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落难一夜(下)

作品:《《归去来》(美强年上)

    在小师弟杨逸心目中,身为邪教教主的玄墨不啻于最为可怕的魔头,他虽隐约知道那魔头喜爱自己师兄,却没想到那人会亲自前来追捕他们。想到被那一身黑衣的可怕男人抓回去后,可能会经历怎样恐怖的折磨,小师弟脸上的恐惧之色愈浓,竟是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却忘了身后就是那不知深浅的断崖,只见他脚下泥土一松,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去,连带着被他紧攥着袖袍的冷清尘也随之向后仰下了身体。

    看着眼前这一幕,玄墨骇然地瞪大了眼睛,连思考的余裕都没有,纵身一跃,在那人跌落山崖的一瞬间搂住了那人的腰身。

    身体在急剧坠落,玄墨脸上却一片镇定之色,头脑飞快运转,迅速洞察了周围的形势,终于在不远处找到了一个借力点。

    就在他准备踩下那崖壁间凸起的石块借力带着冷清尘飞纵的时候,却觉怀中一阵挣动,接着耳边就听到那人嘶吼的声音。

    “救小师弟!”

    心口蓦地一凉,玄墨动作一滞,竟是错过了那唯一可供借力的地方。

    看到浮现在男人唇边的一缕苦笑,对上那人一瞬间黑寂如灰的眸子,冷清尘心中一紧,竟是莫名地抽搐了起来。让他几乎忍不住想伸手,抚平那人眉间的皱纹,拂去那人心间的痛苦。然而还未待他做些什幺,突然觉得臂上一松,却是那人蓦地探手抓住了挂在他衣袖上的小师弟。

    玄墨敛起面容,将所有真气都凝聚在抓着杨逸的左手上。

    唇间溢出了一声轻喝,玄墨眉心涌出一抹痛意,手上动作却是未断,掌间一阵发力,便将手中抓握的那人直接扔上了崖顶。

    做完了这一切,玄墨体内真气骤然一空,再没有做旁事的余裕。

    于是他只能搂紧怀中那个纤瘦的身影,任二人笔直地向下落去。

    冷清尘瞪大了眼眸,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前的男人。

    他刚才的那声嘶喊只是一时情急,并未指望玄墨会照做。

    却没想到那人竟真的因为自己一句话,放弃了逃生的机会。

    突然想到,那人曾经说过,要生生世世同他纠缠下去。

    ……那人竟真的愿意陪他赴死吗?

    男子向来清冷淡漠的眼中蓦地涌起一阵剧烈波动,垂在身边的手指无意识地缓缓抬了起来,就在几乎快要触上那人面颊的时候,突觉视野一阵天旋地转般的晃动,待他反应过来,就觉察自己和那人的位置完全调换,那人安静地躺在他身下,将他整个人包裹在身前,仰着头望着他,目光眷恋。

    像是被那片浓黑的墨色吸进去了一般,周围的一切都从他的视野中淡去,视线所及之处,唯有那双漆黑的眸子,唯有那个仰着脖颈,神色坦然得如同献祭的男人。

    不知何时环到那人腰上的手不受控制地收紧,当埋首沉入那人怀中时,心中所有关于恐惧、生死、爱恨的情绪都如潮水般褪去,剩下的唯有一片不可思议的宁静,安心的如同执手到老一般的温情。

    意识迷茫之际,他恍惚地分开双唇,却是近乎颤抖地吐出了两个字:

    “玄墨……”

    随着一阵重击袭来,他终于彻底陷入了黑暗。

    冷清尘是在一片阴冷暗沉中醒来的。

    恍惚地眨了眨眼睛,在看到眼前还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时,他几乎是瞬时就绷紧了身体。顾不得身上的酸疼,正要挣扎着从地上坐起,突然感觉到身上传来了安抚般的一下轻拍。感受着贴在胳膊上的那抹暖意,听着耳畔熟悉的呼吸声,起伏的心跳突然就安静了下去。

    不经意般地又往身旁靠了些,直到肩膀切实地碰上一具结实的肉体,心情蓦地就放松了下去,以至于靠回那坚硬的岩壁的时候,竟不觉得那冰冷和黑暗如何难熬。

    当睡意再次袭来的时候,冷清尘无意识地搂住了身前的那只臂膀。

    眼睫不受控制地缓缓下落,就在即将合上的瞬间,他隐约闻到了鼻尖传来一股异样的气味,有些腥甜,更多的却是呛人。

    总觉得好似在哪里闻到过……

    蹙起眉,努力想打起精神继续思索,然而虚弱的体质让他有心无力。

    于是,当又一阵困意涌上的时候,他终于放任自己落下了沉重的眼皮,再次陷入到那片安详的黑暗中。

    冷清尘不知道,在确定他睡去之后,他身旁那人终于松开了咬着的舌尖,让因为忍着疼痛压抑了许久的喘息声断续地溢了出来。

    感受着左臂处的湿黏还有那几乎疼到快要丧失知觉的胸背,男人布满了冷汗的惨白面容上一阵难耐的扭曲。

    当有什幺冰凉咸涩的液体从颤动的眼眶中涌出时,那人靠着身后的石壁茫然地仰起了头。

    透过眼前一片模糊的黑暗,男人泪水莹然的眸子突地一阵恍惚。

    空荡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却意外地并非身旁那个难得柔顺地靠在他身上的男子,而是那个总是一身淡青色素袍,姿容清隽,长须冉冉的中年男子。

    想到了那人总是包容地看着他的眼,总是火热地纠缠着他的唇舌,总是默默地站在他背后的身影……想到了今早那人在他身上安抚的手,轻柔暖热得近乎温柔。

    眸子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盛不下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从那冰凉的眼眶涌出,无声无息地滚落在男人脸上,不一会儿,就将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打得湿透。

    尝到了唇边那一丝带着咸味的苦涩,玄墨颤颤地分开双唇。

    “二哥……”

    恍惚地唤完之后,疲累到极致的男人便受不住地合上了眼,昏睡了过去。

    而那沙哑的余音却在洞内徘徊回荡,久未停止,其中饱含的感情,却是连男人自己都未察觉的汹涌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