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作品:《驯狼成犬

    父子会面,一者狞笑, 一者冷酷。

    “你可真是大胆。”狼王瞥了眼邱司,不知是称赞还是嘲讽,“就不怕那位‘老师’也是假的,从背后捅你一刀吗?”

    “真就是真,假就是假。”祁绚沉声,“你们这些怪物再怎么伪装,也破绽百出,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吗?”

    “哦?看来你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

    狼王一顿,嘴角的笑容愈发扩大,“希望你一直这么有自信。”

    “我承认,一直以来,我们都太傲慢,轻视了人性。这毕竟是由人统治的位面,这么做是错误的,难怪多年来都进展不顺,总会出各种各样的岔子。”

    “所以,我充分地反省了。我决定向你们学习。”

    它的声音很轻,近乎呢喃,隐没在激烈的交战声中很难听清。

    “这是我学到的第一个道理:你们这些悍不畏死的家伙……比起自己,似乎总是更重视别人的性命?”

    “就让我来验证一下好了——”

    话音落地,狼王拼着胸口被击凹的重伤脱离战局,后退半步。

    它吐一口血,指着祁绚,对周围人群高声指使:

    “你们都在磨蹭什么?这就是杀害祁铭、冒充吾儿的歹徒,杀了他们!”

    “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无辜的吗?现在就是证明清白的机会,杀了他们,我就饶恕你们的罪行!”

    面面相觑。

    有人还搞不清情况,踟蹰犹疑时,有人已嘶吼着冲上前去。

    有人领头动手,有人便不甘落后,一时间,真真假假,全都蜂拥上前。

    “杀了他们!”

    “擅闯王宫,居心叵测,先把人拿下!”

    “祁绚殿下病故多年,怎么可能死而复生?肯定是装的!”

    一句句声讨,一张张面孔,数量太多,难以分辨。

    这群人显然经过精挑细选,无一不是熟识的容貌。祁绚扫视一圈,皱了皱鼻子,终于感到一丝棘手。

    照顾过他的宫人、保护过他的近卫、教导过他的师长。

    非议过他的大臣、孤立过他的孩子、招惹过他的勋贵。

    对他好的,对他不好的;他喜欢的,他不喜欢的……

    共同组成了他视若珍宝的过去。

    狼王在包围圈外虎视眈眈,那戏谑神色仿佛在无言催促:

    不动手吗?动得了手吗?分得出谁是真谁是假吗?

    不杀它们,面对围攻还能否不露破绽?

    杀了它们,其中必有无辜,内心还能否如此坚定?

    它清楚得很,这些人加起来也费不了祁绚多少功夫,但它要的,就是那一点因斩断过去而生出的动摇。

    关键时刻,这点动摇足以致命。

    同样的,祁绚也很清楚它的险恶用意。

    几番试图直接朝狼王下手,都被半途干扰,对方铁了心要与他纠缠,逼他做出选择。不动用大规模杀伤性武装的情况下,战况只会越拖越久,越来越糟糕,体力消耗,正中敌人下怀。

    祁绚满面冰霜,心底已渐渐挣扎出了结果。

    正当他下定决心,注视着那群人的眼神冷酷下来时,一双手绕过脖颈,捂住了他的眼睛,令他动作一顿。

    “少爷?”祁绚喃喃。

    “我来。”温子曳贴在他的背上,手稳稳端起枪,轻声,“你会原谅我的,原谅我,比原谅自己容易……对不对?”

    无需回答,光束射出,在地面轰然炸开!

    震耳欲聋的响动中,碎石飞溅,超乎想象的威力掀翻了半壁主殿。夜风携卷月光洒入深坑,空气为之一静。

    这枪没有击中任何人。

    因在最后,祁绚侧了侧身子,让弹药落了空处。

    温子曳的嗓音在半空淡淡响起:

    “是谁在哄骗你们冲锋陷阵、罔顾你们的性命、把你们当枪使,又是谁不忍心伤及无辜,三番五次手下留情?”

    “睁开眼睛看看那个躲在你们身后的人,那还是你们的王吗?你们追随的王,是这样一个贪生怕死、投机取巧、残忍乖僻、随心所欲的家伙?是这样一个说杀就杀、说饶就饶的暴君?”

    “我只警告一次,下一次,即使他不同意,我也会要了你们的命。”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

    有人第一时间跳出来反驳,话才露了个头,眉心便有鲜血缓缓淌下,身体无力倒地。

    温子曳没什么温度地笑了一下,望向脸色阴沉的狼王:

    “这个,还是挺容易看出是假货的。”

    “……”

    黑洞洞的枪口下,众人失声。

    静默中,忽然传来一记长叹:“十年了……”

    邱司从角落中走出,神情悲哀。

    刚刚的骚乱中,只有他和零星几人发觉蹊跷,没有轻举妄动,可惜那时,他们劝阻不了被鼓动到大脑发热的人。

    “自从小殿下‘去世’,银月已经封锁了十年,民不聊生。”他沉痛道,“我一直试图为王的所作所为找到理由,一直没能找到。”

    “从前的银月如何自由、如何繁盛,全都仰赖他的贤明。可从何时起,我们贤明的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武断’、‘残暴’、‘专横’?”

    邱司看着目光闪烁的狼王,摇摇头,又看向一旁的祁绚。

    白发青年以一种令人陌生的成熟,轻轻冲他点头,和印象中那个贪玩的少年截然不同。

    这种不同,反而让邱司松了口气。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闭了闭眼,“比起这样的‘王’,我更愿意相信‘来历不明’的小殿下!”

    “祁绚殿下,”他仰起脸,“请下令!”

    “全部离开王宫。”

    祁绚冷冷盯住狼王,不给它作乱的机会,一挥手,“留在这里只会给敌人可乘之机!”

    邱司毫无犹豫,转过身。

    “我……老臣在外候您凯旋。”

    他走得爽快,有几人很快跟上他的脚步。

    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回过味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不多时,殿内便只剩下一堆麻木的人偶,同狼王一道,幽幽注视着仅剩的两人。

    是真是假,一目了然。

    温子曳松开祁绚脑后扎起的小揪揪——让祁绚侧过身,失去准头的罪魁祸首。

    他扶了扶眼镜,迎上狼王表情阴冷的脸,轻蔑嗤笑。

    “利用人性?不好意思,那种事情我从小就在做了,是行家。”

    “……”狼王咬牙。

    “好了,碍事的家伙都走了,热身差不多该结束了。”温子曳仿佛谈论今日天气一般,语气随意,“我们……开始动真格的吧?”

    话音随枪响一并落地,密集的爆炸声中,只能瞧见无数残影。

    不多时,主殿就摧毁得不成模样,在一次次凶狠的交手中摇摇欲坠。

    “没用的!”

    逐渐落入下风,被逼至王座死角,狼王却气极反笑,“不管你们这群虫子怎么挣扎,也没有用!我们是比你们更高维的生物!是凌驾于这片位面的存在!就算清楚我们的弱点又如何?只要我有所提防,就不可能真正死去!”

    它的意识在殿中来回转移,数十张嘴同时开口说话:

    “这具身体死了,就去找下一具!你们知道银月帝国,不,整个北星域,有多少兽人是我们的副本吗?你们要将他们统统杀光吗?这是不可能的!只要我还有一丝意识残留,就有无数次卷土重来的机会!”

    “现在杀了我,你们的一生都将活在猜忌与恐惧之中!来啊,你敢动手吗?!”

    祁绚面色微沉,挡下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对方见状,愈发猖狂。

    “祁绚,我承认你是很强,单打独斗,不会有人是你的对手。可惜成也契约,败也契约。只要这个人类一死,你也会跟着暴毙,不需要我动一根手指。”

    “你们感情再好,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呆在一起……总有疏漏的时候。”

    主意识再次回到狼王的身体内,獠牙毕露,声音仿若诅咒:

    “你可以杀我千次万次,但我只用杀你一次!

    “你杀我一次,我就用千万条人命陪葬!”

    “你……还敢杀我吗?”

    最熟悉、最敬慕的人,说着最可怕、最有力的威胁。

    如此具备冲击力的画面,即便以祁绚的坚定,都忍不住微微恍惚。

    狼王抓准了这一丝恍惚。

    不知何时藏在手里的枪,像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次那样瞄准雪原狼肩头的人类,极近的距离,“砰”一声脆响。

    血洞浮现在额心正中,成股鲜血浇了满脸。

    “这不……可能……”

    眼前两人毫发无损,狼王不可思议地瞪着双眼。

    可惜,它再也没有机会想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眸中神采消散,缓缓倒了下去。

    同时,满殿兽人也随之倒下。

    接连的扑通声仿佛某种讯号,王座平移,露出后面藏匿的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