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作品:《小病秧子养护指南

    他一股脑地说着,声音里能听出些许颤意。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怎么办?”盛恪眼神始终落在他身上,只是眼底多了一层别样的情绪,像是融化于深海的冰,将他的眸色染得愈发深了些。

    “不怎么办,干坐着熬天亮,或者找个角落把自己藏起来,要不然就听……”傅渊逸话说到这里,突然一卡。

    “听什么?”盛恪追问。

    “随便听一些。”傅渊逸尴尬地扯了一下嘴角,掩饰般地补充道,“能让自己的脑子平静下来的,都可以。”

    “不是听录音?”盛恪的声音很平,却让傅渊逸打了个寒颤。

    傅渊逸不吱声,他便接着问,“傅渊逸,那次让我录音,是你早就打算好了的?”

    七年前的旧账重新摊开在他们面前,傅渊逸意识到自己中了盛恪的圈套。可他这次没得逃了。

    桩桩件件都得清算。

    憋了许久才从喉头艰难地发出一个肯定的音节,“嗯。那个时候就想好了。”

    想好了要去北京,想好了要走。所以给自己准备了“止疼剂”。

    盛恪低低笑了一声,笑得傅渊逸犯怵,心里七上八下的等候发落。

    盛恪却没再追究,而是问他,“当初和阮医生约定了什么?”

    傅渊逸茫然抬头,“什么约定?”

    “是我问你。”

    傅渊逸皱眉,他的记忆因为吃药和电休克治疗受损,跟盛恪没关系的事,都记得不是很清楚。

    何况,同阮医生的约定肯定与他自己的病有关,他的大脑主动屏蔽也是正常。

    “我……不记得了……”他怕盛恪不信,举起手发誓,“我真的记不得了,不是骗你的。”

    “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傅渊逸又说,“可能是让他偷偷给我加一点药量之类的,没什么重要的。”

    盛恪觉得好笑。

    蒋路总评判他,说他把傅渊逸的一切看得比什么都重。对自己却不上心。

    其实傅渊逸也是一样的,对上自己的事永远都是“不重要”、“没什么”,却一次一次的陷在与他有关的事上,走不出来。

    这个问题,已然没有了答案,傅渊逸和阮医生的约定成了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迷。

    其实对于七年后的他们而言,答案或许早已没那么重要了。盛恪再怎么后悔,也无法穿越回去,守住那个时候的傅渊逸。

    傅渊逸也已从那痛苦不堪的过去活了下来,回到了他身边。

    有些事无需追根究底,但有些事……

    “当初怎么去的北京?”

    翻过了一茬竟然还有一茬,傅渊逸被问得心脏快要绞痛起来!

    这个问题太过敏感。他不想老实回答,但说谎一定会被他哥拆穿,平白惹盛恪生气。

    傅渊逸轻叹一声,回答:“让周渡、帮我的。”

    盛恪手指点着桌面,那一下下的节律跟钟摆似地打在他的心脏上。

    他哥的沉默,最是逼人。

    于是苦着脸,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给盛恪。

    “所以,你为了瞒我,让周渡带你去了我的学校,见了我的老师。你们还在北京住了一晚。”

    盛恪慢条斯理的声音让傅渊逸感觉要遭,“我、我们分了两张床睡的!没、没睡一起!原本应该当晚回来的,因为我的状态不好,周渡不敢带着我奔波,也不敢一个人留我在房里,所以才……才睡在一间房里。”

    不管是不是重点,现在都成了重点。

    傅渊逸傻,不懂谈判桌上的反制。

    他会去北京,是因为盛恪瞒了他太多事,不让他知道。他也该和盛恪清算。

    可盛恪掌了这局的节奏,傅渊逸便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光顾着解释,为自己澄清。

    反观盛恪,听完他的解释即不表态也不追问,脸上的表情亦是耐人寻味。傅渊逸脑子笨,解读不出他哥是什么意思,只会跟在盛恪身后念念叨叨地把事情翻来覆去地解释上三四遍。

    他哥到底在不在意,在意的又是什么他全然不知,全然不晓。

    真真傻子一个。

    盛恪泰然自若的收拾好桌子,准备进书房。他挡住身后的跟屁虫,“要么回别墅,要么去客厅。”

    傅渊逸吊着眼睛瞧他,“那你原谅我了没?”

    “原谅什么?”盛恪问。

    “就……那些事。”

    “哪些?”

    他哥揣着明白装糊涂,要他自己再把自己的“罪行”细数。

    直到这时才恍然,原来盛恪给他挖的是连环坑,他跳了一个又进一个。难怪刚才不变态,原是在这里等他。

    傅渊逸内心快被他哥戳烂了,可求人原谅总也得拿出真心才行。

    所以傅渊逸掰着手指,细数罪行。

    一问,“盛恪能不能原谅傅渊逸七年前诱哄他录音,直到离开前都假装他们之间没事?”

    二问,“盛恪能不能原谅傅渊逸七年前撺掇周渡,欺骗二爹,瞒着他去他学校假装律师调查他?”

    三问,“盛恪能不能原谅傅渊逸七年前擅自分开他们,一声不吭的消失?”

    问完这句又着急补充,“但那时傅渊逸也是情非得已,他病得越来越重,他控制不了他自己。他其实很爱盛恪,一点也不想离开他的。所以盛恪,……能不能原谅他?”

    “他不会再走了。真的。”傅渊逸又一次举起手发誓,跟过去无数次起誓一样,眼神真诚又明亮,“傅渊逸这次肯定听盛恪的话。”

    以前盛恪总跟他说,“傅渊逸,别多想。”,“傅渊逸,少瞎想。”

    有任何的事情,交给他去处理。

    可年少时不懂如何平衡感情里的索取与给予,也不懂得如何调节病中那横生出的多余的自尊心。总想着,他也爱他,不想成为负累,最后走出了伤己伤人的路。

    如今回看,傻得可以。爱人珍贵,当敌过一切万难。

    所以这次说什么他也不会走了。

    “就算以后我的病再次加重,就算以后我又抑郁自伤,就算最后我还是会疯,我都要在盛恪的身边。我不走了。”傅渊逸憋着眼泪,上前一步,手指轻颤着抚上盛恪紧抿的唇。

    他啄吻上去,一下又一下,直到撬开盛恪的唇齿。

    “我不走了。”他重复,“我不好的时候,你就绑着我。我清醒了,你就来爱我。”

    “好不好,盛恪?”

    这一刻,爱欲变成简单又直白的东西。盛恪吻下来。

    他掠夺傅渊逸的呼吸,占据他的体温。

    他在傅渊逸的耳边低声回答,“傅渊逸,记住你今天发的誓。一辈子都不要忘记。”

    “嗯。”

    傅渊逸被他抱了起来,后背抵在了门上。

    书房的门没有关严,不堪重负的门被撞开一点,又一点,最后他们踉跄着跌入门内。

    而后,傅渊逸湿润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许多鲜明的颜色。

    与书房格格不入的、鲜明颜色。

    是花。

    他看见了过去每一年给盛恪送出的生日花。第一年的白色雏菊,第二年的向日葵,第三年的星光百合,第四年的紫色鸢尾……全都被制成了干花,放在原本的包装纸中,封存于书房的玻璃立柜中。

    无数记忆涌上来,让傅渊逸颤抖起来。

    他把脸埋在盛恪的颈侧,哽咽着,“我以为你都没有要。”

    “我以为你都不要。”

    可原来,盛恪将它们带回了家,保留了下来。

    “盛恪,你还爱我的吧?”这一刻,终于能确定了,也终于敢问出口了。

    不是恃宠而骄,不是有恃无恐,是清清楚楚地明白——

    “盛恪,你还爱我。”

    那人话总是很少,这种时刻也不例外。

    他不带欲望地亲吻他,抚摸他的后颈安抚他。也在他的耳边,坚定而温柔地纠正着他的错误——

    他说,“是一直。”

    一直一直爱着。

    不曾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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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来了。头都写秃了。

    大家国庆快乐!

    第91章 正文完

    后半夜落了雨,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发出阵阵闷响。

    外面风雨交加,屋内的空气却闷热异常。蒸腾的热气在皮肤上游走,连呼吸都带着湿意,沉甸甸压在胸腔。

    傅渊逸快要被这场雨淹没,耳边逐渐只剩下急促的喘息与黏腻的雨水声。

    几道闪电划过,短暂地照亮房间。影子在墙面上颤动,又没于昏暗。

    空气中漂浮的水汽带着一点咸腥,温度沿着不知名的痒意攀升。窗上的雨蜿蜒成线,顺着玻璃滑落,也沿着他潮热的皮肤滚落。

    那一声声闷在喉口的难受,教他几乎分不清是这场雨褫夺了他的呼吸,还是源于胸腔深处的颤动。

    他沉溺于这样潮湿的、失重的感觉。让人既清醒又迷乱。

    到后来,神思昏聩,无法撑住沉重的眼皮和麻木的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