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出人意料的是

    素以谋略卓绝著称的相府二公子温予白,竟与前太子断然割席, 宣称顺应天命, 率族人拥兵自重。

    其麾下甲胄森然,更暗藏无数火铳利器, 锋芒所指, 令朝野上下无不忌惮。

    而今, 天下局势混沌如鼎中沸汤。

    前太子虽遭外放冀州,却于贬谪之地广施仁政, 贤德仁厚的事迹不胫而走,在民间声望如日中天。

    此番他以 清君侧, 平内患 为名挥师京都, 大军所过之处, 沿途百姓夹道相迎。

    不料行至半途,前太子旧疾突然发作,一反常态改变行军路线, 转而引兵前往平城地界。

    平城,镇南王府邸前。

    凛冽寒风卷着冬雪簌簌而下。

    等待布施的流民们面颊冻得发红,呵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消散。

    即便相隔丈许生了火堆, 他们也不住地搓着手,单薄的身影在风雪中颤抖,蜿蜒如蛇的队伍顺着青灰色城墙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

    人多得摩肩接踵,不免嘈杂喧闹,其间推攘也不少见。

    都别挤!人人都有份!带队维护秩序的尹伟见状叹了一声。

    他勉强再加派了些人手,另支起几座施粥赠衣的棚子,排队的人群随之分散了些许。

    没一会。

    无论为公为私,尹伟都忍不住将视线投向头戴严实兜帽,正专注盛粥的身影。

    尹伟目光如炬。

    毕竟镇南王嘱咐在前,护佑王妃的安全乃是头等要务。

    寒风中粥勺搅动时腾起热雾,安然戴着兜帽有些视线受阻碍。

    他踮脚舀粥时露出半截纤细手腕,肌肤如皓月般白皙莹润,美得令人心生遐想。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冻得通红的指节,甚至红得似残留胭脂的指尖还在轻微发抖。

    看得尹伟抓耳挠腮,恨不能立刻上前接过王妃手中的活计。

    然而流民鱼龙混杂,难保没有地痞泼皮混迹其间,伺机寻衅滋事,尹伟肩负带队巡视之责,实在分身乏术。

    没办法,当下正值用人吃紧之际。

    周边的瓦剌部落向来有在冬日劫掠百姓粮草的习性。

    偏偏祸不单行,又冒出个姓温的谋逆之徒,不知与平城有何种深仇大恨,三番五次挑事引战,近来镇南王几乎每日都要率兵出城御敌。

    大部分士兵都已奔赴前线,加之镇南王一向厌恶世家大族仆从成群的奢靡风气,王府内本就鲜少豢养仆役。

    而此次众多流民忽然涌入,安置事务急需人手。

    尹伟心底估摸着,若非这回情况紧急,王爷断不会舍得让平日里护得那么紧的王妃,在寒冬出面布施粥粮。

    不过,尹伟并不知晓这桩差事是安然自己揽下的。

    事实上,在稀里糊涂拜堂成亲后,小猫被镇南王带回封地养得很好,白嫩的漂亮脸蛋都养的多了几分肉感。

    先前城池周边较为太平的时候,镇南王也不刻意拘着安然,后者哪怕守在羊圈旁,看小羊崽子出圈撒欢都能看上一整天。

    最后还跟着镇南王在辽阔草原上学会了骑马。

    虽然在颠簸的马鞍上小猫腰背绷得笔直,蓬松灵活的尾巴都略显僵硬,不时紧张地惊呼出声,但澄澈圆眸里透着亮晶晶的新奇和兴奋。

    猫猫的胆子大了很多。

    就连夜里被不知餍足,且欲得寸进尺的镇南王欺负狠了,暧昧齿痕交叠的后颈透着羞愤惹眼的薄粉,委屈得不行的安然眼底泪意未收,裹着锦被的白嫩脚丫都敢轻踹一下男人结实的胸膛。

    即便这么做只会惹得男人更加心痒难耐,喉结危险地滚动,大掌扣住那双纤细漂亮的脚踝,将人强势拽入怀中,不管不顾地吻住还在哼唧的香软小猫,细弱的呜咽渐渐化作带着水光的哭音。

    平日议事时,镇南王也从不避讳安然。

    当听闻天灾肆虐,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安然指尖不自觉地揪住男人的袖口,仰头时眼底泛起水雾,软糯的嗓音又带着几分急切:我、我也可以帮忙的。

    霍越闻言并未即刻应允,指节叩着案几发出沉闷声响。

    他剑眉紧皱,肃穆俊朗的面容上满是凝重,被小猫充斥希冀的湿漉漉圆眸望着,待客卿以城中人手紧缺为由再三劝说后,镇南王最终才松口。

    此刻,尹伟又瞅了一眼安然。

    即便看不清兜帽下的神情,却莫名觉得像团不知疲倦的小火苗,偶尔被寒风吹得瑟缩一下,又立刻挺直脊背,动作也不比旁边分发御寒衣物的管家慢。

    未几,城墙上守卫突然扯开嗓子:快开城门!王爷得胜归来了!

    看!是运粮车!车辕上还缠着瓦剌的狼头旗。

    莫不是从敌军手里抢回来的?

    守卫激动地议论纷纷。

    旋即城门大开,凛冽寒风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如同一把利刃割得人鼻腔发疼。

    玄色旌旗猎猎作响,铁蹄踏碎满地薄冰。

    军队的最前方,镇南王骨节分明的手握紧缰绳,桎梏着身下烈马,充满野性的俊脸不慎溅上暗红血污,周身萦绕着森冷的肃杀之气。

    队伍末尾数十辆运粮车鱼贯而入,人群不约而同后退让路。

    这岂止是掠回些许粮食。

    分明是已将瓦剌巢穴一举荡平。

    尹伟眼尖,一个箭步冲到安然跟前,手脚忙乱地去接对方手中的汤勺,道:王爷带兵回城了,这下人手够了,这活就交给属下吧。

    天儿这么冷,还是快进去捧个暖炉。

    尹伟自顾自殷勤地说个不停,完全没察觉安然的异样。

    就在众人刚才望向城门的功夫,某个佯装讨食的灾民突然踉跄着撞过来,迅速塞给安然一团皱纸,紧接着便混入人群逃开了。

    安然先被惊了一跳。

    而后冻红的小手满心疑惑地展开纸条。

    那遒劲熟悉的字迹却让猫猫呆愣在原地。

    是、是殿下的笔迹。

    安然泛着水光的瞳孔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他不会认错的。

    可短短 明日午时东南巷口处见 几个字,令猫猫半响没回过神,都忘了眨眼。

    尹伟的话音刚落没一会儿,镇南王已策马至府门前。

    霍越翻身下马的瞬间,狼毫大氅迎风翻卷,玄铁肩甲凝着暗红血痂,腥甜铁锈味裹挟着凛冽寒气扑面而来。

    镇南王周身萦绕的凶煞之气,似是还未从尸山血海的战场抽离。

    流民们面露惧色,齐刷刷跪倒在地。

    尹伟虽已多次见过镇南王刚下战场的模样,可每回冷汗仍会顺着脊背无声滑落。

    正当尹伟担心安然会不会被吓到时,裹在兜帽里的小猫这才后知后觉抬头,一眼只瞥见了镇南王肩头洇开的血渍。

    安然顿时慌了神,怎么受伤了,药呢?快去请大夫

    平日里软糯的嗓音发颤,尾音都带着破碎的哭腔。

    镇南王顷刻间黑沉杀伐之气如潮水般褪去,看得尹伟瞠目结舌。

    霍越单手将快掉眼泪的小猫稳稳地拢入怀中,喉间溢出沙哑的安抚:小伤罢了,不碍事。

    发觉安然的小手冰凉得厉害,镇南王眉头不悦地紧皱。

    霍越大步将人抱起走进府中,他未察觉怀中的猫猫另一只爪子正不自然地往袖中缩。

    尹伟眼巴巴望着两人的背影,献殷勤未遂,又被走过来的客卿支使去西边流民安置点巡视。

    屋内陶制火盆中,新燃的炭火噼啪炸开火星。

    镇南王未着急处理伤势,替人摘下兜帽。

    怀里中安然鼻尖冻得通红,鸦羽般的睫毛凝上的一层细霜未融。

    霍越将软乎乎的小猫往心口又拢了拢,低沉的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懊悔:本王该再早些回城的,否则也不至于

    安然的小手条件反射把男人嘴捂住,白嫩的脸蛋提前红了起来。

    猫猫有预感,镇南王又要说些让人耳朵发烫的话了。

    在安然看来,成亲之后镇南王简直比话本里面最会哄人的狐妖还厉害。

    每回都听得小猫脑袋晕乎乎的,心脏乱跳,完全招架不住。

    这头,镇南王不解地挑眉,但同样不老实地亲了一下柔软的手心。

    而后没忍住又亲了一下。

    送上门的豆腐,哪有不吃的道理。

    掌心骤然传来酥麻如过电的感觉,安然眼眸瞪圆,羊脂玉似的颈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晕。

    他连忙把手挪开,磕磕巴巴地岔开话题:血、血腥味不好闻,要快点包扎伤口。

    镇南王只对前半句有反应,一想确实不太公平。

    毕竟他嗅到的都是猫猫身上诱人的奶香味,勾得人恨不得将脸埋进小猫柔软的肚皮,贪婪又肆意地吸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