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作品:《[三国同人] 金手指是看广告

    这是学问的交锋,思想的对决。

    郑玄是攻防,谢均是守方。

    郑玄手握黑子,执黑先行。他时而眉头紧蹙,沉思片刻,然后提出一个刁钻的问题,如在棋盘要害处落下一子。时而目光如炬,连珠炮般抛出几个相关问题,如连环攻击,意图寻找对方防线的薄弱之处。

    每一次发问皆如在棋盘上投下凌厉一子,或占要冲,或断敌路,攻势凌厉,意图打劫压制,令人措手不及,使其难以周全。

    而谢均则稳坐白棋,持白后应。他静心凝神,仔细聆听每一个问题的细节,在心中快速分析其关键所在,然后从容应劫,见招拆招。有时面对特别刁钻的问题,他会稍作沉吟,在心中梳理相关典籍的记载,确保回答的准确性。有时遇到涉及多个层面的复杂问题,他会先分解问题,然后逐一回应,条理清晰。每一处防守都做得严丝合缝,间或更有神来之笔,巧妙化解攻势,稳固自身阵脚。

    郑玄的诘问如《天问》般磅礴,圣人的答语则如(没想好用啥词,等等再改)。

    时光在这一问一答之间悄然流逝。

    官学外围,最初那些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伸长脖子,踮着脚尖,听得云里雾里。他们大多席地而坐,或倚靠着院墙。初时还饶有兴致,渐渐地,腹中空空,双腿发麻,便有人忍不住捶打着僵硬的腿,揉着惺忪的睡眼,与身旁同样面露茫然的同伴交换一个无奈的眼神。终于,有人按捺不住,悄悄起身,猫着腰,尽量不发出声响地从人群后方溜走了。接着,三三两两,陆陆续续,看热闹的人群渐渐稀疏。

    便是那些特意赶来,希望能一睹大儒风采的士子,亦有不少人因腹中空空,饥肠辘辘,或是精神难以长久支撑这高度的专注,在犹豫再三后,带着几分遗憾,悄然起身离席。

    唯余下数十位对经学爱之入骨的赤诚学子,仍旧端坐席上,如痴如醉。圣人与大儒的每一句问答,于他们而言,皆如听天籁,如饮甘露。

    从白天到黑夜。

    官学的役者悄然入内,为堂上及席间点燃了数盏油灯。

    昏黄的灯火映照着郑玄愈发肃穆凝重的面容,也使得帷幕之后谢均的身影,在摇曳的光影中更添神秘。

    席间的学子,个个双目圆睁,聚精会神,唯恐错过任何一句玄奥的问答。灯火映在他们年轻而专注的脸庞上,闪耀着对学问最纯粹的渴慕。他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疲惫,不愿错过一分一秒。

    饥饿早已被抛诸脑后,疲倦亦无法侵扰他们的心神,完全沉浸在这场当世最高水平的学问交锋之中。

    破晓时分,东方既白。

    郑玄一夜未曾合眼,双目之中虽有血丝,精神却依旧矍铄。

    目光再次投向那方纹丝不动的帷幕,他沉声道:《春秋》三传,各有侧重。若论笔法之微,寓褒贬于一字一句,公羊、穀梁孰为近古?其义例之别,又当如何判之?

    帷幕后的声音依旧沉稳,引述着《左传》的史实,比对着《公羊传》与《穀梁传》的注疏,将三者间的同异源流,剖析得淋漓尽致。

    记录的书吏已换过一轮,每一问,每一答,皆不敢有丝毫遗漏。

    《仪礼》十七篇,士冠、士昏、士相见,其节繁复。敢问先生,古人制礼,其本意重在仪节之繁,抑或在于人心之敬?若遇乡野之民,不通繁文缛节,然其心淳朴,其行恭谨,可称有礼乎?

    圣人的回应,总能在片刻的静默后如期而至,不急不躁,引经据典,将礼之体与用、文与质辨析得清清楚楚,强调礼之核心在于敬,而非徒具形式。

    尔后,郑玄又抛出了一个棘手已久的问题:再者,关于《周礼》一书,古文、今文两家争讼不已。或以为周公致太平之制,或疑为后人依托之作。老朽研读多年,深感其制度宏备,包罗万象,然其成书年代与具体施行,确有可商榷之处。若《周礼》果为圣人构想之蓝图,其于当世,应如何取舍损益,方能合乎时宜,不致泥古不化?其在六经序列之中,地位究竟如何?此亦困扰老朽久矣。

    梁国本地宿儒先前还能勉强跟上体用之辩的脉络,随后郑玄口中接二连三抛出的皇极、揖让、谶纬、周官,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是当世大儒们皓首穷经、聚讼纷纭的重大议题,逐渐吃力。

    日头高挂。

    日落黄昏,暮色再临。

    天复旦,晨曦又至。

    如此往复,时光荏苒。

    堂上堆积的简册已近千卷,每一卷都密密麻麻记录着这场惊心动魄的思辨,每一卷都代表着谢均一次无懈可击的解答。

    最终,郑玄长长吁出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走了所有的锐气,只剩下叹服。

    三日,上千问,竟无一错漏!

    这不是人!

    凡人焉能如此?

    郑玄眼眶深陷,布满血丝,缓缓开口,声音已不复往日的铿锵有力,而是带着一丝明显的沙哑:《诗》云: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圣人临凡,降大道于众生,老朽今日方知天高地厚,心服口服。

    他略作停顿,用所剩无几的气力,整理衣冠,对着帷幕方向深深一揖。

    这揖礼极为庄重,他弯腰至近九十度,花白的头发垂落,遮住了大半面容。

    这个动作保持了数息,他方才缓缓直起身来,面容肃敬:弟子玄,谨遵前约,愿留梁国,讲学三年。

    此言一出,席间残存的学子们先是愕然,继而爆发出压抑不住的低低欢呼,又恐惊扰了先贤,忙自掩口,眼中却都闪烁着狂喜的光芒。

    学子先是互相望去,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狂喜与泪光,然后便再也按捺不住。

    郑公愿留下了!

    天佑我梁国文运!

    欢呼声渐起,却又在下一刻被他们自己强行压下。他们猛然想起此乃圣人与大儒论道之所,岂容喧哗。

    这堂内压抑不住的动静,终究还是传到了官学之外。

    里面是何动静?有人伸长了脖子,侧耳倾听。

    莫不是莫不是有了结果?

    恰在此时,一名负责洒扫的役者大约是得了内里的消息,提着空水桶从侧门出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这位役者大哥,里面可是有了分晓?一名眼尖的士子连忙上前,拱手问道。

    那役者咧嘴一笑,也未多言,只重重点了点头,说了句:康成先生,服了!

    这简单几个字,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郑公认输了?

    康成先生要留在梁国讲学?

    人群先是短暂的沉寂,随即爆发出远比学子们更为热烈奔放的欢呼。

    圣人!果然是圣人啊!

    我等有福了!能在此听大儒讲学了!

    消息传开,人群听闻此讯,纷纷顿足,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快步向官学方向奔回。一时间,通往官学的小道上,人影攒动,尘土飞扬。他们一边跑,一边高声呼喊着,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传递给更多的人。官学门外又一次被人潮围得水泄不通,欢呼声、议论声响成一片,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圣人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如今更是为我等请来了郑公这位大儒,真乃梁国万民之幸!一位老者抚着胡须,激动得老泪纵横,对着官学的方向连连作揖。

    是极!是极!圣人降世,便是要解我等心中万千疑惑,传授大道于世人啊!旁人亦纷纷附和,言语间充满了对帷幕后那位圣人的无限崇敬。

    人群中,一位曾有幸远远见过郑玄几次的年轻士子感慨道:郑公虽败,然其学问之精深,毅力之可佩,能与圣人对辩三日三夜,已是旷古绝今!此番虽是败了,却更显圣人之高深莫测,郑公亦足以名垂青史,值得我等敬重!

    众人闻言,皆深以为然。

    毕竟,那是与圣人对辩了整整三日三夜的当世大儒郑玄,他的学识与风骨,同样赢得了所有人的敬佩。

    此刻,街角,公孙延尚在梦中,鼾声大作。

    一墙之隔的梁园内,谢乔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可以把好消息告诉荀爽了。

    接下来,就是筹划在此创办一座圣学,一座综合性的学堂,有圣人的名头,辅以郑玄坐镇,足以令天下学子云集梁国。

    然而,官学之内,郑玄并未就此罢休。

    他直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方分隔了彼此的帷幕,心中一个念头如野草般疯长:他要见圣人!

    无论如何,定要亲眼见见,这位能与他鏖战至此、学问深不可测的圣人,究竟是何等模样!

    如能得见,虽死何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