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作品:《永行十九卷

    巴尔德君主用力把阿达加迦的脑袋按向地面,就此阻止了他后面的话语。

    “就像我刚才说过的那样,我很满意于你的生命力,我喜欢享用你这样的食物。”当他重新把阿达加迦拎起来的时候,后者已经因为刚才遭受的撞击而暂时失去了知觉,“而这一次,被困于圣书之中的你,没有谁会来……救你。”

    “构成复苏魔法的文字和誓约原本就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包括我在内的十九棵圣树,也都只是复苏魔法力量的一部分。而那十八棵圣树都是牺牲换来的作为供给我力量的源泉之一。”

    风炎圣树向帝坎贝尔宣布了异常残酷的真相。

    “这才是复苏魔法很难被重新构建成形的理由。

    “因为从诞生至消亡,本来就是自然赋予一切的永恒规律,复苏魔法本身却是在违背自然赋予一切的基础规律;

    “因为庇护梵释的复苏魔法原本就是历代的精灵王以他们自身的灵魂意志作为牺牲品,才换来的、能违背自然法则的‘复苏’。”

    帝坎贝尔不禁瞪大了双眼。

    “曾经有十八位精灵王的灵魂意志,逐渐构成了梵释复苏魔法的从属力量,而我则是被称作‘奥尔维格’核心的所在。”

    奥尔维格是帝坎贝尔从阿达加迦口中听到过的风之精灵王的名字。

    “如果梵释没有被‘绝望之火’焚毁,原本只需要一位行火者的牺牲,就能重塑出复苏魔法,但现在演变到了只有‘希望之火’不足以重塑的地步。

    “因为风点燃了火,而火却促生了风。

    “只有风或火,就只是梵释的其中一半,无法违背自然规律的生生不息……

    “所以,这一次献祭的正是你和听风者。缺一不可。”

    “所以……”帝坎贝尔无法形容自己心底的惊愕,继而不自觉出声,“从他决定重建梵释的那一刻开始,我和他的死亡就已经沦为无法违背的自然规律。”

    就算阿达加迦拥有“奇迹”,也会彻底的成为梵释的一部分。

    但。

    “不。”

    帝坎贝尔否定。

    如果自然规律禁锢了他们的未来,成为了糟糕的枷锁。

    那么——

    “我选择——”

    这是选择的意志。

    是阿达加迦亲口所述的冀望——希望永不磨灭。

    “我选择焚毁陈腐的规则。”

    第418章 行至挽歌(15)a.修

    谁都无法想象圣书会成为巴尔德君主逆转战局的关键,但当阿达加迦捍卫至今的圣书成为攻击他的力量此刻,就已经不是身体上遭受重创的痛苦或失败本身的庞大痛苦,还有同样庞大的绝望。

    疼痛。

    更多的疼痛。

    无以计数的疼痛的叠加,一如既往的强行将阿达加迦拽回到现实之中。

    他的耳边都是风精灵们的惨叫声,不用去看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再度沦为残缺不全的惨状。

    但巴尔德君主始终留有余地。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阿达加迦死亡,就像他不会让圣书的持有者死亡。因为只有持有者活着,圣书才会继续遵从他所控制的他们的命令,从而达到克制阿达加迦的作用。而只要他不让阿达加迦步入真正的死亡,后者就无法复活,自然就无法摆脱圣书构建而成的囚牢。

    圣书,囚牢,死亡,复活,就此成为四个相互掣肘的循环点。

    而比这些更绝望的是,即便阿达加迦想方设法摆脱这一切,巴尔德君主所选择的半径范围内的“最后一个复活媒介”,也足以让他弃械投降。

    “感激我吧!阿克凯德。”巴尔德君主说,“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乃至于你的灵魂,都会被我吞没。”

    这将成为身体和灵魂双重的吞没,并迎来彻底的死亡。

    “别担心。”

    巴尔德君主的声音在阿达加迦的绝望之上,叠加了永无止尽的绝望。

    “我会在这里重新构建起巢穴,赐予你真正永恒的生命,让你成为我的孩子,让你永远的臣服于我,并永远归我享用——看,我对你就是如此的仁慈。”

    多么可笑的仁慈。

    但此时的阿达加迦已经没有余力可以逞口舌之快。

    “我应该如何表达我对你的偏颇?我指用你们的词汇。”

    巴尔德君主用短暂的思考得出了奇怪的答案。

    “我渴求你。”

    他说。

    “我必须得到你。”

    他满足于自己怪诞至极的宣言并重复着。

    “满足我的渴求,让我得到你,让你成为我进化的永恒……”

    恐怖的前奏至此终止,与魔鬼君主的黑红血液一起,拖拽着阿达加迦步入真正的黑暗。

    “我命令你:焚毁。”

    “焚毁规则?!”

    帝坎贝尔的宣言太过出乎风炎圣树的意料。

    “小行火者,你不能……”

    “我能!”

    帝坎贝尔打断了风炎圣树。

    “你不觉得这一切很不公平吗?”

    他以笃定的语气来反问,显然并不期待对方的任何回答。

    “如果只需要我的牺牲就能促成他的期望。那我愿意。”

    甚至甘之如饴。

    “但他从过去到现在,已经为了大家牺牲了那么多……”

    他所憧憬的导师,他理应拥有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他本应享有的一切赞誉……

    “他已经牺牲得足够多了。”

    帝坎贝尔说。

    “而你和你们那些所谓的自然规则,竟然还要逼他继续自我牺牲?就因为这些所谓的,‘希望’与‘绝望’相互混淆的火焰?”

    他坦然地走向已经变得极薄的透明墙壁面前,感受着只差最后一点屏障的火海所散发出的炽热。

    “你们只不过是恐惧而已。”

    恐惧希望总会被绝望吞没,却不知道绝望之中才有可能诞生希望。

    “不过是些火焰而已,有什么值得恐惧的?”

    既然如此。

    “这就是我的选择。”

    他说。

    “来吧。无论希望还是绝望。”

    既然他是“希望之火”的持有者,就不该也不能惧怕任何火焰。

    “只要是火焰。”

    否则他还有什么资格作为与听风者同等的存在?

    “都是我的臣民。”

    恰如“行火者”这个词的含义。

    “也是我永远的同伴。”

    恰如“行火者”的字面意思。

    “我会在火焰中前行——永远!”

    是的。主人。

    沉寂多时的火舞精灵自帝坎贝尔选择的此刻从他身体中浮出,以赤色螺旋的弧度勾勒出属于行火者的炽烈韵律。

    您的愿望就是命令。

    从帝坎贝尔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开始,风炎圣树与魔鬼君主相互混淆的火焰就展露出了它们原本的形态。

    像森林,像海洋,如同大地,也如同天空。

    它们是用无以计数空间魔法无限折叠而成的庞大这个概念本身,单就它的一个因子,都是肉眼无法窥视全貌的存在。

    它们从透明墙壁的彼端,虎视眈眈着这位尚未成年的行火者。如同无以计数的猎食者,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它们的猎物。

    ——新的行火者。

    无以计数的两极火焰相互战斗,却同属于混杂火焰的意志,因而谁都无法消灭对方,它们同时将自身的意志传递到帝坎贝尔的灵魂中,如同在阐述某种无法违抗的规则。

    ——同为火焰,你绝对不可能焚毁我们。

    “是吗?”帝坎贝尔道,“那么,来吧。”

    两种火焰同调出赤色的海洋,如同野兽般咆哮。

    “成为我的同伴,或者,敌人。”

    仅剩的透明墙壁轰然崩塌,帝坎贝尔仰起头,毫不退怯地注视着朝自己而来咆哮的火海。

    赤色的火焰随着巴尔德君主的声音,沿着他钳制住阿达加迦的手掌,递向后者残缺不全的身躯,以无法熄灭的“绝望之火”,迅速裹挟住后者。

    这是一种过于奇怪的火。

    它不止针对身体,还针对灵魂。

    让他遭遇着缓慢,长久,且永不间断的钝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可能只是一个被无限延长的瞬间,当阿达加迦位于风阶的海量魔力流逝到了临界的边缘,他的级阶也如同两百多年前那样。他不再享有风阶的战损弥补,开始遭受实质性的伤害的同时,级阶的下跌也开始了。

    从风阶到圣阶,从圣阶到高阶,随后是中阶,低阶……

    一切都像是当年他持有第十四本圣书的时候一样,但又比当年更胜。

    他就像是在遭遇失控的力量对自己同族掠夺的反噬,可它又不完全像。因为圣书并不是单纯的、像黑火吞噬大家的魔力那样攻击他,而是不断地把魔力“驱逐”出他的身体。

    不,它驱逐的不止是魔力,还有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