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作品:《我慕上仙许多年

    “是,给你。”宣业没有过多解释。

    祝欲却不想不明不白的收,他扯下腰间那块玉牌,拎着在宣业面前晃了晃:“可是上仙,这块没有坏,为何要雕新的给我?”

    宣业瞥了一眼那玉牌,道:“你手里那块不是我雕的。”

    祝欲视线在两块玉牌间来回扫着,毫不意外地心动了。真要他选,他闭着眼都会选宣业亲手雕的。

    但他笑了下,却没有接。

    “上仙,我还以为你真的不会说谎。”

    临了,他又补了一句:“你做裴顾的时候还是很坦诚的。”

    宣业抬了下眼皮:“现在我说谎了么?”

    祝欲摇了一下头:“当然没有,但上仙你在避重就轻,欲盖弥彰。”

    “唔……不过我很好奇,上仙你是什么时候才意识到的?”

    “什么?”宣业像是愣了一下,没听懂他的话。

    祝欲笑着道:“意识到你的一切对我都很有吸引力,包括这枚玉牌。”

    否则也不会说出“你手里那块不是我雕的”。

    他明明问的是“为何要雕新的给我”,得到的回答却是“你手里那块不是我雕的”。这分明就是在回避他的问题,企图让他什么也不问就收下新的玉牌。

    “上仙,你确实很不会撒谎。”祝欲最终给出了评价。

    “……”

    宣业静静注视着他,片刻后问:“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祝欲笑着反问:“上仙问的是玉牌,还是为什么你对我有吸引力?”

    “……玉牌。”

    “哦。”祝欲失落一般撇了下嘴,但很快又笑起来,目光重新落在那块新的玉牌上。

    “这玉牌上有仙气。”

    祝欲接过玉牌,将旧的那块递过去,算作交换。

    新的玉牌摸上去一片冰凉,但又带着点另一人手上的余温。祝欲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点即将散去的温热,恋恋不舍似的。

    抬头的瞬间,他一双黑亮的眸子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

    连语气也出奇的平静:“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上仙,我身上也有魇,对吗?”

    “……”

    某位上仙的沉默已然给出了回答。

    “如何猜到的?”宣业不再隐瞒。

    对方已经猜到的事他便不会再否认,更何况此事终究瞒不了多久。

    而且出于某种偏私,宣业甚至想过以一种更加温和柔软的方式告诉祝欲这件事。

    但祝欲自己猜到了。

    “在白雾林的时候上仙不是说过我很聪明吗,我当然得担得起这句称赞才是。”

    祝欲露出一个笑容来,眼里却是没有笑的。

    宣业一眼看穿他在强撑,却只是顺着他说:“你确实很聪明。”

    祝欲渐渐收了笑,继续说下去:“其实倒也不难猜,在祝家的时候出招那样捆着我,上仙又给我渡了仙气,如今送的玉牌也有仙气,种种行径,除了压制魇,好像也没有别的用处了。”

    “而且,”祝欲顿了下,神情又出现了短暂的茫然,“我回祝家后发生的事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都说魇连人的记忆都吃,看来是不假的。”

    祝欲眼中的茫然退去,他看向宣业问道:“上仙,我离开仙州多久了?”

    宣业始终在看他,不知怎么竟连语气也柔和下来:

    “三日。”

    “……唔。”

    祝欲一个没忍住咬了下唇。

    他想过可能会有些久,但没想过会有这么久。

    魇依附于人,超过三个时辰就无法通过外力抽离,换句话说就是无可救药,要么连人带魇一起剿杀,要么只能等着魇把人吃空,生魂生肉什么都不剩。如此一来,都不用杀,这个人就彻底消失了。

    宣业赶到祝家时那副神情,祝欲便已经意识到魇在他身上呆了不止三个时辰。

    但他有神木在手,本以为即便是超过了三个时辰,兴许也还有得救。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竟有三日之久。

    三日,别说是人,就是仙也没救了。

    祝欲正起神色,极认真地看着宣业,道:“上仙,虽然这听起来有点荒谬,但我确定此刻我是我自己,我不是魇。”

    他加重语气,企图让这句话的可信度更高一点。

    但话说出口时他心里仍是没底的。

    三个时辰一过,魇无法抽离不说,人的意识也很难有清醒的时刻。更别说他这是整整三日,换个别的仙早就一把净火把他给烧了。

    但宣业只是静静听他说完,而后语气变得更加轻。

    “我知道。”

    他说。

    这三个字落下来时比春日里的风还要轻,祝欲忽然就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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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祝欲:我不是魇。

    宣业:我知道。

    我好喜欢写这种淡淡的但是无比笃定的回应[哈哈大笑]

    第31章 神木下一言定私奔

    祝欲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哪怕把口水讲干也要说服对方相信自己。若到了最后对方还不信,他就要做出一些逾矩而且大逆不道的行为了。

    但宣业没给他机会。

    「我知道。」

    那样轻的一句话,毫无理由就相信他。

    祝欲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上仙, 你就那么喜欢那只白雀吗?”

    祝欲如何也想不通,只能将这份纵容归结于那只白雀。

    因为他和白雀相像, 所以眼前的上仙对他有偏私,也偏信他。

    只能是这样。没有别的可能。

    宣业神情却微微疑惑:“白雀?”

    “难道不是因为白雀才信我吗?”祝欲问。

    “……”

    宣业一下子竟是被问住了。

    见他不说话, 祝欲不怎么高兴地别开了眼。

    果然是因为白雀。他想。

    “如今这境况,上仙, 你打算怎么做?要把我交出去吗?”祝欲主动问。

    魇在他身上呆了三日,尽管他确信自己仍是自己,没有被魇控制, 但修仙世家和仙州都不会信他,更不会容忍他继续活着。

    而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也是仙。

    仙慈悲大爱,护佑苍生, 三百年前人间因为魇乱死伤无数, 仙州更是殒殁了半数的仙,才彻底将魇剿灭。半个人间和半个仙州都赔了出去, 仙州绝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第二次。

    换了任何一个人来,一定会毫不犹豫让他和魇一起共赴黄泉。

    然而,他眼前的仙却十分平静地说——

    “不。”

    “我不会把你交出去。”

    祝欲又是一怔。

    尽管他其实已经有点猜到了——

    若真要将他交出去,当时在祝家宣业就不会避着明栖和十命,也不会帮他压制魇,而且还不声不响带着他回到了宴春风。如今甚至还亲手雕了一块玉牌,渡了仙气在上面,以此来掩盖他身上魇的气息。

    ——但听到宣业亲口说出这话,祝欲仍觉得心如擂鼓, 久久无法平静。

    “上仙这么做,还是因为白雀吗?”祝欲说不上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宣业终于皱了下眉,实在不明白怎么又扯上白雀了。

    “因为不想。”宣业给出了十分简单的回答。

    这样的回答没有丝毫可信度,但祝欲偏偏相信了。因为他见过裴顾,他知道裴顾就是这样的人。

    坦诚而且自由。

    他说不想,那就是真的不想。

    “所以上仙是要把我藏起来吗?”祝欲又问。

    这个说法倒也没错。宣业想了下,说:“是。”

    “……”

    祝欲长长闭了一下眼,努力把疯狂跳动的心脏摁回去。

    仙真可怕。他想。

    仙大抵不知道,他如此淡定地说出这个字有多蛊惑人心。

    “上仙,你不怕引起修仙世家众怒吗?”祝欲用一种十分义正言辞的口吻质问,企图显出他是被迫的,是某位上仙硬要把他藏起来。

    但宣业只是用一种近乎沉默的目光注视着他。

    像是看透一切,又无可奈何,于是只能纵容,别无他法。

    祝欲被这样的目光包裹着,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白问了。

    宣业当然是不怕引起众怒的。

    那可是无所畏惧什么话都敢说的裴顾啊,连罪仙令更在他口中都担上了一句“不错”。

    那是在白雾林时祝欲自己挑的头,问裴顾是怎么看待令更的。裴顾当时的神情祝欲记得尤为清楚,就像是在回忆一个认识了许多年的朋友,而后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

    「他人不错。」

    那可是罪仙令更啊。

    偷盗仙州神木,弄塌了半个仙州的罪仙,至今都被修仙世家当作反例来规训门中弟子。

    但裴顾却说——他人不错。

    这样的人又哪里会怕引起众怒?

    现在想起这事,祝欲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他当时竟然没因为这话怀疑过裴顾的身份。除了仙,又有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站在修仙世家对立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