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去吧。”

    李科长看着明珠进了屋，自?豪道：“瞧见没有，你们看看这小丫头的表现?，这叫文化人，这干的活叫细致活，自?打我们科来了这么位小姑奶奶，我才知道自?己是个科长！不?像包弘博，他姥姥的，老子见天儿给他擦屁股，在他屁股后边跟人道歉，这丫还把不?住自?己老去女同志面前犯贱。”

    “行了，少说几句。”高厂长评论道：“你这是对包弘博有偏见。”

    “有啥偏见啊，平日?里我都不?爱搭理他。”李科长跟着几位厂领导分享道：“就?他在我们科上?蹿下?跳的那样，我连瞧都不?带瞧一眼，骂他我都嫌浪费口水。”

    “甭说你了，就?连我都不?待见他。”王主任附和道：“要我说啊，他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看看高厂长都给了他多少次机会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连我都看不?下?去了这个。”

    蔡副厂长也?道：“老高啊，我说两句话你别?不?爱听，我没有要反驳你的意思啊，但毕竟这包弘博确实是不?招人待见，他这是将厂里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得?罪个遍了啊，咱们厂现?在又不?是缺他不?可，咱们都不?用再受他那鸟气了。”

    “老蔡........”高厂长面露不?悦。

    “行行行，咱不?说了这总行吧。”蔡副厂长叹了口气道：“只要您开口，这鸟气我们继续受着还不?行吗？”

    “回头我跟包弘博再好好聊聊。”高厂长一想到这些事?情也?是头疼的厉害。

    第85章

    食堂里边, 明珠的讲课已经接近尾声。

    她将?工人写在烟盒上或者报纸上的字全都收了上来?，又?布置了十遍的练字任务后，便宣布了下课。

    “姐, 你快过来?。”

    明珠被?明成拉着走?到一堆菜的前边：“这是？”

    “大妈大姐给的, 说是学费！”明成兴奋地和姐姐说。

    “小蒋同志，这是我们大家伙一人一点兜的。”于红拎着一群女同志上前道：“你别看量挺大的, 但其实也就几顿的量，难得?咱们厂有人愿意教我们这帮女人识字，我们不好好感谢感谢这心里确实是过意不去。”

    “收下吧, 小蒋同志，要不是你，我们哪能好好的坐在桌子前识字啊，说不定没学一两个?字就被?那个?姓包的夹枪带棍的给挤兑走?了呢。”

    “怎么会？”明珠还真没想到包弘博的做法?居然如此过分。

    “怎么不会？他仗着那群大老?爷们在，连着那帮老?爷们一块挤兑我们, 那副小人样?儿别提有多难看了。”

    “可不是嘛, 想起他我就来?气, 要不是今儿我没去焊工车间, 不然我非得?好好治治这孙子。”

    “要我说这人和人他就没法?比，同样?是读过书的人，这包弘博和咱们小蒋同志的差距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女工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明珠赶紧道：“各位大妈大姐, 你们也别这么说，包干事也有他自身的优点在的。”

    一个?长脸的大姐下意识的反怼了一句：“那你说说他能有什?么优点？”

    “他.........他..........”明珠沉默了, 她勉强的挤出一句：“包干事他挺自信的，意志力非常坚固。”

    那位大姐嫌弃道：“可不坚固嘛，新人新事新国家了, 他都还没舍得?把自己脑子里的裹脚布给解了，大清都没了快五十年, 那些提笼架鸟的公子哥儿都麻溜儿认清了现状，他一三代雇农还在整男尊女卑那死出。”

    明珠扯了扯嘴角，她发现这大姐是个?会说话的人。

    韩大姐戳了戳那位大姐，示意她少?说几句，然后干笑着指了指那堆菜道：“小蒋啊，这菜都是捡着新鲜的，你别嫌弃啊。”

    “是啊，小蒋同志，这都是我们大家伙的心意，你不收下来?是不给我们面子？”

    其他女工们也纷纷劝明珠收下。

    明珠怔了怔，才勉为其难的收了下来?。

    女工们给的菜虽然平摊下来?不多，但也架不住她们人多，这你一把我一把的加在一起，竟然也有差不多十斤的分量，散落在角落，堆成了一堆。

    明珠看着那一堆子的菜也是犯了难，不知道该怎么将?其带回家。

    最后还是留在食堂值班的梁福根帮着借了一个?装菜的麻袋，明珠才能将?菜给兜上。

    “谢谢啊，梁师傅。”明珠一边说着一边递了一把青菜过去。

    “客气，不就帮把手的事情嘛！”梁福根收下菜后，拍了拍掌心的土，又?帮着明珠将?菜扛出食堂：“小蒋同志，我就只能帮你到这了，回头你得?自己搬着回去了。”

    “没事，我们人多，轮着提回去也省力。”明珠说完就唤着明成和蔡小华过来?帮忙。

    “对了。”梁福根张了张嘴，犹豫着开?口道：“小蒋同志，你知道苏招丹她现在怎么样?了吗？”

    “苏招丹？”明珠愣了下：“这我也不太?清楚，我们两家不熟，我知道的不多。”

    “是嘛。”梁福根把手往身上蹭了蹭，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小蒋同志，我的事定了，跟我师傅的侄女，下月初就结婚。”

    “那挺好的，恭喜你啊，梁师傅。”明珠笑着道。

    “对，是得?恭喜我........”梁福根叹了口气，垂着脑袋回了食堂。

    “姐，他怎么了？”明成凑过来?小声道：“他看起来?还很爱苏招丹。”

    “小孩子家家，谈什?么爱不爱的？”明珠瞥他一眼，语气淡淡道：“真要有那么爱，还能眼睁睁的看着苏招丹去医院做那种检查？”

    明成疑惑道：“那他是？”

    明珠目光冷淡：“不过是想让我把他的不舍转述给苏招丹听?，好让苏招丹能继续惦记着他罢了。”

    如果明珠真的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女生，那她肯定觉得?梁福根这举动挺深情感人的，还会为两人的结局而难受。

    但明珠不是。

    她从梁福根的举动中，只看出来?梁福根的自私和虚伪。

    对方只希望明珠能够把自己的“深情”转述给苏招丹听?，并不会理会因为自己的“深情”给明珠以及他未进门的妻子所带来?的麻烦。

    这行为还真是........令人不齿啊！

    蔡小华看着明珠冰冷的小脸道：“那明珠姐，咱们要跟苏建国的姐姐说这事吗？”

    “说什?么？”明珠嗤笑道：“你信不信就算咱们不说，过几天也会有人蹦到苏招丹脸上跟她说？”

    “谁啊？”三个?孩子好奇道。

    明珠挑眉，没有说话。

    四?人提着麻袋和学习资料走?在昏暗的路上，春季的夜晚风还很大，地上的落叶全都打着旋儿的飞舞着。

    明玉屁颠屁颠的跟在明珠的身后，还没出厂大门，就扁着小嘴喊累。

    一道亮光出现在四?人身后，明珠顺着光亮处看去，有人推着一辆自行车从后边走?来?，车上的手电筒亮得?刺眼。

    “我送你们吧。”楚知行穿了一件皮夹克，黑色的工装裤，停在明珠身边。

    他嘴里还含着什?么东西，明珠还震惊他居然会抽烟，走?近了才发现是根豆根糖：“楚同志，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厂里？”

    “厂里最近丢了不少?铁锭，赵班长怕识字班的人多，到时候厂里混乱导致我们装卸班的仓库也被?偷了，安排我们在识字班的期间内轮流值班，今天刚好轮到我。”楚知行说着就主动将?那一麻袋的菜给提起来?放到了自行车的后座：“正好顺路，我送你们吧，你们东西多，夜路又?不好走?。”

    楚家的方向?明明在另外一边，哪里顺路了？

    明珠心里清楚这就是借口，犹豫了片刻后，她看着眼里还带着眼泪星子的妹妹，她像是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那麻烦了。”

    “客气什?么。”楚知行说着就让三个?孩子爬上自行车，自己推着自行车慢慢走?在明珠身侧。

    三个?孩子还是头一回坐上装上了手电筒的自行车，两个?男孩子觉得?这事特牛，迎着冷风高歌了一曲《红星闪闪》。

    “这两孩子.......”明珠有些尴尬。

    “没事，我小时候也爱唱这个?。”楚知行笑道。

    “你小时候也唱这个?？”明珠有些不信。

    “我父母是战乱时期不得?已才出的国，他们早在我们兄弟两出生前就心心念念着要回国，为了避免我们对祖国有抵触心理，从小他们都会给我们哥俩灌输爱国思想。《闪闪的红星》这部儿童片，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看过，里边的歌曲也是我和知景小时候常唱的。”

    “你是在国外长大的？”车篮里的明玉瞪圆了眼睛看着楚知行：“那国外的月亮是不是比北京的圆啊？”

    “我听?说外国人长得?那么壮是因为他们一口气能吃五碗白米饭，这是不是真的啊？”

    “瞎说，外国人根本?不吃白米饭，我爸说了他们都是茹毛饮血的长大的。”

    三个?孩子开?始说起自己对国外的认知。

    楚知行笑出声：“哪有这么夸张，月亮就那么一个?，甭管在哪看都是一个?样?，至于饮食方面，每个?人的饮食习惯和饭量都不同，有爱吃全熟食物的，也有人爱吃偏生点的，但吃的都是处理过的食材，要说茹毛饮血，那就着实有些过分了。”

    “这样?啊........”蔡小华撇了撇嘴道：“看来?国外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我就爱吃我妈做的白面馒头，去了国外我肯定吃不惯。”

    “我也是。”明成附和道：“我还想着当大厨呢，这外国人的口味那么乱，我才懒得?伺候呢。”

    “你前段时间不是还想着当领导吗？怎么又?换了一个?梦想了？”明珠好笑道。

    “正常，孩子的想法?就是这样?一阵一阵的，我小时候还想着要当肯德基的店员呢。”

    “肯德基？”明珠觉着这么名字特别怪异：“是卖烧鸡的吗？”

    楚知行解释道：“是卖炸鸡和汉堡的店，在国外，孩子们都喜欢吃他们家的炸鸡和汉堡。”

    “炸鸡？”明成咋舌道：“那得?多费油啊，我们家每人每月才供应三两油，我姐连炸馒头片都舍不得?给我们吃。”

    “蒋明成！”明珠瞪了他一眼，双颊发热，幸好春季的风微凉，很快就吹散了她脸上的热意。

    楚知行笑道：“油炸食品对身体不好，其实外国人的饮食习惯很不好，爱吃那些高热量的食物，我小的时候肠胃算是较差的，还是回了国后慢慢养好的。”

    “好吧。”明成撇了撇嘴，他觉得?国外还真挺没意思的。

    此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三个?孩子在食堂后边玩了整整两个?小时，再加上上了一天学的，因此在自行车上没坐多久就垂着脑袋歪了身子。

    明珠眼疾手快的将?坐在杠上的蔡小华和坐在座位上明成给扶住，喊着两人爬下来?走?走?。

    两孩子活动了一下腿脚，很快就恢复了精神，迈着小腿跑在前边嚷嚷着要比较着谁先到家。

    “这两孩子。”明珠叹了口气，任由他们去了。

    左右已经快到自家胡同口了，整片胡同都是自小看着他们姐弟长大的老?街坊，怎么着都不会丢掉。

    楚知行看着跑远的两个?孩子，长长的吐了口气。

    没有了明成和蔡小华在旁边叽叽喳喳的说话，气氛难免尴尬了起来?。

    明珠有些不好意思，努力找了个?话题：“刚才隔远了看，还以为你在抽烟呢，结果是豆根糖。”

    “我不抽烟。”楚知行认真道：“抽烟喝酒对身体不好，所以我不会去碰这些东西，我不常吃甜的，这糖是我弟塞的，所以我就收下了。”

    说到这，楚知行顿了顿，问明珠道：“你喜欢吃甜的吗？”

    “还行吧。”

    下一秒，一个?牛皮纸包就送到明珠面前。

    明珠道了声谢，拾起一条豆根糖塞进嘴里，微甜的味道伴随着黄豆粉的清香一起蔓延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