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重的心思。

    季承宁心道。

    转念一想,表妹父母双亡,自己支撑家?业,不仅有外患,更有一干敲骨吸髓的亲戚等着?从他身上扯下几块肉,多思多虑也是被迫如此,非他之所愿。

    若不九曲玲珑多加戒备,难道要等群狼窥于?阶下,尚一无所知吗?

    如此想来,更多了几分怜意。

    摇摇头,“并无。”

    崔杳一眼不眨地看着?季承宁。

    后者一动不动,任由他看着?。

    他发现,季承宁说的竟然皆出自真心。

    季承宁的眼睛太亮,眸光也太灼灼,甚至令崔杳感受到?了种,狂喜与疼痛混合的诡异感觉。

    “我只是在想,阿杳这样好看,偏生又如此聪慧,”季承宁弯眼,“当真是上天爱怜。”

    砰。

    崔杳猛地转脸。

    季承宁不解地看他的动作。

    怎么了?

    什么都没有。

    崔杳比季承宁更疑惑。

    他方才分明听见了耳畔轰鸣作响,似有什么重物坠地。

    然而转头观之,却空无一物。

    见小侯爷一双乌溜溜清棱棱的眼珠茫然地看着?他,崔杳沉沉一笑?,“世子,谬赞了。”

    还是第?一次有人夸他蒙上天见怜。

    奇怪的是,崔杳并没有觉得嘲弄。

    他只是凝视着?季承宁的脸,想,不是我。

    却牵起季承宁的衣袖,轻声道:“我父母在时,崔家?于?京中?经营多年,我无能,现下虽不比以往,但尚有产业,世子若信得过我,我或许可命人探听些消息。”

    季承宁呆呆地看着?他。

    崔杳生平第?一次对自己说出的话?产生了疑虑,他沉默半秒,“怎么?”

    话?音未落,只觉手?臂陡地一重。

    季承宁就像见了主人的小狗似的,“嗷呜”地一下就扑了过来,牢牢搂住他的手?臂。

    崔杳:“……”

    刚凉下去的脸又有发烫的趋势。

    好乖。

    他盯着?季承宁毛茸茸的,晃来晃去的发顶有些痴迷地心说。

    好想养起来。

    季承宁撒娇打滚信手?拈来,眼窝又浅得很,再抬头,已是泪水盈睫,泫然欲泣的模样。

    他变脸如翻书,饶是崔杳知他秉性都为?之惊了惊。

    “表妹,”季承宁搂着?他的手?臂,哽声道:“大恩不言谢,唯有日后……”

    “以身相许?”

    “结草衔环,做牛做马以报答。”

    二人同时开口?。

    语毕,二人静默地盯着?对方。

    崔杳被他气得发笑?,“谁敢要世子做牛做马?”

    目光却下意识往下划动。

    季承宁的骑术他是见过的,两腿极有力,夹在马肚上,再颠簸也不会被甩下去,腰身随着?马背起伏上下……

    崔杳垂眼。

    他双目低垂,一副不愿意再开口?的模样,季承宁也不强人所难,自己又躺倒,闭目养神去了。

    待回官署,又是副生龙活虎的模样。

    召来吕仲,让他通传昨日参与理事的同僚们,此为?误会,日后不准再提,这月休沐,小侯爷请诸位吃酒云云。

    然而绣衣司来带人的消息已不胫而走,众人深觉此事中?必有内情,而非小侯爷指挥失当,酿成错处,各个?讳莫如深。

    此后,轻吕卫内一切如常。

    除了,原本的府医突然请辞,告老还乡后,另换了更年轻,脾气更好的大夫。

    五日后,官署。

    季承宁正在绞尽脑汁地编奏疏,想上奏试探一下陛下的意思,奈何文笔太差,心思浅显得连季承宁自己都能看出来。

    烦得直扯头发。

    “大人。”

    季承宁嗯了声,示意对方开口?。

    吕仲道:“大人,外面有个?年轻男子找您,说有要事同您说。”

    季承宁握笔的手?瞬间顿住。

    是平之?

    一滴浓郁的墨顺着?笔尖淌下。

    “吧嗒”,洇湿了纸。

    季承宁将没写完的奏疏薅起来,拿手?团了团,往空空的笔洗缸内一掷。

    “知道了。”

    吕仲退下。

    季承宁思量几息,扔下笔,快步出去。

    出官署之前,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又捧着?脸调整了下表情,才迈出大门。

    环顾四?周,却不见曲平之。

    而是,周沐芳。

    数月不见,周沐芳黑了些,身量竟比之前还高?出大半截,面容渐渐褪去少年的俊俏,而显出了种坚毅果决的英武。

    季承宁的心情起起伏伏,“沐芳。”

    他下阶去迎。

    周沐芳亲亲热热地搂住他的手?臂,道:“承宁,我有话?和?你说。”

    周沐芳的态度在季承宁预料之外。

    他疑窦丛生,点点头,“你说。”

    周沐芳与季承宁并肩而行,他偏头,去和?季承宁说话?。

    从外人的角度看,这两个?年轻郎君亲昵得都要挤一块去了。

    “承宁,我听闻轻吕卫官署的演武场很大,不知你能否带我去开开眼界?”

    季承宁定定看他须臾,而后蓦地露出一个?笑?,“好啊。”

    二人皆是腿长身健的青年郎君,步伐飞快,不足须臾已到?了演武场。

    季承宁说:“我知道你所来为?何。”

    “哦?”

    季承宁褪下手?上的扳指,轻轻搁在旁侧。

    周沐芳见他的动作,心中?更了然。

    那股压抑已久的火气和?郁闷被倏地点燃。

    他扬唇,露出一个?微笑?,毕竟军中?历练已久,很有些凶残意味。

    “好啊,既然小侯爷明了,就挑一把趁手?的兵刃吧。”

    季承宁摇头,侧身站在兵戈架前,“我不要兵刃。”

    周沐芳黝黑如墨的眼睛死死盯着?季承宁,“我也不……”

    话?音未落,二人同时动手?!

    “呸,趁人不备,”周沐芳大骂,“你也配为?一司之长!”

    一句话?的功夫,俩人你来我往已过了数招。

    拳风凌厉地划过耳侧,季承宁怒道:“你又比我强到?哪里去,军中?教你的坦荡磊落被你喂狗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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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晚上还有更新。

    生理期,腰疼得直不起来,手脚冰凉,就眯了会,不好意思老婆,本章红包掉落。

    爱你。

    第39章 正一眼不眨地盯着他们二人……

    季承宁偏身以手肘一挡,周沐芳半点没收力,重重砸上,季承宁只?觉一阵痛麻交织,趁其半身倾来,重心?不稳,扫腿朝他膝弯踹去。

    “砰!”

    周沐芳来不及躲,被他踹得一个踉跄,向后倾去,迅捷地伸手,竟将季承宁的小腿抱在怀中。

    整个成年男子的体重都压在上面?,季承宁被拽得站不住,只?听砰砰两声响,二人一前一后地倒在沙地上。

    季承宁以手称地,倏地撑起身,凭借着这点优势,翻身一跃,像驯马似的跨坐到周沐芳后腰上,手肘狠狠抵住他的颈骨。

    小侯爷重重吐出口浊气,喉间铁锈味阵阵上涌,垂着头?咬牙道:“你也觉得我做错了?”

    周沐芳脸被狠狠抵在沙地上,偏生还?不老实,一拧头?,砂砾粗糙,生生在眉梢处蹭掉了指甲大小的皮。

    血汨汨淌出。

    周沐芳不快地眯了下眼。

    他本?就有些眉压眼,配上他脸上的血,满面?凶气,像极了头?野性?未驯的狼。

    “我什么时?候说你做错了?”

    季承宁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手上的力道随之松懈几?分。

    周沐芳敏锐地感受到了这个变化?。

    腰间猛地施力,将身上的人一把掀翻,狠狠抵在地面?上。

    季承宁愣了半秒。

    但不是愣周沐芳这小子也学会以退为进了,而是愣——“我的头?发,周文叡你疯了!”

    周沐芳晃了下脑袋,把刚才蹭上的灰土往下拂,得意道:“兵不厌诈,小侯爷,你兵法学得很不如何。”

    季承宁:“像你这般孙膑孙武都分不清的还?敢说我兵法学得不如何,”他拿一只?手垫住头?发,“你到底来做什么?”

    周沐芳静默几?秒,懒懒散散道:“为你三个月零十九天都没来找我,京郊大营军纪严格,我出不去你还?不能来吗?”

    他挥拳,本?想一拳捶到季承宁脸上。

    奈何小侯爷是个面?若桃花的长相?,他这结结实实沙包大的拳头?打上去,不知要伤多少美人的心?。

    手腕一转,砸到了季承宁肩头?。

    季承宁看他手上蹭了砂砾还?往自己衣服上蹭,呲牙咧嘴,“我怕我去军营,周伯父说我捣乱,将我乱棍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