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他念叨江隅的事,祁婳立马打断他的施法,问道:“陈叔,我们今晚吃什么呀?”

    “酱肘子……”

    车子变成一个看不见的黑点。

    撑着伞站在拐角处的少年,不知道过了多久,收回视线,往“家”的方向走。

    上楼,邻居家的程奶奶正好出门丢垃圾,江隅习惯性地要接过程奶奶手里的垃圾帮她下楼扔。

    程奶奶避开,看着少年的衣裳,心疼地说道:“衣服全都湿了,赶紧去洗个澡。扔袋垃圾的事儿,我还是能做的。”

    被程奶奶催促着回屋,江隅点点头。

    刚拿出钥匙去开门,程奶奶又想到了什么,从兜里掏出来几张钱,塞到江隅的手里。

    “小江,你爸爸那人……唉,明天肯定不回来。”程奶奶拍了拍他冰凉的手背,“明天是你妈妈的忌日,去买束花,跟妈妈聊会儿天。好了,赶紧去洗澡,看这手冰的。”

    江隅刚要说话,老太太就先发制人,“你可别还给我,不然,奶奶可就要生气了,生气可就要和你何爷爷都不理你了。”

    江隅最后,只能鞠躬道谢。

    回到屋里,江隅看着手里的雨伞,沉默了几秒,安静地收好。

    他从书桌上抽出来一本书,将钱夹进去。

    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抱着双腿,将脑袋埋进膝盖里。

    他的脑海里浮现她说“想站在你这边”时脸上的笑容。

    明明不想笑,为什么非要笑得那么灿烂?

    祁婳吃过饭,洗了澡,接听祁父祁母的电话。

    她听着祁父温和地给她讲着雨水落在雨伞上的冲击力的事儿,眼睛一直笑成弯月。

    她想,大概是在她去接江隅的时候,陈叔跟祁父祁母说的。

    等到挂断了电话,祁婳脸上的笑容都没有落下过。

    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贪念。

    她喜欢原主的爸爸妈妈,喜欢原主身边的陈叔、简星海,也喜欢江隅。

    至少,她来到这个位面后,从未后悔过自己与嗡嗡签订了契约。

    她无比珍惜。

    于是,害怕失去。

    想到这里,她坐直了身子,打算先整理剧情,把那些能先争取下来的商业机会,都先告诉祈父祁母。

    在结婚之前,祁母是祁父最得力的助理,后来两人在工作和生活中逐渐相爱,恋爱一年便直接领证结婚。

    到了现在,结婚已经二十年了,两人依旧如胶似漆,是生活中的爱人,也是工作中最值得信赖的伙伴。

    夫妻俩对女儿的宠溺几乎是盲目的,只要祁婳说,他们甚至都不会多问,就会去做。

    整理着,祁婳忽然想起来江隅的事情,她拿起手机,给江隅发了个表情包。

    等了一会儿,那边没回信息。

    江山如婳:(*▽*)睡了吗?

    江隅没有回信息,祁婳以为他是睡了,便放下手机。

    一会儿后,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按照平时的习惯,江隅今天晚上放下一定会去做以前的兼职。

    今天……

    祁婳:“嗡嗡,帮我看看江隅在做什么。”

    嗡嗡:“好嘞!”

    瞧瞧,嗡嗡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婳婳不问它就不说,但婳婳问了它就肯定不隐瞒。

    “呀!”嗡嗡惊呼了一声,“江隅回家之后,一直坐在床边,动都没动过呢!”

    祁婳:“?”

    自己让他回去洗热水澡,他不是都应下来了吗?

    下一秒,祁婳才想起来,当时她说完,江隅也只是回了一句“谢谢”。

    反应过来的几秒后,她差点炸毛。

    从一旁抽出来一张做完的卷子,直接下楼。

    陈叔正在楼下客厅哼着歌看《养生之道》,忽然听到哒哒哒脚步声,循声看过去,“小姐?小心点,别跑这么快。”

    “小姐要去哪里?”见祁婳往门口去,陈叔忙问。

    “找江隅!”

    第14章 我娇养了病娇小可怜(14)

    祁婳刚爬上楼,就撞见了在江隅门口端着一碗姜茶在门口敲门的程奶奶。

    “这孩子。”里头一直没人回应,程奶奶摇了摇头,一转头,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睡裙,背着毛绒小挎包的女孩站在楼梯口。

    程奶奶差点吓了一跳。

    祁婳连忙过去安抚老人家。

    “你是来找小江的?”

    “对,我是江隅的朋友,晚上见他淋雨了,有点担心,所以过来了。”

    “自己一个人跑过来的?”程奶奶也担心女孩一个人这么晚上街。

    祁婳笑着说道:“叔叔在楼下等我。”

    程奶奶点了点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我瞧见第一个来找小江的朋友。”

    女孩长相精致甜美,程奶奶看着心里就喜欢,于是,又多说了一些。

    “自从小江他妈妈去世之后,他每年到了这两天,就会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吃不喝、拒绝交流。这孩子命苦,你既然是他好朋友,那就劳心多照顾照顾他。”

    祁婳点头如捣蒜,但下一秒,呆住。

    她想到在雨里江隅的反应,原来……是因为妈妈吗?

    程奶奶把手里还烫的姜茶递给祁婳,“你去试试,看那孩子愿意不愿意开门。我可不像你们这些小年轻这么能熬,先去睡了。”

    “奶奶晚安。”祁婳回神,捧着姜茶,手指被烫到,但还是笑眯眯地说道。

    看着程奶奶回屋,祁婳换了一只手捧着姜茶,手指捏住耳垂,缓了缓,才去敲门。

    “江隅,我是祁婳呀,你开开门。”

    “江隅?”

    “小江?”

    “江江?”

    里头没有回应,祁婳把耳朵贴过去,努力听屋内的动静。

    嗡嗡:“听到什么了吗?”

    “没有。”祁婳摇摇头,掏出来手机给江隅打电话,但没有人接,“他不会是晕在里面了吧?”

    嗡嗡:“……没有。要不婳婳你试试苦肉计?”

    祁婳:“?”

    在嗡嗡给祁婳科普了一堆包括但不限于假摔、受伤、假晕等一系列苦肉计后,祁婳很认真地思考哪一种效果会更好。

    “婳婳,你就直接惨叫一声,然后哭一哭。”

    祁婳很信任嗡嗡,她觉得嗡嗡不会坑她。

    于是,祁婳非常认真地把姜茶小心地放好。

    然后,学着嗡嗡给她看的视频的演员模样,一板一眼地“啊”了一声,然后,又贴在门口上。

    嗡嗡:“婳婳,你哭呀。”

    祁婳眨眨眼:“我……不会哭。”

    她忘记该怎么哭了。

    “……那你就嚎几声。”嗡嗡一愣,随后说道。

    “嗯嗯。”祁婳点头,然后又学着视频里女二号的哭法,小小声啜泣。

    屋内。

    老居民楼的隔音不好。

    祁婳喊他开门的时候,安安静静坐在地上的少年就有了点反应。

    只是,一直没动。

    很快,外头没了声音,江隅以为她走了。

    江隅抬起头,在他对面的书桌底下墙壁上,贴着一张小一寸照片。

    照片里,是笑得温婉的女人。

    耳边,是无数嘈杂又混乱的声音。

    眼前是黑红的画面。

    女人的惨叫,男人的怒骂。

    拳头落在身体上,啤酒瓶摔落一地。

    最后,是女人隐忍的哭声。

    “你带着钱离开,永远不要回来,你爸爸就是个畜生。”

    “那妈妈你呢?”

    “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太痛苦了,就让妈妈自私一次,好不好?”

    “我听话的话,妈妈会开心吗?”

    “会的,妈妈会很高兴的。”

    小孩对女人的话似懂非懂,但看着女人脸上的笑容,他就乖巧地笑着背上妈妈给他买的新书包,乖乖离开家里。

    按照妈妈的话,走了好远,去找什么福利院,他忽然看到卖麦芽糖的老爷爷。

    妈妈最喜欢吃麦芽糖。

    吃了麦芽糖,妈妈一定会更开心的!

    他希望妈妈天天开心。

    于是,小孩把妈妈的话忘了,他买了麦芽糖,努力原路返回。

    回到家,他高兴地喊着妈妈,却发现,那个浑身是伤的女人,吊死在了阳台。

    他疑惑,却又有些莫名的难过。

    他努力踮起脚尖,想把麦芽糖递到女人的嘴边,却不够高。

    就又费力地搬来最高的椅子。

    还是不够高。

    他够不到妈妈。

    妈妈也吃不到最后一口爱吃的麦芽糖。

    他这辈子都够不到妈妈了。

    ……

    命真贱啊。

    人在被生下来的那一刻,会有想过,原来死亡才是最值得高兴的解脱吗?

    江隅指骨微蜷。

    那些不断循环的声音之外,是一道惊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