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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阴缘结

    “纪筱染,你莫要太过分。”纪老爷浑厚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身子正襟危坐,紧紧盯着站在眼前的纪筱染,唇角微微颤抖,显然气得不清。

    而此刻与他呆在同个房间的,自然是纪筱染不假。

    纪筱染似是早已习惯纪世南的脾气,冷笑不语。

    自被带回纪府后,纪筱染便被关在原本自己住过的院子里,由护卫守着。直到方才,忙完葬礼的纪世南才进了门,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人。显然纪世南不想被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只是身子方落座,尚未开口,纪筱染已经话语如刀,毫不留情地杀过来:“纪老爷已经亲手埋完自己仅剩的女儿了吗?”

    因太过熟悉,彼此的攻击反而能轻易直刺心扉。

    房间里的气氛短短时间便剑拔弩张。

    片刻,纪世南勉强压了自己的怒火,道:“我不知道你到底听谁说了什么,舞儿的事,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难过,我自会用我的方式给她一个交代。”

    “你的方式交代?怎么交代?”

    “你不是很有骨气吗?既已与纪家断绝关系,就莫要再过问。”

    “你以为我想过问吗?”纪筱染目光犀利,“但凡有人能插手过问此事,就无需我再蹚纪家这浑水。可是有吗?”她咬了咬唇,又道,“若不是因为你,五妹怎会树下那么多敌人?如今连自家亲人也欲除之后快,她一生都为你所用,你不能保护,难道连话也不让人说?这纪家宅里,埋着多少龌龊的心思,你自己清楚。纪夫人、纪少爷,呵,依我看这桩事哪个都脱不了干系。我此次来,不过是想看看,你纪世南还到底有没有一点良知,在伤了一个女儿的心后,又要伤另一个女儿的心?”

    “砰——”一阵风忽然吹开了虚掩的窗户,两人的衣衫拂动,寒意渐起。

    纪世南的神色一怒后,在纪筱染最后的话里忽然灰败下去,唇角微颤,一时没有应话。

    纪筱染深吸一口气:“我只问你一遍,五妹的死到底怎么回事?当然,你也可以将这个秘密一起带进坟墓。但你即便不说,该知我的性子,也必会自己查。”

    话落,房间里一时陷入沉寂。

    “可以,纪世南。”纪筱染望着不语的纪世南笑了笑,眼底却一片讥诮,“若我因为查此事死了,自会雇人替我收尸,绝不入你纪家的坟。”

    “站住!”纪世南猛地抬头,“你疯了?”话出口,也发觉自己的情绪有点失控,皱了眉头,“你不是和那个男人跑了,口口声声去寻求自己的幸福了吗?作甚还要回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闻言,纪筱染眼底眸色剧烈晃了晃,并没有应话。

    纪世南自然发觉了她细微的不对劲,眉皱得愈发紧:“那小子人呢?没随你一起回来吗?”

    “你不用管。”纪筱染不欲再说,转头就往门口走去。

    “是不是抛弃你了?”身后纪世南的声音不屑,又似带了些许怒意。

    纪筱染的手方触到门栓,突然停了下来:“你住口。”她的头转过去,直视纪世南,“我的事,不用你管。”

    “当初固执已见要离开纪府,离开苏州。如今呢?还不是孤独一人?”纪世南面色阴郁,盯着纪筱染,“可见你的决定有多蠢。”

    原本面带愠色的纪筱染忽然笑了,那笑声微哑,倒令纪世南微微一怔。

    “纪世南,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那么自以为是。”纪筱染停了笑,脸色惨白,“告诉你,他早死了,就在你派人打伤他的第二年,就因为旧疾复发死了。所以我自己这条命,早就不在乎了。”她回过头,面向着门,语气低下去,“我本发誓,这辈子都不回苏州城了。”

    话语的尾音还在飘,纪筱染已经开门大跨步走了出去,只剩下震在原地的纪世南。

    风自窗户吹进来,外面天色早已暗了,房间里一时只有纪世南的衣袍在风中簌簌作响。他的身子绷得极紧,指节在衣袖里捏得发白。盯着紧闭的门扉半晌,他缓缓阖上眼,整个人好似卸去了气力,身子一软,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垂下的手颤起来。直到此刻,他的眼角,才渐渐流露出弱态来。

    纪世南看不到,窗户旁,一抹白色身影直身而立,静静凝视着摊在椅子上的他,面无表情。

    正是纪西舞。

    这样过了片刻,纪西舞移开了视线,头也不回地穿过门扉,往外走去,身影没入黑夜之中。

    “这房间怎么怪冷的。”收拾的丫鬟搓了搓手,转头朝身旁同伴抱怨,“我总觉得阴森森的。”

    “啐,我胆子小,你可别吓我。”同伴推了推她,环顾过空旷的房间,道,“这小姐的葬礼结束,宾客散去,我们也总算能空闲一阵子了。”

    “听说这屋子之前住的是裴家的四少奶奶。”丫鬟压低声音,“你说这屋子这么阴冷,会不会是因为那个裴家四少爷……”

    “你别说了!”同伴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再听,催促道,“算了算了,我们还是快点收拾完好离开。”

    话音方落,门忽然被风吹了开,发出一声剧烈的“哐当”声。

    这一动静,将屋子里的两个丫鬟都吓了一跳。原本还想吓唬同班的丫鬟,背后也起了一层寒意,望了一眼空无一物的门外,不敢再久待,拉着同伴匆匆离去。

    路过门口的时候,两个丫鬟都感觉到头皮一阵发麻,好似有冰冷的目光紧盯着她们。

    待房门被重新阖上,一身白衣的纪西舞冰冷着脸,方将视线缓缓落在屋子里。

    只见她缓步走到床榻边,那里此时已经重新换了新的被褥,铺叠得整整齐齐,好似没有人住过一般。纪西舞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怔忪,垂下的眸中泛起些许波澜,看不透那平静外表下,到底在想什么。

    这样站了也不知多久,纪西舞的身子动了动,才重新沉默地往外走去。

    夜色深沉,纪西舞一身白衣迆迆行过,无人可见。那抹白在黑暗里,也隐隐绰绰,似乎随时会融入其中。只有拂来的冷意让路人打个冷颤,却也只道春意料峭,裹一裹身上衣衫继续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