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作品:《[三国同人] 金手指是看广告

    种植!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事刚传到他耳朵里时,陈达气得差点当场掀了桌子。

    他下令将陈珩抓了回来,第一次对这个唯一的女儿动了真怒。他把她关在房里,撤走了所有书籍,只留下《女诫》和《列女传》,又将那位差点被气走的女先生重新请了回来,严令她必须教会大小姐何为规矩。

    陈珩的性子却倔得像头牛,她不哭不闹,只是沉默地对抗。不吃不喝,整整三日,滴水未进。

    最后,陈达无奈,只得妥协。

    也好,他当时想,就讓她去折腾吧。城外那片地,盐碱遍布,风沙肆虐,别说种庄稼,连根草都活不长。等她撞得头破血流,自然就会乖乖回来了。这也算解决了她总在自己耳边念叨民生疾苦的烦恼。

    可他万万没想到,陈珩竟然还真让她折腾出了一点名堂。

    起初是一些零星的传闻,说城外那片荒滩上冒了绿。陈达只当是笑话。

    随后,一名下属前来汇报公务,言语间带着几分惊奇与谄媚,说大小姐实在是奇人,竟将不毛之地变成了良田,引得城中无地流民紛紛投奔,已有数百人之众。

    数百人?陈达心中一凛。

    这不再是小打小闹,已经足以让他这个太守无法忽视了。他必须亲自去看看。

    马蹄踏出敦煌城门,扬起一阵黄沙。

    越往那片荒滩靠近,空气中那股燥热的风似乎都变得湿润了一些。

    当一片广阔得超乎想象的绿色毫无征兆地闯入视野时,陈达不禁勒住了马缰,睁大了眼睛。

    盐碱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用篱笆和沙柳墙围起来的广阔田野。

    一條新挖的水渠,如同一條银色的带子,蜿蜒着穿过田地,将远方雪山的融水,源源不断地输送进来。而在那一片片被规整得井井有条的田垄上,一层薄薄的、嫩绿的麦苗正破土而出,在狂风中倔强地摇曳着,汇成了一片令人震撼的绿色湖泊。

    数十名穿着破旧衣服的农人,正小心翼翼地在田间劳作,拔除杂草,或是加固田埂。

    看到太守策马而来,那些原本在劳作的农人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脸上露出敬畏而又警惕的神色,纷纷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

    田地中央,一个高挑的身影直起身,用手背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平静地看着他走近。正是陈珩。

    她穿着一身灰布劲装,裤腿上沾满了泥点,脸上皮肤被风沙吹得有些粗糙,呈现出一种健康的麦色。

    没有女儿见到父亲的孺慕,也没有下属见到上官的畏惧,只有一种平等的不卑不亢的审视。

    父亲。她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在户外说话而有些沙哑。

    陈达翻身下马,将马缰丢给随从。

    他皱着眉,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泥泞,迈步走上田埂。他弯下腰,捻起一撮湿润的黝黑泥土,在指尖碾了碾。

    土质确实改良过了,不再是记忆中那白花花的盐碱。

    他又看向那些麦苗,虽然还很纤弱,但根系扎得很稳,透着一股勃勃的生机。

    不错。他淡淡地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还真让你给弄出点名堂来了。

    陈珩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异的亮光,她如实说:这都是大家齐心协力的结果。我只是学了些引水冲沙,挖渠排碱的法子。只要熬过这个冬天,明年开春,这些麦子就能养活上千人了。

    陈达点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解决了这些流民的生存问题,让他们有了产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闻言,陈珩心头涌上一股暖意,这么多年的坚持和辛苦,被误解,被嘲笑,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回报。

    或许,父亲并非真的冷酷无情,他只是需要先看到结果。

    她正想再说些什么,分享更多关于未来的规划。

    陈达却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转身看着她,那笑容愈发深邃:既然这片地能产出粮食了,那就不再是无用的荒地。我身为朝廷任命的太守,为国聚财,乃是分内之职。

    听见这话,她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

    从今年起,所有新开垦的田地,按照上田的标准,一体加征三成税。

    加税?陈珩的声音都在颤抖,她上前一步,死死地盯着陈达。

    这地,是官府的地。水,是官府引来的水。你们能在这里种出粮食,全赖本官的恩准。如今有了收成,为官府多缴些税赋,岂不是天经地义?陈达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冷漠与威严。

    那些原本低着头的农人,闻言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恐和绝望。

    三成!这和要了他们的命有什么区别!

    有人手里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更多的人则是面如死灰。

    你!你知不知道,他们为了开垦这片地付出了多少心血!他们日夜不休地挖渠,在风沙里一寸一寸地改良土地,手上磨出的血泡结了痂又磨破!你知不知道,这片地上的每一棵麦苗,都是用他们的血汗浇灌出来的!你现在却要加税?而且一加就是三成!你这是要逼死他们!

    我倒是小瞧你了。陈达冷哼一声,眼神轻蔑地扫过女儿,又扫过那些敢怒不敢言的农人,不仅会种地,还学会替这些刁民出头了。他们死不死,与我何干?这片土地产出了价值,那么它的租金,自然水涨船高。这是天底下最简单的道理。

    陈珩惨然一笑,眼中是无尽的失望与悲凉,在你眼里,没有什么民生疾苦,没有什么人命关天,只有你的钱,你的官位!这些活生生的人,在你眼里,不过是你用来敛财的工具!

    你能明白,最好不过。对她的指责毫不在意,他反而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这世道,人命最不值钱。

    陈达跨上马匹,绝尘而去。

    第130章

    马蹄声渐远,陳珩僵立在田埂上。

    风中传来了压抑的咳嗽,她缓缓地转过头,看到了一張布滿沟壑的脸。那是王老伯,最早跟随她来这里开荒的流民之一。

    陳府君说的是真的?王老伯嘴唇哆嗦着,眼睛里充滿了乞求。

    陳珩的目光越过王老伯,又看向他身后那一張张绝望惊恐且麻木的脸。

    他们是她从流民营里一个个带出来的,她曾许诺给他们一片能活下去的土地,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他们信了,所以他们来了。他们用血肉之躯对抗着盐碱和风沙,用近乎劳作换来了这片土地上微弱的生机。

    可现在,这些脸上,只剩下了死灰。希望被连根拔起,甚至比从未有过希望更加残忍。

    三成三成稅啊人群里,一个老妇人瘫坐在地上,幹枯的手不住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声音嘶哑地念叨着,继而化作凄厉的哭嚎:老天爷!你不开眼啊!

    这一声哭嚎,将绝望如山洪般倾泻而出。

    不活了!这日子没法过了!一个汉子将手里的锄头狠狠地摔在地上。

    我们辛辛苦苦几个月,连肚子都还没填饱,就要先给官府交三成的稅?这是什么道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们不敢罵太守,只能罵天,骂地,骂自己的命。

    陳珩的脑中嗡嗡作响。她还記得,剛带这些人来到这片荒滩时,是如何一步步教他们辨别土质,分辨哪些泛白的土地盐碱过重,又如何挖渠引水,如何播撒麦种。

    她甚至記得每个人的名字。記得王老伯在挖出第一口甜水井时,捧着水老泪纵横的模样。记得那个叫阿牛的年轻人,为了护住新发的麦苗不被风沙掩埋,用自己的身体挡了一整夜的风,第二天浑身都是沙土,却笑得像个傻子。她记得孩子们在田埂上追逐嬉戏,脸上没有流离失所的惊恐,取而代之是对未来的憧憬。她更记得,当第一棵纤弱的麦苗顶开板结的土地,顽强地钻出来时,所有人爆发出的发自肺腑的欢呼。

    她以为,自己正在做一件对的事情,一件足以改变许多人命运的事情。

    她甚至天真地想,只要自己做出了成绩,做出了足以让他骄傲的成绩,就能换来他的认可和支持。

    多么可笑。

    原来,从来就没有什么大局为重,没有什么为国分忧,有的,只是赤裸裸的利益和算计。

    在父亲眼中,百姓的命,是數字。下属的忠心,是筹码。就连她这个女儿的努力,也不过是他随时可以拿来收割的果实。

    陈珩明白了,她的父亲,陈达,早已不是一个人,他是一个符号,是这整个腐朽官僚体系的缩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这套体系运转的必然结果:向上谄媚,向下压榨,将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吞噬殆盡,用来巩固自己的权位,满足自己的私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