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翎江浔!”欢快的声音从两?个人中间的缝隙里挤出来:“你们怎么不打伞啊?”

    “……乔知乐?”江翎看着从他?和江浔中间钻出来的乔知乐,又?抬头看见那把丑伞上硕大的“明希石化”四个黑粗黑粗的大字,扯了下嘴角立刻从伞下出来:“你不是说你妈让你报政院吗?怎么来军校了。”

    乔知乐嘿嘿笑?:“我想学医,我妈拗不过我,只能答应了。”

    医学系的签到点就在机甲控制系隔壁,三个人干脆边走边说。

    “为什么突然想学医,你之前不是最想去学文学吗?”江浔问道。

    只是话音落下,一向活泼得像朵太阳花的乔知乐此时却罕见地沉默了一下。

    好半天?后他?才?缓缓开口:“我家隔壁的那对母女跳楼了。”

    “她?叫李灿,她?妈一个人带她?,工作忙,她?小时候没少来我家蹭饭。”

    “高考完后没几天?,她?突然开始出现荒化病早期症状。”

    “追猎者来的时候她?已经开始荒化了,连她?妈都认不得……血流了一地。”

    “追猎者想把她?妈救走然后击杀李灿……”乔知乐的喉头梗了梗,缓了一下又?继续道:“但是她?妈不走,抱着李灿根本拽不动。”

    “她?妈说不想让李灿一个人,她?会害怕。抱着她?从28楼跳下去了。”

    乔知乐抹了一下通红的眼尾,垂下眼睛咧着嘴:“他?们都说学医救不了荒化种,荒化是不可?逆的。”

    说完他?呼出一口浊气,重新抬起头,还在发红的清澈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但发病总得有?个诱因吧?听说军校的沈伯鸿教授一直在做这方面的研究,我就来了。”

    细雨还在绵绵不绝地下着,整个学校都在这片接天连地的水雾中模糊起来。

    三个18岁的少年在这片细雨中沉默着,站在军校大门的剑盾与十字星校徽之下向脚下这条启明路的尽头望去。

    身边与他?们一样穿着新生制服的年轻面孔在雨棚下挤挤挨挨,不时地发出一阵笑?声,如同一群羽毛渐丰的活泼雀鸟,在雨雾里蒸腾出青春少年特有?的澄澈与滚烫。

    他?们在这条启明路上流动成一条河,朝着尽头那个巨大的铸剑为犁雕像奔涌去。

    人类已经回归地表二百年,但这场战争还未彻底结束。

    但,

    总会结束的吧。

    一定会结束的。

    三个人到签到处领了学生牌、校内地图、入学纪念品等杂七杂八的一堆东西,跟着路标的指引朝宿舍区走。

    乔知乐由于在不同系,进了宿舍区不久后就与双生子分开了。

    江浔和江翎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寝室。

    a9号楼1101室,他?们两?个住一间。

    寝室是简单至极的双人间,除了两?套桌床柜子别?无他?物。

    床上已经铺好了崭新的床垫被褥,被子叠成棱角分明的豆腐块,床下放着统一发放的洗漱用?品。

    江翎放下行李箱,俯身下去捏着被角,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说,我以后每天?都要叠这玩意儿?”

    “你也可?以不叠。”江浔嘴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好整以暇地靠到椅子里,慢悠悠道:“然后等着内务官把你的被子扔出去,顺便再被陈乱嘲笑?好几天?。”

    江翎:“……”

    江翎咬牙:“叠。不就是个被子吗,叠就是了。”

    两?个人收拾好东西,又?被乔知乐扯着熟悉了一遍学校的食堂和各个教?学楼、训练场,时间一晃就到了下午。

    平心而论,食堂的伙食是真不错,色香味俱全的,比裕青的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吃午饭的时候乔知乐甚至一边啃鸡腿,一边口齿不清地吐槽裕青的食堂承包商指不定是谁家亲戚,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回扣。

    新生开学典礼在礼堂召开,各班班助很早就在群里发了时间和座次。

    江翎点开群聊里那个id为q的班助发的文件,很快就在礼堂找到了自己和江浔的座位,目光在人渐渐多起来的礼堂里巡视着。

    像在找人。

    “唔?你们是不是在找乱哥啊。”

    从他?们后面经过的乔知乐探了个脑袋过来:“我刚刚看到他?了。”

    “在哪儿?”

    “外面。身边还跟了个好像是高年级的学长,看起来关系还挺好的。”

    空气里属于江翎和江浔的信息素浮动了一下。

    然而这里是人流密集的礼堂,他?们只能尽量摁住后颈的抑制贴,尽量地将自己的信息素收敛起来不要影响到其?他?人。

    现在已经来不及出去了。

    台上的主持人已经示意所有?人保持安静,典礼即将开始。

    后一秒,江翎和江浔就看到了从门外进来的那个穿着白色军礼服的熟悉身影。

    昳丽到甚至有?些锋利的眉眼压在宽大的帽檐之下,眼瞳在灯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偏冷冽的灰。

    双生子这才?发现,陈乱没有?在笑?的时候,他?的气质甚至是偏冷且锐利的。

    那身分明是柔和白色的军礼服在他?身上,却仿佛带着一种锋芒感,如同冬日里冷白的月华倾泻在覆盖着一层薄霜的剑刃上。

    他?们甚至听到在陈乱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的那一刻,小半个礼堂都安静了半秒,随后才?有?人发出小小的“哇”声。

    而陈乱进来后并?没有?立刻落座,目光在礼堂里那些年轻的面孔上掠过。

    直到与同样正看着他?的江浔和江翎眼神对碰。

    那双寒泉一般的眼睛忽地向上弯起来,身上那种冷锐顷刻间冰融雪消,泛上来他?们所熟悉的暖融融的温度。

    而后才?转过身背对隔着半个礼堂的双子坐下,留个掩在人影层层之后的半个后脑勺。

    典礼一如江翎预料的那样空泛冗长且无聊,听得人昏昏欲睡。

    他?甚至想借口上洗手间直接跑掉。

    临近易感期的烦躁、过多人聚集在一起造成的沉闷空气、久坐导致的困顿都混在一起,还要强行压住躁动不安的信息素,江翎不耐地蹙起了眉。

    周围忽然起了一阵掌声。

    江翎一抬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一步步从台下上到台前,面向所有?人站定。

    “你们好,我是你们本学期机甲实操课的主教?老师,陈乱。”

    江翎做梦似的眯了下眼,对上了同样有?些在状况外的江浔的眼神,喉结滚了一下。

    “草。”

    接下来的典礼发生了什么,江翎一概不知。

    他?脑子里全是陈乱站在台上,捉住台下他?们的眼睛,笑?盈盈的那句:

    “我是你们的机甲课主教?老师。”

    漫长的典礼持续到了天?黑,散场后陈乱早就不见了踪影。

    双子只能先回了寝室。

    然而刚一打开门,一双熟悉的、带着慵懒笑?意的眼睛就撞入了眼帘。

    只见陈乱正靠在江浔的椅子里,听到他?们进门就转过身来,抱着手臂扬着眉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下一秒,面前就有?一片阴影覆过来。

    穿着黑色学员制服的少年双手撑着陈乱两?侧的椅子扶手,膝盖抵在椅面上,俯身压下来盯着陈乱的眼睛,咬着牙慢慢吐字道:“好大一个惊喜!”

    陈乱在台上的时候,就看到了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两?个人脸上错愣的表情,乐一路了。

    他?支着下巴歪了歪头,伸手去戳江翎气鼓鼓的脸,嬉笑?道:“哦。是吗?那你为什么看起来不开心呢?哥哥做你们的老师不好么?”

    那只手被江翎捉住,在腕骨处轻咬了一口。

    “怎么不开心,开心死了。”

    走廊外偶尔会有?别?的学员经过,江浔回身把门关上,才?过来把江翎扯开,垂眼看着陈乱:

    “这种决定校方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出来的,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陈乱扶着转椅扶手转了个圈,从自己带过来的果篮里摸了个橘子:“提前告诉你们就不够惊喜了。”

    他?转过来,漂亮的灰色眼睛向上弯起,带着一种恶作剧成功的狡黠:“这个开学礼物怎么样?”

    他?不知道,在双子发现他?出现在自己寝室里的那一刻,空气里压抑了一路的信息素就瞬间翻涌躁动开了。

    alpha的宿舍为了避免学员之间的信息素互相影响,是做了阻隔层的。

    所以在江浔关上门的那一刻,没人会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香柏木琥珀的味道与沉香木香根草的气息一同朝着陈乱涌去。

    胸腔里的震动慢慢与后颈处细微的跳痛同频起来。

    空气里龙舌兰的味道蔓延。

    然而江浔只是伸手拿过陈乱手里的橘子剥开,把果肉递回去给陈乱,目光落在后者去咬手里的果肉时,微微开合的浅色唇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