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梦华录 第240节

作品:《清平梦华录

    萧琨:“你有熟悉感么?”

    阿黄没有回答,只警惕地看着周遭。项弦仿佛第一时间察觉阿黄的不安,问:“怎么了?”旋即伸手抚摸阿黄的羽毛。

    萧琨也伸出手去,阿黄主动跳到他的手掌上,再沿着手臂跳上肩膀。

    “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阿黄的时候么?”萧琨朝项弦说。

    项弦不明白萧琨为何提起此事,说:“在会稽,香炉峰后山。是罢?阿黄?”

    “对,”阿黄答道,“我一直记得。”

    萧琨与项弦搭乘上渡船,站在船头处。萧琨问:“你尝试过回忆往事吗?”

    阿黄答道:“试过,但模模糊糊的。最早的记忆,像是待在一团火里,有人出现,朝我说了什么,我便从火中飞了出来,再接着,就什么也不记得了。醒来时项弦已在身边。”

    “我在一团灰烬中发现了它,”项弦补充道,“那会儿阿黄就像刚脱壳不久的雏鸟似的。阿黄总觉得自己是凤凰,只是后来不说了。你觉得呢?阿黄?”

    阿黄没有回答。随着小舟靠近君山,阿黄说:“我记得这儿。”

    项弦心头一凛,犹如感受到了阿黄的震颤,阿黄当即展翅飞离,升上高空盘旋,四周的鸟儿犹如感应到了什么,呼啦啦全散了。

    “阿黄!”项弦感受到了阿黄的不安,与萧琨沿路登上君山。

    萧琨:“说句不知道你爱不爱听的话。”

    “什么?”项弦望向君山顶峰,见阿黄正在盘旋,便放心少许,望向萧琨,说,“你连阿黄的醋也要吃?”

    萧琨笑了起来,答道:“不,我只是隐隐约约觉得,阿黄就像另一个你,它做的事,总是我觉得你也许会做的。”

    “比方说呢?”项弦道,“成日躺在家里睡觉,不想干活儿?”

    “以及四处调戏别家的鸟儿。”萧琨道。

    “说来说去,还是在吃醋。”项弦也笑了起来,伸手搭萧琨的肩膀。

    他们在山上慢慢地走着,开春下过数场雨,清新空气卷着倒春寒扑面而来。

    “带你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一件事,”萧琨说,“你与阿黄之间的关系,以及你俩的命运纠葛。”

    项弦仿佛恍然大悟,说:“这里是它的家?”

    萧琨:“说‘家’不确切。你调查过与阿黄相识以前,它的过去么?”

    项弦说:“它什么都不记得。阿黄究竟是什么?”

    项弦朝高处吹了声口哨,阿黄却罕见地并不飞回,始终盘旋在洞庭君山之巅。

    “在它的身上,有你的一部分魂魄力量。”

    来到君山山顶,这里只有一棵被闪电劈成两半的梧桐树,树下岩石上还有烧焦的痕迹,附近犹如化作白地,寸草不生。

    项弦站在这漆黑的遗迹前。

    萧琨说:“我也曾想过,从前你究竟为什么无法驾驭智慧剑的真正力量,彻底释放不动明王神威?这并非因智慧剑未曾完全承认你,而是因为自阿黄来到你身边后,你便将魂力分给了它一部分。”

    萧琨伸出手,阿黄缓缓落下,停在他的手心上。

    “它在涅槃之时遭到穆天子的袭击,抢夺了凤凰的两魂。”萧琨认真道,“因其与你项家渊源颇深,最后一缕神识飞向会稽,向智慧剑持有者求助。而你在香炉峰后山捡到了它,分出自身魂力与其共生。”

    项弦望向萧琨。

    “被穆天子腐化污染后的凤凰大部分灵体,尚在他的身畔。”萧琨说,“他是操控灵魂的高手,想彻底驾驭智慧剑,你便须得从阿黄身上取回你自己的魂力,净化被腐化的凤凰……项弦?”

    “我明白了。”项弦严肃道。

    “你不惊讶?”萧琨本以为项弦会有更强烈的反应,但项弦竟像是早已知道了此事般,望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凝重。

    “我很惊讶,”项弦只道,“先让我仔细想想,现在实在太乱了。”

    萧琨充满疑惑,项弦便在那石头上坐了下来。君山下渔舟唱晚,洞庭湖畔金粼闪烁。

    “我还要到水下去看看。”萧琨说。

    “又做什么?”项弦还在整理他混乱的思绪,萧琨说:“陪我,快。”

    说着萧琨“哗啦”一声,从君山一侧的矮崖跳进了水中。项弦无奈,只得几步纵跃,随他入水。

    萧琨的身体在湖底前进,闪烁着水系法力的蓝光,项弦追着他奋力游去。片刻后萧琨回身,伸手拉了他一把,两人借着水流卷动,被吸入一个黑暗的裂口,顺着那裂口撞进了黑暗里。

    项弦湿淋淋地起身,打了个响指,亮起指间火,照亮大禹遗迹。

    “什么地方?”项弦说。

    “嘘。”萧琨做了个手势,示意噤声,持刀沿迷宫小心走去。

    但很快,他解除了警惕,只因曾经身处遗迹中央的鲧魔已消失无踪。

    “不见了。”萧琨说,“这里原本有一只巨大的魔物。”

    “唔。”项弦点头,说,“穆一定将它布置在了其他的地方,兴许会是决战的战场上,不可掉以轻心。”

    萧琨回身一瞥项弦,总觉得他猜到了什么,但很快,项弦的询问又打发了他的疑虑。

    “我要怎么唤回阿黄?”项弦说,“令它出魔?”

    “需要心灯。”萧琨说,“心灯光华之下,魔凤凰之心将显形,阿黄魂魄碎裂,你的魂回归你身,它的魂魄回归它身,你再与它沟通,才能驱除它的执念,完成最终的浴火重生。”

    “具体怎么做?”项弦说,“说服它自燃吗?”

    “我不知道。”萧琨并不清楚上一世里,项弦最后与阿黄之间的对话,只知道凤凰终于完成了重生,他只得朝项弦说,“但你可以的,你能做到。”

    项弦眉头深锁。

    甘南大地,冬季白雪尚未融尽,苍狼与白鹿在苔原上奔跑,乌英纵则化为猿形,载着潮生翻山越岭,前往昆仑。

    直到夕阳沉入大地后,夜幕温柔铺开,那壮丽风景换了面貌,诸天星辰闪闪发亮。

    “再两天就能抵达昆仑了。”乌英纵扎了营,在临时营地内安顿诸人。宝音在篝火前煮吃的,牧青山则始终坐在石头前出神,眺望远方。

    “进去歇会儿?”宝音说。

    “不了。”牧青山说,“你睡罢,今天我守夜。”

    “又没敌人,守什么夜。”宝音自言自语道。

    乌英纵全力以赴,以猿形奔跑一整天,且他不似狼鹿般以疾驰见长,已累得不行,早早地歇下了,宝音也进了帐篷,唯独牧青山在外坐着。

    片刻后,潮生揭帐帘出来,牧青山回头看了他一眼。

    “哥哥,你不睡么?”潮生问。

    “还不困。”牧青山说,“你不睡?这种时候,你早该睡着了罢。”

    潮生说:“不知为什么,今夜特别精神。”

    “过来,”牧青山穿着毛毡斗篷,朝他招手道,“你那儿风大,冷。”

    一行人得了项弦与萧琨的吩咐,将取道昆仑,再沿祁连山入河西走廊,最终抵达沙州。不知为何,出发后领队不知不觉竟变成了牧青山。

    牧青山像个真正的牧民,正在煮茶。潮生过去后,牧青山便以毛毡兜住两人,取来自己碗里的热茶给他喝。

    潮生总被乌英纵照顾,习惯了他的体型与体温,与那厚重的、内敛的猛兽侵略感。

    牧青山则带着平易近人的温柔,又有瘦削的青年体型,带给了潮生另一番感受。

    潮生躺在牧青山的怀里,牧青山摸摸他的头,低头闻嗅他身上的味道。

    “姐姐呢?”潮生问。

    “她睡着了。”牧青山答道,在毛毡下搂着潮生,让他与自己依偎于一处。

    宝音当然还没睡,正躺在帐篷里,竖起耳朵听两人对话。

    “你为什么不与她一起睡?”

    “因为我俩还没成亲。”牧青山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宝音这下更睡不着了,但她不敢动,因为白鹿的耳朵一贯很灵,稍靠近些就会被发现。

    “成亲才能睡一起么?”潮生大致也明白了一些人间之事。

    “男女之间是这样的。”牧青山说,“但大多数规矩,都是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什么借口?”

    “不愿面对的借口。”牧青山说,“以后你会懂的。”

    潮生不太懂,又问:“你们吵架了吗?”

    牧青山淡淡道:“怎么知道的?”

    潮生:“因为你俩这两天里,在路上,一句话也不说。”

    “唔,”牧青山说,“是的,因为出发前的一点小事。”

    “什么事?”潮生又问。

    “龙和凤的事。”牧青山说,“不要追问了。”

    潮生:“???”

    潮生笑着说:“我总觉得有许多话想与你说,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挺奇怪的。”

    牧青山说:“咱俩上辈子也是这般,不需要说许多话,你只要知道我确实很喜欢你就够了。”

    “因为我是果子吗?”潮生笑道。

    “对。”牧青山说。

    他俩倚在一起,望向天脉。

    牧青山随口道:“前世的事,你已经全忘了罢。”

    “我真的没有前世,”潮生说,“我是句芒大人的孩子。”

    “你有。”牧青山认真道,“我所说的,不是轮回转生的前世,是宿命之轮发动以前的事。”

    宝音在帐中说:“青山。”

    “怎么?”牧青山侧头道,“不能说?又要吵了?”

    宝音不吭声了。潮生充满了迷茫,问:“什么意思?”

    牧青山:“你可以理解为,咱俩已经认识好几世,每次到得最后,因为一件法宝,又回到过去,一切重来。”

    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