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抬手给他一刀不是他不想,而是刺不中。

    他欣赏着对方难得一见的神色,随手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上又添了一把柴火。

    他抬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而后,毫不犹豫地移开。

    “啪。”

    如同牵丝断裂的偶人,手臂倏地砸落,正落在季承宁身侧。

    就是那只?,方才还与?他肌肤相接的手。

    季承宁余光一瞥。

    最高高在上,傲慢矜贵的世?家子勾唇,润泽水红的唇瓣张开。

    他漫不经心地问?:“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玩物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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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不中了,闷闷的,晚安老婆。

    第57章 将砧板上的猎物,开膛破肚……

    “玩物?”

    这两个字被唇舌仔细咂摸,湿淋淋地从口中吐出。

    柔软,却?,透出了股令人胆寒的危险。

    季承宁脊背本能般地绷紧,手下?意?识往袖内探去。

    空空荡荡。

    他心为之一凛。

    下?一刻,诡魅面具下?蓦地泄露出一缕笑?,他亲亲腻腻地贴近季承宁的颈,非但不生气反极不知廉耻地应答:“我就是您的玩物。”

    季承宁:“……”

    小侯爷还是头次见到比他还不要脸的,深觉大开眼界,气到了极致,生生笑?出声。

    然?而他的眼睛却?毫无弧度。

    头颅随之下?滑。

    冰冷的、坚硬的、古怪的,如同?志怪话本中只有一颗美貌头颅,以此诱惑人上钩,饮血吃肉饱腹的妖物。

    季承宁耳后立刻浮现出一层小疙瘩。

    “住手。”

    他道。

    头颅的主人恍若未闻,一路下?滑,直到面具笔挺又冷硬的鼻尖抵住了亵衣松松垮垮的腰带。

    眼眸抬起,似是挑衅,又似是引诱般地看向季承宁。

    后者抓住锦被的手指陡地收紧。

    恶鬼垂下?头。

    他一眼不眨,专心致志,好像在寻找一个便于下?口的地方——将砧板上的猎物,开膛破肚。

    尖锐的亢奋与被违拗的愤怒一道熊熊燃烧,刺激得季承宁头皮发?麻,他再忍不住,一把抓住了恶鬼如蛛丝般散落的头发?,五指插入其中攥紧,向后狠狠一拽。

    恶鬼似乎错愕了半秒。

    他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一耳光地毫不犹豫地扇到了脸上。

    “啪!”

    季承宁半点没?留情,玄铁面具将他施加的力道尽数回馈,震得他手腕生疼。

    而被打得人显然?比他更不好过?。

    这恶鬼被方才?还乖巧安静,任他肆无忌惮把玩的季小侯爷重重扇了一耳光,他毫无防备,脸向旁侧偏了一瞬,整个脑袋都嗡嗡作响。

    他闭了下?眼,又迅速睁开。

    但凡有三分自尊的人,都不会喜欢被另一个人掌掴的感觉。

    他亦不意?外。

    奇怪的是,除了本能上涌的怒火,他更多感受到的,则是亢奋。

    如同?滚烫蜜水汨汨划过?喉间,甜蜜绵长又炽热疼痛的亢奋。

    于是季承宁眼睁睁地看着那张狰狞的鬼面缓缓转向他,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似的,将面具抵入他掌心。

    季承宁第一反应就是把这玩意?往外扔。

    但“恶鬼”到底是个活人,脑袋下?面还连着脖颈,他当然?扔不出去,更何况,还有两只手紧紧地扼住了他的手腕,强迫他环住自己?的面具。

    连带着,被面具包裹的脸。

    隔着铁面,本该被隔绝一切触觉,可他却?莫名地感受到了季承宁指尖的温度。

    通体冰冷的恶鬼对温热的人身垂涎欲滴。

    他将脸埋入季承宁掌中,梦呓般地喃喃道:“就是这样,就应该这样。”

    季承宁无言地盯着对方看。

    今日天?光大亮了,他一定要请几个高人来驱邪!

    透过?射入房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幽微月光,季承宁勉强看得清一个黑乎乎的高大轮廓伏在自己?身上。

    阴影幢幢,在银灰色的面具上流转摇曳,面具眼眶部分被主人刻意?铸造得上挑,然?而此刻,它的主人却?低垂着眼睛,口中发?出人高热时才?会流露出的病态癫狂的呓语。

    这实在是再诡异不过?的场景。

    仿佛有两双眼睛交叠,又不完全重合,一双空洞无神的与他对视,另一双则,幽幽地注视着他的身体。

    好像下?一刻,就能将他吞吃入腹。

    毛骨悚然?。

    季承宁咬了下?牙,欲将手扯回,这点轻微的声响却?惊动了伏在他掌中的鬼影。

    鬼影倏地抬头。

    面具牢牢地抵住季承宁的掌纹,“若有人轻慢世子,世子就要这样打他,”说着,还将脸季承宁手中送,被后者嫌恶地推开,“不,不能这样。”

    他眼底覆盖着层痴迷的潮红。

    虽然?被震得头晕反胃,但到底不够疼。

    为什么?要赤手打人?

    他心中甚至升起了点抱怨,若是小侯爷五指内都夹着薄刃,他就不必因此烦恼了。

    “谁敢如此对您,您就,杀了他,”唇瓣开阖,语调曼丽得仿佛在向季承宁诉说情语,他握住季承宁的一只手,压在面具上,权作嘴唇的单薄线条,“倘世子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我便,替您杀了他。”

    季承宁没?忍住,反手又给了他一耳光。

    恶鬼闷闷地笑了声,“好乖。”

    季承宁冷笑?。

    随后那只手就搂住了他的小腹,将他往自己?的身上贴。

    严丝合缝,密不通风。

    “睡吧,世子,”他语气温软地安抚,“明天?还有公事。”

    季承宁以为自己?会睡不着。

    但不知是安神香的效用?太好,还是某种渴求被满足后的舒适疲倦,亦或者背后的邪物身上太冰冷,恰到好处能中和他的燥热。

    季承宁挣了两下?,没?挣开,就任由他抱着了。

    呼吸渐稳。

    梦中不知年月。

    季承宁触目所及,天?地同?白?,仿佛无边无际的大雪飘然?落下?。

    他伸手去碰,落入掌中的并非雪片,而是根根,细密滑腻的丝。

    什么?……?

    他怔怔地想。

    雪白?的天?地遽然?巨震,一道裂隙被生生扯出,幽深,晦暗。

    他好像被什么?呓语煽动着、蛊惑着缓缓上前。

    他低头。

    一对幽绿的淡色眼睛倏然?亮起,贪婪而痴惘地注视着他。

    趋利避害的本能叫他猛地后退。

    季承宁突然?意?识到,包裹住整个世界的不是大雪。

    是,蛛丝!

    他一下?睁开眼。

    天?光渐明。

    季承宁似还陷在梦中未醒,迟滞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他尚在卧房,一切皆无异常。

    唯有异兽錾金香炉中,还在悠悠地向外吐着安神暖香。

    季承宁使劲按了按眉心。

    “世子。”

    一道柔和好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季承宁精神一震,“阿杳!”他掀开被子,兴冲冲地正要下?床,旋即忽地想到了什么?,身体一僵,“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出来。”

    崔杳道:“好。”

    声音轻轻柔柔,和煦得好似春风沐面。

    这样的人,怎么?会和昨夜那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有关?季承宁忽然?想到。

    而后一愣。

    我为什么?会这样想?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将纷繁的想法抛之脑后。

    季承宁更衣洗漱后,推开门正看见崔杳立于廊下?。

    身影修长,衣袍颜色虽深,却?映得他肌肤愈发?洁白?,几乎如同?一把玉骨扇。

    听到声响,崔杳抬头望向他,清丽的眼眸中含着溶溶笑?意?。

    季承宁愣了几息,抓着扇骨的手一下?收紧。

    随后,又慢慢放开。

    他明明欢喜,却?故意?板起脸,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越过?崔杳而去。

    崔杳眼中的笑?意?凝了须臾。

    季承宁余光瞥去。

    表妹好不解,面上掠过?抹无措,不明白?自己?做出了什么?要受到如此冷待。

    “世子?”他斟酌着语气,小心翼翼地开口。

    有些茫然?,还有点微不可查的委屈,唯独没?有恼怒。

    面团似的,是任他搓扁揉圆的软和性子。

    季承宁再板不住脸,一把拉住崔杳的衣袖,哼道:“阿杳是大忙人,数日不见,连封手书都没?有,我派人送去那么?多信笺,都杳无音讯。”

    崔杳原本耷拉着的眼睛一下?亮了。

    而后马上意?识到什么?,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看着季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