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姝色 第15节

作品:《藏姝色

    他轻笑,“是哥哥唐突了。”

    “今日谢谢哥哥,已是深夜,不便久留。”姝云总觉怪怪的,辞别萧邺,快步离开寝屋。

    走了几步,发现伞没拿,姝云折身,在门口拿了雨伞。

    雨还在下,只不过没来时那般大,姝云撑伞离开燕拂居。

    萧邺拾起遗落榻边的一只白袜,紧紧攥在掌中。

    是长大了。

    可这位养在侯府的妹妹,生来就应当是他的。

    妻。

    夜雨淅淅沥沥,琼枝在屋中翘首以盼,总算是等到姝云回来。

    琼枝接过伞具,拿着锦帕擦拭姝云打湿的头发,迫不及待问道:“姑娘,大公子怎说?”

    姝云皱巴巴拧着眉,一低头发现身上还披着阿兄的衣衫。她脱了披回来的衣衫,搭在衣架上,道:“哥哥会帮我退亲。”

    “可是,很奇怪……”姝云坐在榻上,欲言又止,垂在膝上的手指搅在一起。

    琼枝倒来一杯热水给姝云驱寒。

    姝云捧着茶杯,冷凉的手指逐渐暖和起来,她也回过神来。

    绣鞋还是湿的,回来时慌张,她不慎遗落了只袜子在长兄屋子里。

    被长兄握住的足跟微微发烫,姝云将脚缩回裙摆下,仰头问琼枝道:“你觉得长兄最近有些奇怪吗?”

    琼枝不明所以,半晌后道:“大公子还和以前一样呀,待姑娘素来亲厚,对姑娘有求必应。”

    她感慨道:“这桩婚事本就是罗家胡搅蛮缠,如今有大公子出面必然能退。”

    姝云抿唇,垂眸看着裙摆,缩藏起来的脚趾往后退了退。

    想必是她最近太过紧张,多虑了,阿兄跟她一向情谊深厚,儿时她玩累了在燕拂居午眠,阿兄也给她盖过被子。

    姝云捧着杯子慢慢饮尽温水,吩咐琼枝准备沐浴热水。

    这一晚,姝云一夜好眠。

    翌日,未等罗方明备妥聘礼,萧邺遣扶风至京兆尹,将罗氏诉至公堂。

    罗家拿出的婚书是前段时间花一百文请人写的,又故意揉皱,伪造成一年前所写。

    扶风寻来代写婚书的先生,与罗方明对薄公堂。

    罗方明一见公堂的肃穆气氛,腿都软了,又因婚书一事败露,心中大骇,只道这桩婚事是两家只换了信物,八字只有一撇。

    罗家迟迟没有下聘,就是不愿娶丧父疯母的田氏女,本以为田氏女被卖作丫鬟后,这桩婚事就此作罢,没承想田家人突然找上门来,劝他们成了婚事,改娶侯府养女、田老幺真正的血脉。

    罗家动了心,于是带着当年交换的信物,和万无一失的婚书,去了侯府娶人。

    京兆尹传唤田老大一家三口,在扶风的追问下,田旺顺什么都招了。

    原是萧姝珍向他主动提及这事,让两家去侯府换亲。

    罗方明下聘的十两银子,也是萧姝珍给的。

    大豊律法,为婚之法,必有行媒,男女、嫡庶、长幼,当时理有契约。【1】

    仅有信物,未行媒下聘,此约作废,双方信物归还,罗方明伪造婚书相挟,仗三十。

    公堂外面围了百姓,看罢,淮南王世子李策突然出声,叹道:

    “北燕犯境,安陆侯戍边两年,保北境百姓不受侵犯,没想到啊,最疼的女儿竟被人这般欺负!这是要寒了侯爷的心啊!”

    随扈附和道:“是呀,寒了侯爷的心啊。”

    围观百姓们频频点头,一个接一个附和。

    萧邺皱眉,厌恶极了,从人群中离开。

    李策见势不对,紧跟了上去。

    “这事前两天本世子就听见了,约你相见,你理都没理。”李策在萧邺身边念叨个不停,拿出腰间别的折扇,展开摇扇道:“若是当日你应了邀约,也不至于闹到公堂。”

    李策摊摊手,“眼下倒好,闹得满城皆知,坏了姝云姑娘的名声。”

    萧邺停下步子,打量道:“世子还是头次对舍妹如此上心。”

    李策微抬下颌,折扇横展在胸膛,“本世子跟萧三姑娘认识多年,交情甚好。”

    手肘碰了碰萧邺,他挑眉道:“不如,萧大公子就交我这个朋友。”

    萧邺淡笑,辞别道:“府中有事处理,告辞。”

    李策望着远去的背影,叹息地摇扇子。他很早之前便想和萧邺深交,但事与愿违,两人如今不过是点头之交。

    他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斗鸡走狗,不学无术,哪像萧邺文武兼备。

    这等品行高洁的好郎君,哪会跟他深交。

    李策叹息,扈从擦了擦街边茶肆的凳子。李策衣袍一撩,坐下等仆人牵马车来。

    王慧兰怎会不知道罗家强求的这桩婚事有问题,她不过是想借此将姝云送走,省得整日瞧见碍眼。

    可她万万没想到一切竟是萧姝珍掀起的风浪。

    萧邺行事素来雷厉风行,回府便着手处理此事。

    萧姝珍心恶善妒,罚跪祠堂十日,静心思过。她哭着向王慧兰求情,但萧邺铁了心要惩戒,加之崔老夫人得知此事大发雷霆,谁也不敢再多言,王慧兰也因教女不言,也被老夫人责罚。

    自从寻回调换的孩子,侯府就没安生过,萧姝珍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机,崔老夫人气得心窝子痛。

    萧邺倒了杯温水递去,顺了顺老夫人的气,道:“祖母保重身子。此番小惩大诫,三妹长了记性,往后安分些。”

    崔老夫人叹息,饮了温水,伸手揉着眉心。

    萧邺接过空杯放下,静默须臾,道:“依孙儿之见,此事实乃云妹妹和三妹间的纠纷,云妹妹这十六年确实是占了三妹的富贵,继母因三妹受苦,将过错归于云妹妹。母女生了龌龃,姐妹两厢生厌,若还将云妹妹安置在蝉雪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只怕再生怨气。”

    崔老夫人望向萧邺,目光带着几分打量。

    “你说该如何?”崔老夫人道。

    萧邺低眸沉思,半晌道:“让云妹妹搬离侯府西边。”

    “祖母的住处有了四妹妹,再多一人,只怕扰了清净。”

    萧邺思忖,道:“内院东边,临溪亭南面的蘅芜苑长久无人居住,派人收拾一番,让云妹妹搬入。”

    安陆侯府几次修缮扩建,占地颇广,蘅芜苑与王慧兰的住处一东一西,间隔了偌大的荷花池和避暑长廊,却与燕拂居同在内院东边,相距不过一间书斋、一方池塘,院子相望。

    仆人们在蝉雪居进进出出,将东西都搬去了蘅芜苑。

    姝云看着比曲荷堂还要宽阔的住处,敛了敛眉,“好生奇怪,突然又换了住处。”

    仆人置办了许多姝云喜欢的小摆件,琼枝在博古架上摆放,连干活都有劲了,道:“大抵是大公子见蝉雪居太小,委实委屈姑娘。大公子待姑娘一向亲厚。”

    姝云瞧了眼平静的屋外,思绪纷纷。

    晚些时候,萧邺出现在蘅芜苑,姝云正在屋中绣花。

    “哥哥。”姝云放下绣具起身相迎,笑容格外甜。

    萧邺看了

    眼绣绷子上的兰花图案,“在绣什么?”

    “给哥哥的香囊。哥哥帮我退了亲事,自然是要好好答谢哥哥,可我左想右想,哥哥似乎不缺东西,初夏蚊虫多了起来,便做个驱虫的香囊送给哥哥。哥哥有时夜里当值,免得被蚊虫咬,”

    她还欠了四妹妹的香囊,这下一并做了。

    “改明儿我还要去云霜阁一趟,置办些香料,哥哥喜欢什么味道的香?”

    萧邺看着她,“甜的,淡淡的白兰香。”

    姝云低头瞧了眼腰间的香囊,正是淡淡的白兰香。

    这厢,萧邺遣走屋中的婢女,从袖中拿出一枚白玉缠枝莲花玉坠。

    萧邺道:“罗家退回的信物,当年你母亲给的。”

    姝云愣怔,双手接过玉坠子,拿在手中,玉坠洁白细腻,质地温润,光泽莹透。

    阳光下纯净通透,是上乘的羊脂白玉。

    “我母亲给的?”

    姝云疑惑。

    萧邺点头,看向那块熟悉的玉坠子,道:“婚事定的非你,可这玉是你母亲的,如今婚约作废,自当物归原主。”

    姝云皱眉,疑惑道:“听田家人说,我母亲是镇上的绣娘,不是本地人。如此一来,家境不算好,可这玉坠做工精致,价值不菲,母亲怎会有?”

    萧邺拿过玉坠,指腹摩挲坠子纹路,半晌后,淡声道:“兴许是传家宝。”

    姝云微微歪头,盯着男人手中的玉坠子。

    萧邺来到姝云身后,“玉坠随身佩戴,莫丢了。”

    “哥哥,我自己来吧。”姝云点头,伸手去拿玉坠,却落了空。

    萧邺撩开她颈后的乌发,放于身前,少女雪颈修长,肤若凝脂。

    姝云低着头,挽着身前的长发。

    身后,男人长指掠过的后颈肌肤微微发烫,墨绿色长袖拂过肩膀,裹着他清冽的气息,她的耳不禁红了。

    系好玉坠,萧邺敛走她垂落的发,披散在身后,遮住雪颈,声音微微沉,道:“云妹妹,好了。”

    姝云看了眼胸前的玉坠,小心翼翼将它放进衣裳里,贴着肌肤。

    玉坠温热,似乎是方才被阿兄捂热的,姝云的心跳忽然快了几分,垂眸看着地上投下的影子。

    阿兄还站在身后,影子好似紧紧贴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