿嘿嘿……”小樱说,“差点忘了,你打电话过来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我用力抠着背包带子,结结巴巴,说,“就是太久没听到小樱的声音,有点想你了……”

    “什么嘛,你这家伙,就这样对我撒娇!”小樱气呼呼的,“真狡猾!坏蛋!!”

    我和小樱聊了两句,她那边很快就要坐班车走,我们匆匆掐断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站在马路边想了想,打车,有些不舍得。还是坐电车回家吧。

    绿灯亮了,我跟着人流往前走。

    该找谁来帮忙呢?

    滴——

    小樱,有自己的梦想要实现。雏田,毕业没多久就飞到国外继续攻读了。天天,在大阪的武术学校做老师,离东京很远。井野,要帮忙照顾家里的花店,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

    有自己重要的未来之路要走。

    滴滴!!

    大家都很忙呢。

    是啊,已经不是大学生了。工作就是这样的。

    而且只是失眠而已,睡一觉,多睡几觉就没事了。

    “……小心……”

    不是什么无法自理的重病,我又不是小孩子。

    应该,也不需要人照顾吧。

    是大家太紧张了。

    就像爱理说的那样,回家吃药,然后睡一觉就好了。

    “闪开!!”

    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刺目的白光。

    我愣愣地抬起头,这才发现,对面的绿灯不知怎么,早就变成了红灯。

    宽敞的斑马线中央,只有我一个人,脸色惨白地站在这里发呆,不知道站了有多久。

    奇怪。

    我刚刚在想什么。

    为什么记不起来了?

    马路对面的那些人张着嘴巴,挥舞着手臂,表情扭曲惊恐地在对我说着什么?

    滴——!

    天旋地转。

    剧烈的疼痛,然后整个人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内脏在肚子里翻卷着。

    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医生对我说了很多医嘱,被重卡货车撞到还能大难不死,真是万幸。

    “怎么会在马路中央发呆……太危险了……”

    “不知道,应该要去精神科检查了……”

    护士们小声交谈。

    除了骨裂、擦伤、撞击伤以外还有贫血、营养不良等毛病,这段时间需要静养,我盯着被打上石膏高高吊起的右腿发呆。

    “……我的建议是,最好请家人或者朋友照顾。”

    我的嘴唇嗫嚅了下。我不敢让爸爸妈妈知道:“朋友……朋友们都没有空。”

    打搅别人追逐梦想的是坏蛋。

    我不想做坏蛋。

    但也不想被我的朋友们丢在身后。

    她们好像已经走得很远了。

    我想把眼泪擦掉,但是一抬手就浑身都疼。

    “那也可以聘请护工,”医生说,“骨裂伤最好静养。”

    我没有说话,默默攥紧床单。

    或许是看到了我的难色,医生说:“我们医院也有志愿护工,是完全免费的,和政府机构合作。”他笑了笑,“正巧,今天就有负责人要来医院。你们接触下,要是合适,就可以走流程申请了。”

    我连忙感激地同他道谢。

    他又按压伤处,询问我痛感,正做到一半,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打招呼的声音。

    来人想必是个人缘不错的男性,一路走来,都听见有人和他寒暄。

    他们叫他“止水哥”,恭喜他破获大案。又戏谑着称他为“劳模”,前脚刚把连环杀人案件的凶手抓获,后脚就马不停蹄地来医院做志愿服务。

    “这才是真正心系民众的好警官呀!”

    “大哥哥,大哥哥!看看我画的这个,这是我,这是大哥哥——”

    “止水,你上次推荐我的靠枕……”

    “止水哥,你怎么来了?”

    “止水!止水!快快快!扶我一把!”

    随着熙熙攘攘的声音,一只手握住门把,将门推了开来。

    来人穿着警视厅制服,硬丨挺英俊,肩宽腰细腿长,站姿挺拔,配枪在枪袋里闪烁着低调内敛的暗光。

    黑色卷发,左眼戴着眼罩,脸上正笑着,半侧过身,对身后寒暄的人挥手作别,牙齿整齐雪白。

    他一进来,整个病房就像照见阳光似的,变得骤然亮堂了起来。

    医生上前,和他说起这次的志愿护工对象,也就是我的情况。他认真地听着,连连点头,时不时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我一看见他,心中就浮现出一个熟悉的感觉。

    就在这时,手机日程弹出提醒,通知我明天有游戏的线下团聚活动。

    脑海中闪过电光。

    如果将游戏中双眼完好的止水,左眼用眼罩遮住。暗部的制服换成警视厅的制服……

    加上这个和什么人都能玩得开,处成朋友的性格。

    我缓缓瞪大眼睛,忍不住失声叫道:“……止水哥?!”

    在和医生说话的止水一愣,盯着我。

    我指手画脚:“就是那个,游戏……忍村!木叶!”

    止水恍然大悟。

    “是你!”他叫出我游戏里的昵称,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喜之色。

    “那这次的志愿工作就由我接下了。”他立刻扭头同医生说,“我和她是……朋友。”

    “原来二位认识,”医生笑道,“那就更好了。”

    “我……”

    我刚吐出半个字,就吞了回去。

    我其实更想要女性护工,异性的话多少会有些不方便。

    但是……但是……

    如果是止水哥……

    他是我的朋友。

    他三言两语与医生说完,顺势坐在床沿。在他走过来的时候,他不经意地、自然地伸出手,手掌一点一点,慢慢地抚摸过我打着石膏的右腿。

    麻药还未过,那地方本该没有任何知觉。我却无端感到灼热的温度顺着他手指抚摸过的地方,将我血管里的血液灼烧至沸腾。

    他垂着眼睫,手指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激动,喉结急促地上下滑动,吞咽着唾液。

    屋内明净,光线明亮。

    但似乎有什么晦暗不明的东西正在笼罩。

    我感到本能的不安。

    在我忍不住往后坐,躲开他的前一秒,他顺势握住我搭在腹部的手,将手指插丨入指缝,双手合在一起裹着我。关切地询问我事情的经过。

    他亲切又温柔。

    就像游戏里经常请我吃点心的那个止水。

    他们是同一个人。

    是……是我的朋友。

    止水对我一直很好,在游戏里总是照顾我。

    我结结巴巴说了几句,因为我们本来在游戏中就是好朋友,日常也经常聊天。和陌生人第一次接触的隔阂很快在止水无形的亲和力之下消融,他具有独特的幽默感,很快就让我忍不住笑了好几次,阴霾尽散,心情也变得轻松愉快起来。

    出院手续很快就办好了,我还在考虑租用拐杖轮椅的租金哪个更合算时,止水忽然将我打横抱起。

    我:??

    “等等!!”我挣扎着,“放我下来——”

    他一路和与他打招呼的老人小孩们寒暄,记得每个人的名字,谁谁谁最近哪里不舒服,谁谁谁家的孩子在闹别扭,笑着同他们聊天,抽空对我说。

    “我开了车过来。”他说,“在你康复之前,就在我家住吧。”

    等等。

    我流着冷汗说:“不,止水,这太麻烦你……”

    “噢!”他恍然大悟,笑道,“别误会。抱歉,是我忘记对你解释了。我退出一线之后就经常负责警视厅的志愿服务,为了方便照顾病人,我家里装修安置了不少辅助器材,对病人来说日常生活更方便,而且也能帮病人更快的复健。”

    他顿了顿,理解地说。

    “不过,你的顾虑我也清楚……如果你更想在自己家中治疗……我记得你是独居?那我们要先商量一下,我上门服务的时间,你希望我每天几点过去比较好?说起来,最近有个爱对独居单身女性下手的变态,如果在这家伙被抓获之前,放你一个人居家静养,我还真有些不放心。不过好在这家伙已经被抓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