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姝色 第53节

作品:《藏姝色

    姝云将空杯放回桌上,安陆侯已坐在石凳上,理了理腕间缠绕的

    护腕,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姝云道:“昨日做的账没有错的,今日嬷嬷带我去了库房,翻阅了一些礼单,对库房里的东西心中有数。”

    安陆侯点头,问及她的到来,“怎突然来爹这边了?”

    姝云看着那张威严的脸,有些迟疑。

    她没说话,安陆侯一双眼睛看着她,锐利的眼神不似那般冷厉,姝云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太舒服。

    姝云垂眸,避开他的目光,道:“阿爹还记得十六年前通天楼倒塌一事么?不少无辜的工匠因此殒命。”

    安陆侯皱眉,眼神凌厉,“云儿突然问这作甚?”

    声音冷厉,姝云心颤,宛如惊弓之鸟,含糊道:“女儿听说梁公子参与通天楼的修建,忽然想起很早以前通天楼突然倒塌,心里自然是害怕的。这通天楼前后建了二十几年,还没建成,远远瞧着已高耸入云。”

    姝云抿唇,娇羞道:“女儿担心梁郎。”

    安陆侯沉眸,盯着低首的少女。螓首蛾眉,垂眸间尽显楚楚可人,神似那人。

    又是通天楼么?

    她的丈夫也参与了通天楼的修筑,眼下云儿的未婚夫,也是如此。

    事情竟然如此相似。

    只是,当年他还是没有得到。

    安陆侯注视着眼前的少女,心中怅然。

    不如就将这桩亲事退了。

    察觉到有道目光落在身上,姝云微微抬眸,却见一道带有侵略性的眼神,赤|裸|裸,裹着几分觊觎。

    姝云瞳仁紧缩,她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姑娘,曾在萧邺的眼中见过这种眼神。

    她眼睫轻颤,脑袋轰地一下,僵在原处,一个可怕的猜想从心中升起,她的头皮顿时发麻,手脚生寒。

    不敢相信地低了头,姝云慌忙道:“爹,我不问了。”

    她吓得连告退都忘了,害怕地落荒而逃,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握住一样,难发出声音,双腿发软,有些站不住地往一边倒,幸好琼枝眼疾手快,扶稳她的身子。

    此处离安陆侯的住处已经很远了,琼枝扶住让她的手,惊道:“您的手怎么这般凉?!”

    姝云的心脏狂跳不止,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喉咙发紧,惶恐的每根寒毛都竖了起来。

    姝云惊恐万状,煞白张脸回到蘅芜苑。

    姝云惶恐不安,她不会看错的,那眼神她在萧邺身上见过多次,意味着什么她一清二楚。

    他是她的养父啊!

    姝云回想此前的奇怪之处,忽然有了答案,越想越害怕。

    侯府不能留了,她要离开!

    距离秋猎还有八日,熬过这八日就好了。

    姝云握紧发颤的双手,试图安抚惊恐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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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午后就下这秋雨,淅淅沥沥的,半个时辰后才停。

    姝云午睡后坐在窗边,思绪飘到很远。比起陆路,水路更为平缓,沿着运河南下,船一旦启航,再想被追上就难了。

    丫鬟端来一碟糕点放在榻几上。

    姝云见是身边的二等丫鬟,疑惑问道:“琼枝呢?怎不见她?”

    丫鬟道:“琼枝姐姐在厨房,说是见姑娘近来胃口不佳,兴许是最近的饭菜不合胃口,让小厨房换换菜。”

    “知道了。”姝云遣她下去。

    倒不是因为饭菜不合胃口,是她没胃口吃东西。

    姝云在榻上又坐了片刻,想着六日后如何出逃,盘缠有云霜阁的分红,省着用能顶几年。

    姝云拿了一块糕点,刚入口,她忽然觉得味道不对,将糕点吐到锦帕里。

    糕点里加了碎榛子。

    姝云不能吃榛子,会起疹子的。

    琼枝跟了她很久,姝云不能吃的东西她一清二楚,不可能给粗心大意到让这加了榛子的糕点入她的口。

    姝云顿了顿,闭着眼吃掉半块糕点。

    不过才半盏茶的功夫,姝云浑身瘙痒,手臂、脖子起了红色的小疹子,呼吸难受。

    蘅芜苑乱成了一锅粥,琼枝吓了一跳,急急去请大夫。

    安陆侯听说,来到蘅芜苑,刚踏进屋中便听见隐隐的啜泣声。

    大夫已经给姝云用了药,索性救治及时,没有性命之忧。

    粉色罗帐垂落,遮了床榻里的少女,安陆侯没见到人,紧张问大夫道:“她如何了?”

    大夫道:“姑娘吃了榛子,眼下病情已经控制住了,只是疹子要喝几副药才能消。”

    安陆侯皱眉,呵斥琼枝道:“云儿不能吃榛子,连这都记不住,你是怎么当这贴身丫鬟的?”

    屋中丫鬟纷纷跪下,大气也不敢喘。

    琼枝道:“奴婢失责,可小厨房没有备榛子。”

    琼枝看向送糕点来的二等丫鬟,安陆侯厉眼扫过去,那丫鬟忽将头埋得更低。

    屋子里气氛凝重,安陆侯走过去,脚步声沉重,气场强大,让人不禁心头一颤。

    “你在抖什么?”安陆侯厉声道。

    那丫鬟惊骇,浑身发颤,俯身叩首道:“侯爷饶命,是三姑娘逼奴婢的。”

    萧姝珍嫉妒姝云出嫁时的行头,心里越想越生气,便找了蘅芜苑的丫鬟,逼着丫鬟为她做事。

    丫鬟声音发颤,一时间全招了,“三姑娘以奴婢家人性命相要挟,让奴婢在姑娘的糕点里偷偷加榛子。”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奴婢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侯爷饶奴婢一命。”

    安陆侯挥了挥手,冷声吩咐道:“拖下去,乱棍打死。”

    小厮堵住那丫鬟的嘴巴,将她拖出去。

    安陆侯派人送大夫离开,转眸瞧向垂着的罗帐。

    顿了顿,他抬脚走过去。

    气氛凝重的屋子里响起脚步声,声音越来越近,姝云惶恐,望着罗帐上渐近的身影,不安地捏紧帕子。

    “爹,别过来。”姝云害怕说道:“女儿已经服了药,已无大碍,脸上都是疹子,您别看了。”

    她伤心地小声啜泣。

    安陆侯停下步子,就此作罢。

    安陆侯看向琼枝,“好生伺候姑娘,若姑娘再有闪失,唯你是问。”

    琼枝连连点头,起身送安陆侯离开。

    脚步声消失在屋子里,姝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她在屋中养病,减少了跟众人的接触,再等六日就自由了。

    晚些时候,姝云才知萧姝珍被安陆侯送去了乡下庄子思过,没有允许,不得回府。

    萧姝珍是安陆侯的亲生女儿,而她不过是一名养女,哪位父亲像这样大动干戈,姝云越想越后怕,更加印证了猜想。

    琼枝端来亲自煎煮的药,服侍姝云喝下。

    姝云不喜喝药,为了早日康复,捏着鼻子一口气饮光了。

    所幸吃下的榛子不多,用过药后,只要不挠,身上就不痒,红疹子有消退的迹象。

    含了一颗蜜饯,姝云将面纱系在耳鬓。

    天色渐晚,姝云正准备梳洗歇下了,萧邺出现在她屋中。

    他今日在宫中当值,刚下值回府,连甲胄都没换下,听说这一遭,急急赶了过来,快步朝她走来。

    姝云爱美,顶着一张满是疹子的脸已是让她难过,她不想让萧邺瞧见这副难看的模样,捂住面纱匆匆背过身去,慌张阻止道:“别过来。”

    她咬了咬唇,难过着小声道:“很丑的。”

    萧邺停下步子,望着她消瘦的背影。

    烛火昏黄,男人颀长的影子映在地上,落在姝云身侧。

    屋中安静,萧邺温声问道:“大夫怎么说?”

    姝云低头看着他的影子,道:“已无大碍,需连喝几贴药。”

    萧邺紧着的心落下,“我这有祛疤止痒的药膏,每日早晚各涂一次。”

    姝云愣了愣,淡淡嗯声,让琼枝收下。

    琼枝丛萧邺手里拿过药罐,来到她身边。姝云看了眼,拿在手中,天青色药罐,小小的一个,冰凉的瓷罐有些温热,是他掌心的温度。

    萧邺望着她的背影,半晌后叮嘱道:“近日好好修养。”

    他转身离开,姝云回头瞧了眼,心里犹豫一番,握着那小巧的药罐,小声道:“谢谢哥哥。”

    萧邺步子一顿,眼眸微动,离开了她的寝屋。

    姝云垂眸看着药罐,许

    久后将盖子揭开,草药味里淡淡的一抹花香。

    比想象中要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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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天过去,姝云的疹子在第三天的时候就消了,但她不想见人,便一直待在蘅芜苑。

    期间萧邺下值后来探望她,姝云戴了幂篱,将脸遮住,他好似变了性子一样,特别好说话,没执意要看她疹子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