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Fortnight

作品:《芬梨道上

    【fortnight——taylorswift】

    人类是永远不可能知道如何确切定义相爱的。

    对凌则来说,只能回答时间维度的不确定性。

    梁乘夏六月被派到新加坡出差。中途想回来,因为香港暴雨航班取消。她接手这个项目,没办法经常开溜,日渐暴躁。

    他原本已经订好去看她的机票。导师在实验室摇人,陪他去加州开会。

    大陆籍贯的都来不及办签证,敏感学科必定被美国佬check。组里的香港人也不乐意,说佛诞就没有陪家里,端午要陪父母吃饭。

    凌则就这么被摇中。

    “真倒霉。”梁乘夏唉声叹气,“这样,你别更新evus,到时候飞机上不去,掉头来找我。”

    “他已经提醒我更新了。”凌则低头,认真钻椰子,“我很后悔。高中不该去游学的。”

    等他读大学,北航的学生已经几乎不可能在必要出行以外拿到美国签证。

    “我最讨厌去美国了。”梁乘夏精准抱怨,“在旧金山租了三辆车,被砸三辆。神经病太多。”

    “旧金山的车里连垃圾都不能放。”他开始喝椰青,“我很多年没有再去,都知道。”

    “他们用sensor检测有没有电子产品,有就直接砸。这谁躲得过?”梁乘夏恨恨,“只有一个塑料袋也会被砸。穷成这样只会盗窃,还动不动在街上拉屎,这种人去死好了。”

    她刻薄起来,是不讲道理的。

    他笑着看她生气。

    “那要多久呀?”她戴着一副很大的眼镜,像撒娇,“什么时候可以来看我?”

    “不知道。”

    他抱着椰子,专心看她。

    梁乘夏没有察觉,还在叽里呱啦:“你不知道这次我有多倒霉!新加坡办公室这边接洽的是一个资深顾问,薪水比我高20%都不止,跟总部的人见面还要暗示他多么辛苦。拜托,明明是我ot到深夜好不好?他早睡觉去了,猪头。”

    “你们讲中文吗?”

    “英语。不过他是新移民,广州人。”梁乘夏使劲拍额头,“还有,新加坡这个破烂气候,简直忍无可忍!长两个痘,都不漂亮了。你看。”

    她凑得很近。

    他望着她笑:“我也一周就受不了。气候太差。”

    他能理解新加坡某种意义上确实是华人社会的天花板,但是仅仅作为游客,气候和风景……实在是连无聊都不足以形容了。

    待三天是极限!

    “好想你。”梁乘夏托腮,“弟弟,有没有想我?”

    他就是不肯跟她phonesex。

    “……没有。”他垂着脸笑,“最近事情好多。”

    “嗯?”梁乘夏瞪大眼睛,“你想好了再说——还有,把这只臭椰子拿开,我要看你。”

    “……没有。”他也戴着眼镜,清俊分明的轮廓,“才不想你。”

    “你完了。”梁乘夏恨不得从额角看到下颌一百遍,浑然不觉自己目光的痴迷,“未来一年不许再买游戏机。”

    她家里多出太多游戏设备了。

    “想。”他推开椰子,“梁乘夏,我28号回香港。”

    “那我已经回了。”梁乘夏兴奋,“我去接你!纪念日假期,我们去海岛玩。”

    7月1号是特别行政区成立纪念日。她又要开始凑假期了。

    她真的是懒鬼,有一百种办法拼各种假期。复活节,能给自己弄出一个长达十二天的假期,劳动节也多躺一天。佛诞是最离谱的,说在筲箕湾扭到脚,再赖五天。

    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有去筲箕湾观看佛诞活动。

    梁乘夏只对跟他睡觉有热烈兴趣。

    凌则赶早车回学校的路上,她还要发一句:morningisforsexratherstudying.

    (早晨是为性而存在,而不是学习。)

    “很显然,纪念日假期我要倒时差。”

    他难得接连让她吃瘪,笑意藏都藏不住。

    在父母面前也没有藏住。

    妈妈终于问出口:“小则,你恋爱了,是吗?”

    老爸尴尬扇一扇风。

    “嗯。”他可以大方说了,“有一段时间了。”

    “同学吗?”妈妈没有多想,直接就叮嘱,“那要对人家好,都在外面留学,多照顾女方些。”

    “她是本地人。”他不想瞒,“香港人。”

    “啊……”妈妈显然意外,“那你们平时说什么话?”

    “她普通话很好。”凌则笑起来,“我也在学粤语。”

    父母对视一眼,不是太高兴。最终妈妈问:“那……你还打算回来当老师吗?”

    凌则迟疑。

    他没有什么目的,读书就是因为感兴趣,去工业界或继续科研都无所谓。母亲希望他回去当大学老师,他兴致缺缺,但没有当面反驳过。

    “……你是不想回来了吗?”妈妈有些担忧,“移居过去那边?”

    孩子要在一个完全不同的文化环境待很多年,这期间又有了稳定恋人,是独生子女父母畏惧事件no.1的程度。

    凌则没办法回答。

    很显然,梁乘夏这种从纽约骂到东京,从伦敦骂到巴黎的人,不会愿意为别人更换生活城市。

    她就是永久习惯香港了。

    他……也挺喜欢。彻底适应。

    母亲表情不安,连话不多的爸爸都嘀咕:“果然吧!越会读书的小孩越留不住。对门那家,没啥本事读个大专,反而天天回来吃晚饭。你看看你儿子。”

    “你儿子是因为会读书留不住吗?你这么说邻居干嘛?”母亲顶回去,“他是因为女朋友留不住,有多能耐啊?还有脸说人家的。”

    连凌则自己都笑:“妈。”

    他想起一件事:“那些书过了吗?”

    “海关那么忙,哪有时间看完。”母亲没好气,“也是神仙。非要一本一本看完,还不如不给我。”

    “是她选的。”凌则说,“我跟她说过,你在大学教中文。”

    “行了。”母亲叹气,“我相信是个好姑娘。但她很有可能让你不回家,我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凌则想说话,被老爸眼神制止。

    “说不定就分了。”老爸说,“现在年轻人,三年算金婚。”

    被儿子目光警告。

    “怎么就找个香港人呢。你说说这。”母亲愁眉苦脸,“世界第一的房价啊。你找个本地女孩,岂不是吃软饭了?她家里做什么的?”

    香港人的收入对内地居民而言太超过了。即使是他父母这么体面的中年人。

    这一点,梁乘夏早就证明过。

    凌则一怔。

    他忘了考虑这件事了。

    梁乘夏起初有过一些不合适的举动,比如问他要不要车,不问他就帮他买过分昂贵的钱夹。但在两个人约定经营一段“用心的恋爱关系”后,她就不会了。

    不仅不会,甚至反而很能考虑他的感受。出去吃饭会让他买单,迪士尼也不住套房了,连爱马仕都不背,天天挎健身房的包包去上班。

    其实凌则本来也没什么感觉。

    压根不懂。他连chanel都是认识她以后才记住标志。

    更不需要花她的钱。他比不了梁乘夏,但这辈子也还不知道缺钱花是什么滋味。

    “你居然没考虑过。”母亲扶额,“我没记错的话,直到今年,香港的生活成本还是世界第一。那么一座城市,你是学生身份,所以感觉不明显,但是本地人……她家里好吗?”

    “不可能。至少低于日内瓦和苏黎世。”凌则只能反驳生活成本这一点,“她父母应该是金融业的。”

    地产公司,买方分析师。不太懂,随便概括一下好了。

    母亲摇了摇头,不想讲话。

    “我们再奋斗一把?”老爸也愁,“还能怎么奋斗,再过八九年都要退休了。”

    “……你们想太远了。”

    凌则这样说着,但自己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他忘记关心梁乘夏的财富了。

    她嫌弃自己的薪水用的是“不到一百万”。在这种人面前,探究家境已经毫无意义。

    家境还更恐怖。

    他物欲太低,除了球鞋游戏几乎没有高支出,食堂能吃到天荒地老,以至于疏忽成年人世界的经济规则。

    婚姻是不可以向下兼容的。

    越来越多的男人女人明白这个道理。至于梁乘夏……她是例外,她估计从来没考虑过婚姻。

    他也不必太考虑。无论如何,距离婚姻都很遥远。

    但是……梁乘夏一定很富有。

    这让人有些苦恼。

    但他实在没有内耗基因,想到只要不索取就不会畸形,安安心心打游戏。

    梁乘夏最近很土,包是健身房广告,鞋子是平底帆布,连牛仔裤都是优衣库。唯一昂贵的胸针,还是他送的呢。

    夏日幸运船只。

    她问他要回来时的傲娇小表情,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流光溢彩的可爱。

    梁乘夏、梁乘夏。

    笔记本里多出了太多简笔画。

    他不能画太多了,近一个月她在他的日记本里像是从来也没有休息过,时不时跳舞抓狂。

    合上本子,开始认真写周报。

    键盘声音一点一点慢下来。

    凌则猛地别过脸,垂眼笑起来。

    爱上她了。找不到其他注解。

    名为爱的心情是不需要双重定义的,任何补充都会像是效力背书。

    爱就是爱。

    爱是梁乘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