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姝色 第50节

作品:《藏姝色

    姝云心想快点将这一茬糊弄过去,便应了下来。

    她看向突来的嬷嬷,疑惑问道:“嬷嬷怎么到我这边来了?”

    嬷嬷道:“是这样的,眼下老夫人病倒了,府中一时没了管家的人,侯爷将后宅事务分给姑娘和四姑娘,让两位姑娘学着打理,老奴奉命来协助姑娘。”

    说的是协助,其实就是教姝云如何管家。

    嬷嬷心中看得清楚,四姑娘是正经的嫡出,这云姑娘不过是当年调换的假千金,可偏偏侯爷非但没有将人赶出侯府,反倒对她越发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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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牢。

    甬道内昏暗潮湿,墙上挂的油灯发出微弱的火光,灯芯炸出火星子,在掉落的瞬间消失不见。

    墙角边突然蹿出老鼠,萧姝珍吓了跳,好在之前在田家见多了,便也不觉怕了。

    萧姝珍给了狱卒很多的钱,才换来这次进大牢的机会。

    自从王慧兰被带走,侯府乱成了一团,那劳什子白姨娘回来,她听奴仆们私下谈及,老夫人病了,大公子没娶妻前,侯府后宅的事务恐怕要由白姨娘打理。

    若今后由白姨娘说了算,那还了得!没了王慧兰的庇护,萧姝珍在侯府受尽白眼,她抱着还有一丝转机的侥幸来牢中探望王慧兰。

    王慧兰穿着囚服,蓬头垢面,曾经的光鲜亮丽不复存在,她没等到安陆侯来,却见女儿寻到了牢中,颇为意外。

    她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不想让女儿看到她狼狈的一面,“珍儿,你、怎来了?”

    萧姝珍不愿相信,在铁牢外问道:“阿娘,事情怎么会成这样?阿娘是被他们冤枉的,是不是?女儿要怎样,才能帮娘洗清冤屈?”

    “没有被冤枉,都是我干的。”

    王慧兰知道这事皇上也过问了,她已经没了翻身的机会。

    萧姝珍心中犹如雷击,王慧兰死了,她在侯府该怎么办?

    王慧兰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告诫她道:“珍儿,阿娘不在,你一定要争口气。权贵才是最重要的,你一定要嫁得很好,不要像娘一样,辛苦筹谋,最后落了个不得善终的下场。你弟弟萧启是四皇子的伴读,将来必成大器,你要看紧弟弟,不能让他被旁人迷惑,跟你再生嫌隙。”

    王慧兰想起一件大事,让萧姝珍附耳过去,小声道:“萧邺跟姝云的关系不正常,你看准时机,揭发他们。”

    萧姝珍惊讶,难怪萧邺总是向着姝云,处处维护姝云。

    原来如此。

    可姝云不是已经定亲了么?

    九月十七就要嫁去梁家,她一边勾引着梁蒙,一边又和兄长纠缠不清。

    “探监时候到了,快走快走。”

    狱卒来催,萧姝珍被带走了,王慧兰最后叮嘱道:“珍儿记住,权贵才是最重要的。”

    “权贵!”

    王慧兰声嘶力喊着,萧姝珍记在心里,她过了十六年的苦日子,一朝尝到富贵的甜头,便不想再回去,她要牢牢抓住这富贵生活。

    萧姝珍离开大理寺,并不着急回府。马车游走在京城的坊市间,先后经过了昌邑府,吏部尚书林府,工部尚书岳府,怀远将军府,淮南王府。

    淮南王是武成帝的弟弟,武成帝登基后,他去了封地,无召不得回京,只留了长子在京中。

    淮南王世子李策走鸡斗狗,不务正业,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

    萧姝珍唇角勾出一抹笑,已经有了攀附的人选。

    萧姝珍将窗帘放下,吩咐车夫道:“改道吧,回侯府。”

    萧姝珍回了侯府,几日后才听说安陆侯将后宅的事务交由姝云和萧姝仪打理。

    可这些明明是她阿娘的啊,是从她阿娘手里夺去的。

    没了王慧兰的庇护,安陆侯又她不冷不热,萧姝珍在侯府不敢张扬,收敛了性子,她等着时机将姝云拉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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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启将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不喝,也不愿见人,姝云担心,去了他的院子。

    丫鬟小厮远远站着,房门紧闭。

    姝云来到屋子外,轻扣两下房门,里头传来呵斥声,“走开,走远点!”

    姝云道:“是我。启哥儿连我也不见吗?”

    “我让厨房做了启哥儿喜欢的菜肴,咱许久没一起吃饭了,启哥儿陪姐姐吃顿饭,好不好呀?”

    里头没有动静传来,许久之后,门开了。

    萧启满脸疲惫,双眼红彤彤,像是刚哭过一样,他看了姝云一眼,转身回了屋子,一声不吭地在桌边坐下。

    屋子里扑面而来一股味道,姝云命人将屋中紧闭的窗户都打开,将屋子里的气散一散。

    丫鬟们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进屋,摆放在桌子上。

    姝云过去,在萧启身边坐下,盛了碗热乎乎的莲藕排骨汤,“先喝点热汤暖暖胃。”

    萧启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汤,半晌没有动作。

    姝云道:“总归是要吃一点的,往后的日子还很长。”

    萧启背过身去,偷摸把眼里打转的泪擦掉。他回正身子,看着姝云,这个跟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姐,她是第一个主动来找他的。

    姝云柔柔一笑,“选了时令的七孔藕,是启哥喜欢吃的。”

    萧启顿了顿,拿了勺子,低头喝汤。

    姝云给他夹菜,发生这样的事情,他免不了伤心受挫,姝云仿佛看到了几个月前的自己,特别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

    萧启吃着菜,心里堵着的气越发烦闷,他放了筷子,气道:“她不是我阿娘!”

    姝云吓了一跳,夹的菜险些掉到桌上。

    萧启气道:“太傅时常教导我们,人要懂礼义廉耻,礼可以丢,但绝不能不知廉耻!连我都知晓的到道理,阿娘活了大半辈子,竟如此糊涂!不知廉耻!”

    勾引姐夫,毒杀嫡姐,每一件事情都让萧启难以接受,他感觉自己就不该生下来,他的身体里流着肮脏的血。

    萧启的胸膛起伏不定,恨生母的同时,也恨自己。

    姝云放了筷子,道:“可启哥儿不是呀,启哥儿明事理,母亲犯错,错不在你。启哥儿这样一蹶不振,岂不是辜负了太傅的苦心教导?”

    萧启沉默一阵,道:“阿姐,我不会的。”

    他要堂堂正正做人。

    萧启闭眼消化掉情绪,重新拿起筷子,夹菜吃饭。

    姝云见他碗里的汤快见底,拿过他的碗,盛了莲藕排骨汤。

    萧启道:“谢谢阿姐。”

    “我要振作起来,将来和大哥哥一样,让爹和祖母引以为傲。人不能没有廉耻心,我不会走阿娘的错路。”萧启说着,告诫自己道。

    恍然间提到那人,姝云脸色一白。

    人不能没有廉耻心。

    她跟萧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却还应了梁蒙的提亲。

    “阿姐?”萧启见她走神,唤她道。

    姝云恍惚看他,萧启问道:“阿姐在想什么?”

    姝云浅笑,遮掩住情绪,道:“没什么,吃饭吧。”

    姝云握紧筷子,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她心中煎熬,觉得这样对梁蒙不公平,但是亲事是她应下来的,她当初太想逃离萧邺了,梁家的提亲刚好给了她机会。

    姝云本以为她应下婚约,萧邺便能死心,从此放过她,可没想到他竟然不以为意,甚至一怒之下变本加厉。

    回到蘅芜苑,嬷嬷已经在等着了,桌上放了一沓账本。

    嬷嬷道:“既然姑娘从三公子处回来,那我们便开始吧,这些是上月的账目,请姑娘核对。”

    姝云这段时间在学看账,府中大大小小的开支都记录在账本里,看得眼花缭乱,一些琐事也要来向她请示。

    她忙起来,已经有阵子没做通草花了。

    好在嬷嬷只是看着严厉,姝云有不懂之处,嬷嬷都会耐心教她。

    姝云在屋子里核对账目,安陆侯突然来了。

    姝云意外,放了手里的活,起身行礼,“爹。”

    安陆侯颔首,示意她坐下。

    他坐在对面,随手拿了桌面上的一本账本翻看,不禁露出满意的笑。

    嬷嬷道:“姑娘聪明好学,奴婢才教了一遍,姑娘便会了。”

    安陆侯欣慰,挥手让嬷嬷出去。

    姝云起身给安陆侯倒茶,安陆侯将茶盏放桌上,道:“你忙你的,爹坐回就离开。”

    姝云坐了回去,低头看账目,纤纤玉指拨弄算盘滚珠。她以前瞧着霜娘核对账目,算盘拨弄得哗哗作响,眨眼间就对好了账,眼下到了她这里,速度慢了下来。

    安陆侯目光落在姝云身上,那低垂的眉眼间,虽说不能跟画像里的妇人一模一样,但有几分相似,有她的影子,便已经是足够了。

    算算时间,那件事发生十六年了,姝云今年恰好十六,阴差阳错养在他的身边十六年。

    这怎么不算,她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到他身边。

    安陆侯庆幸,只是他的云儿要嫁人了,留在他身边的日子一天天减少。

    有时他在想,不如将这桩没有他点头的婚事作罢,不娶不嫁。

    他忍了又忍。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安陆侯起身离开,姝云送他离开蘅芜苑。

    姝云望着消失在视线的背影,泛起了嘀咕,“阿爹有些奇怪,以前还从没在我这儿一坐就是半下午。”

    琼枝道:“侯爷这两年驻守北疆,大抵是很久没见姑娘了,念着姑娘。”

    “应该吧。”姝云没往心里去,回了屋中。

    夜里,屋子里烛火通明,宛如白昼。

    姝云打算将最后剩的一点账做完,明日腾出半日时间去找梁蒙,与他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