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衣脱下,露出肩膀至前胸的一整条剑伤,伤口狰狞可怖,血还在缓缓渗出。

    庄姒用干净的布条沾上药水,轻轻触碰了下伤口周围。

    纵长染疼得身体一颤,努力忍着不发出声音。

    “不是说你们都经过专门训练,不怕疼吗?”庄姒一边给她处理伤口一边说。

    “比较能忍疼而已。”

    纵长染将脸偏到另一边,竖起耳朵听屏风外面赢嫽询问关于蒙面人的细节。

    “好了,这几天先不要沾到水,每天准时过来找我换药。”

    庄姒说完还从药箱底下拿出一套新衣服给她,让她换上,旧的这身让侍女拿下去清洗。

    纵长染将衣服换上就出来了,挤开司马长林,站到赢嫽左边的位置。

    司马长林本来好好的站那,冷不丁被推到后面,他还丈二和尚摸着头脑。

    “指挥使?”

    纵长染当作没听见,不理人,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站在赢嫽旁边,等着赢嫽问她。

    这时庄姒插话道:“看伤口的外观倒是很像先前截杀我的那些人的手法。”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她。

    庄姒不动如山,“那些人的来历我已说过。”

    站在这里的人未必就全信得过,有些事有些话还是谨慎些为好,她就没有点明那些人的身份,但她相信赢嫽和李华殊能明白。

    周天子?赢嫽和李华殊对视,后者的脸色立刻沉下来。

    翌日,雍阳城开始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人口普查。

    废除奴隶制之后,晋国的良籍人口骤然增多,也因为官方人手不足以及政策不完善等多种原因,导致有许多人浑水摸鱼拿到了户籍。

    这些人当中有曾经上山为匪的穷凶极恶之徒,亦有别国细作。

    尤其是外城,那里才是鱼龙混杂。

    不仅雍阳城,晋国所有郡县都开始了人口普查,地方部门配合朱雀台,动作迅速且有效,果真揪出不少可疑人员。

    证据确凿的情况下,这些人全被斩首示众。

    折子呈到赢嫽案前,看着那一串串数字,她已经从最先的震惊到现在的麻木。

    ‘杀’这个字似乎是她近来最常说的了。

    上次当街刺杀纵长染的蒙面人也查到了来路,确实是东胡来的,包括在酒肆附近找到几具尸体,跟蒙面人是同伙。

    纵长染身边有四个高手,大概率是楚怀君去年留下监视她的。

    那些东胡刺客知道这四人的存在,所以在酒肆附近先出手拦下四人,再让另一名同伴去截杀纵长染。

    只可惜计划失败,他们和那四人同归于尽,纵长染又恰巧被李华云和辛绾救下。

    现在唯一的活口就关在朱雀台的地牢。

    从临西跟随回雍阳之后,无衣和灵童这两个人就一跃成为朱雀台的两大副使。

    审讯这种活儿她俩最在行了,没让赢嫽等多久,她们就让活□□代了所有知道的事。

    他们确实来自东胡,也确实是周天子秘密培养的死士,之前截杀庄姒的也是他们的人。

    若纵长染莫名死在雍阳,楚怀君不会善罢甘休。

    “诸侯强大,天子势微,若你与楚怀君相互残杀,便正中了天子下怀。”

    今日有秋雨,李华殊难得没有去校场练兵,闲在家陪小奴玩儿。

    小奴在床上爬来爬去,一会挨挨这个,一会又蹭蹭那个,再没有比她更忙的人了。

    赢嫽将她抱起来放到腿上,手摸着她圆鼓鼓的小肚子,能吃辅食之后她就不爱喝奶了,见大人吃什么她都馋的直流口水。

    “之前我还觉得天子被诸侯架空权力了很可怜,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同情这么个玩意儿,他不来惹我还好,要再来,我直接拿火炮轰他个稀巴烂。”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真当她好欺负不成,谁都来踩一脚,她现在拳头大了,不怕谁,能和平相处最后,处不了就开打。

    “防着点总归没错。”

    “嗯。”

    “狐信有下落了?”

    “在牟城。”

    “真投奔赵王了?”

    “不好说,谁知道他是想投靠赵王还是想投靠赵景,这位大难不死的女公子正趁着赵王不在牟城,她在疯狂揽权呢,等赵王回去估计就剩下个空架子了。”

    赢嫽很感慨,这年头谁都不是善茬儿。

    李华殊嘴角的笑意有些冷,“赵王能不能回牟城都两说。”

    “难道天子想扣押诸侯?”

    “机会难得,就不信他没动这个心思。”

    “我去!幸好我没去。”赢嫽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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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总算知道为什么叫倔驴了,是真倔啊!今天带老驴去采莲蓬,指望它能帮忙驮点东西,突然下雨了,催它快点跑,它一下就不动了!就站在那淋雨,怎么拽怎么拖都没用,就是不动,害得我被淋成落汤鸡!

    第75章

    雍阳书院蒙馆报名那日来了许多人,有的甚至是夜里就带着铺盖卷守在书院门口的,等到天亮蒙馆开门,这些人就一窝蜂涌过去,蒙馆的人都被淹没在人潮里了。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观念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有,况且蒙馆现在不收钱,这对老百姓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将孩子送过去认识几个字就能比别人强上几倍,将来也好找工,那些能到城里商铺当伙计的都是识字会算数的。

    蒙馆的老师也并非专门请来,而是城中的贵女,究其原因还是有了李华嫣带头。

    李华嫣会来蒙馆兼职当老师,还是赢嫽推荐的。

    “国家之富强,全在于国民;国民之发展,全在于教育。教育为立国之本,兴学乃国民天职。你们这些年轻人也该多去看看,亲身经历与体会,有时站得太高了反而会忘了自己来时的路。”

    前两句话是她那个时空的教育家曾经说过的话,她带到了这个时空。

    李华嫣很乐意兼职幼儿园老师,顺便把先语也带了来,其他贵女是有样学样。

    开始是新奇,可当她们真的看到这些被家里人洗的干干净净的小孩时,她们又都说不出来话。

    那一双双懵懂又胆怯的眼睛、身上补丁摞着补丁的衣服、带在小包袱里硬邦邦的窝窝头……

    给了这些贵女很大的冲击,在奴隶制没有被废除之前,她们脚踩的就是这些奴隶的背脊。

    可她们却从未真的低头看过一眼这些可怜的人,不知道更不屑知道这些人的眼睛除了恐惧和麻木,还深藏着干净的善良。

    比起那些高谈阔论的老夫子,赢嫽也更希望蒙馆的老师能有些不一样。

    李华嫣的感触并不比其他人少。

    她深吸一口气,明白了君上为何会让她来这里当老师。

    这次能入蒙馆的学生有八十人,分了三个班,识字和算数都会学。

    有些孩子连她们的爹娘都记不清她们到底几岁,说是十岁的,可看着很瘦小。

    看名册的时候李华嫣才知道这些孩子大多数都没有正经名字。

    她今天的第一课就是要给这些孩子起名,再教她们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这些孩子学的很认真,因为家里人告诫过要认真听讲将来才能有出息,孩子们都记着的,且这些孩子随父母吃了很多苦,再难她们都能咬牙坚持。

    李华嫣在这些孩子身上看到坚韧。

    因孩子都小,家中又贫寒,个个都是瘦瘦小小的,不用想都知道她们家里都吃不饱饭,带来的窝窝头又没营养,能顶什么用。

    赢嫽拍板,从国库划了一笔钱给蒙馆,让蒙馆单独给这些孩子准备两顿饭,不要求山珍海味,但每一顿都要有肉,最好是能弄点羊奶或者牛奶,多吃肉蛋奶才能长高长壮,不然病怏怏的算怎么回事。

    现在孩子们隔两天就能吃到一个鸡蛋、一碗煮过的羊奶和一碗肉羹,平时的话还是馒头或者包子,配菜汤。

    勤快、学得快的孩子会有额外奖励,能得到一块焦糖。

    半个月时间,原本瘦瘦小小的八十个孩子就抽条了似的,胖了不老少,脸蛋圆乎乎红扑扑,像个小炮弹,精神得很。

    那个小妇人的女儿也幸运的进了蒙馆,她本来是个头最小的,又黑又瘦,身上的衣服也是补丁摞着补丁。

    她家在城外的村子,另外还有两个孩子跟她是一起的,每天放学后蒙馆会有驴车送她们回村。

    赶车的人也是附近村子的,每天走两趟,每半个月到蒙馆结一次钱,平时也不耽误赶别的生意,这些车把式都十分乐意。

    小姑娘下了驴车就飞奔着跑回家。

    “娘!”

    小妇人正在厨房准备娘俩今晚的饭,听到女儿的喊娘就从灶前抬头。

    “哎!下学了?”

    小姑娘斜挎着自己的小书包跑进厨房,从书包里掏出自己不舍得吃的鸡蛋和糖。

    “娘看,老师夸我今日表现好,给了糖,鸡蛋是晌午给的,一人一个,我没吃,带回来给娘,娘你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