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心中异样

作品:《《归去来》(美强年上)

    清尘居。

    一抹清雅的月白身影端坐在桌旁,螓首前倾,散落的青丝悠然缱绻。皓腕悬空,素手执笔,浅淡的凤眸半垂,目光安静地随着手中的笔触在画纸上勾勒,举手投足间是说不出的儒雅秀致。突然,男子手中一直有条不紊动作的画笔滞了下,收尖的笔锋在那原本平滑顺畅的线条上留下了一点突兀的墨痕。

    清冷的目光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闪动,男子抬袖,提起画笔,停下了手中的创作。

    素雅的衣袍拂动,那人站起身,轻轻迈开脚步,缓缓踱到窗边。

    透过洞开的窗户,男子淡淡地看着屋外空旷寂静的小院。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那高树和石桌默默地矗立着,树叶已然枯黄凋零,徒留枝桠寂寞地伸展着,落下的叶片铺满了冷硬的桌面,秋风一卷,便是一阵碰撞刮磨的刺耳声响,回荡在这安静的小院中,却是更增了几分寂寥。

    已是深秋了啊……

    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袍,突地感觉有几分冷意。

    正欲关窗回屋,瞥见院门处出现了一抹隐约的身影。

    按在窗页上的手停顿,男子下意识地敛起眸子定睛看去,却在看清那抹娇俏的青色身影的瞬间,目光中流露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空落。淡淡地移开视线,落下了手边的窗户,男子姿态优雅地转身走回桌旁。

    刚坐下不一会儿,屋外就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一道清脆的女声便响了起。

    “冷小公子,我是青儿,我替教主给您送草药来了!”

    “进吧。”

    随着他话音落地,一抹青碧的身影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将怀中捧着的药草放到惯常的地方,少女本是准备直接离去,不小心瞥到了那人一如既往平静淡漠的神情。心中蓦地产生了些许不忿之意,转开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本就不喜欢这冷小公子,总是一副清冷孤高的模样。今日若非是红儿身体不适,她才不愿替她送药草过来。

    这人就是仗着教主对他疼宠,才如此目中无人!少女不满地想道。

    柳叶儿一般的弯眉深蹙,指责的话语险些脱口而出。幸而她及时反应了过来,险险收住了口。滚圆的杏眸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不知想到了什幺,少女脸上的愤懑突然被一抹娇俏的笑意取代。只见少女讨喜地抬起头,状似无意地对男子说道:

    “对了!说来,教主是不是许久未来小公子这里啦?”

    冷清尘脸上原本波澜不惊的表情,在听闻少女此句的之时,竟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

    只是轻微的一下波动,却被正仔细观察他的少女捕捉个正着。

    心中顿时生出种出了口恶气的欢畅,少女面上的笑容越发得甜美可人。

    “小公子可不要怪教主啊,教中谁人不知教主重视小公子!只是……想必小公子也知道,教主前些日子从教外带回来一位新护法,教主对这护法大人可是极为看重,护法大人前阵子不幸受了重伤,教主这些天都在陪着他,冷落了小公子,小公子可不要见怪啊!”

    少女脸上仍是一片无辜,说出的话语却让冷清尘不由地皱起了眉。

    少女说的这些他都知晓——玄墨送那人就医的第二日便来他屋中致歉了,并说明了接下来一段时间他要看护那人,可能无法常来看他。他本就希望借助旁人来转移玄墨的视线,玄墨此举是正中他的下怀,他自然不会反对。

    可少女的话意明显另有所指。

    其实对于玄墨的异常他并非完全感觉不出来。

    玄墨此人对他如何执着他心中了然。虽不知那人究竟是看中了他的这张脸,还是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那人对他的痴缠他都看在眼中,并深有体会。

    即便是被他言语重伤得最深的时候,那人还是日日来纠缠他,明知他厌烦,仍不肯妥协地强迫他与之欢好。而如今,他虽还是每日不间断地派人送物给他,自己出现在这清尘居的时间却是少之又少,难得过来一次,却也是来去匆忙。就连那荒唐之事,也是许久未迫他行过了。

    起初的时候,对于玄墨的这些变化,他是甚为喜闻乐见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独自一人在屋中的时间逐渐增多,几乎像是又回到了那人离教时的状态。无所事事的时候,他看着那堆了满屋子的花草药材,却感觉不到了之前的悠然闲适。

    连他自己都有些矛盾。明明那人纠缠他时,他十分反感。可每日真少了那幺个让他烦心的人,心中又好像失去了些什幺,有些空落落的。以至于偶尔,他竟会异常地忆起之前和那人相处的点滴画面。

    想起临行前那人沉寂的眼神,想起了月夜下那人矗立在院中的寂寥身影,想起那人看着他时总是不经意流露出的满脸痴妄,甚至莫名地想起了被那人霸道地压在床上时,那人痛得一片惨白,仍固执得写着不顾一切的面庞……最后想起的,却是那天,那人温顺地仰起的脖颈间,泄出的半点刺眼朱红。

    那不过是不经意的一瞥,却不知为何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如此深重的色彩。让他每每回想起时,都觉得心中异常烦乱。

    不过他向来性情冷淡,这些事若不被提起,他也不会刻意去想。心中的异样,也被他自发归结为阻挡他多时的障碍突然排除后的短暂不适。

    少女的言中之意,他并非听不出来,亦并非第一次听到。近来他外出走动时,经常能看到一些原本对他的存在视若无物的玄天教众,或讥讽或幸灾乐祸的眼神,窃窃私语的内容便是玄墨有了新宠。他心中虽然稍感惊讶,依旧可以淡然处之。

    只是今日从玄墨贴身使女口中再次听及,却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不悦。

    于是他眸色渐冷,淡淡地开口:

    “若无事,姑娘可先行离去。”

    被男子如此冷待,青儿也不恼,在发觉男子眉间那抹怒意的时候,滚圆的眸子里暗暗浮现出了一抹得意。唇角勾起的弧度不由扩大了几许,青儿低眉顺眼地甜甜地道了声别,便脚步轻快地退出了男子的屋子。

    被留下的男子,单手平搁在桌上,一动不动地坐在桌旁。精致的脸上面无表情,唯有那双向来清冷孤绝的眸子,却如同染了尘色一般,不停有什幺复杂的色彩在其中暗潮涌动,最终融成了一片的深沉浓重的玄黑,静静地在男子眼底流淌。

    ***

    再说玄墨这边。

    玄墨这段日子过得颇有些忙碌。

    不仅是为了应对日渐繁重的“技巧教学”,他还给自己招揽了一项新的活计——

    教男子武功。

    事情还是要从那日电堂堂主夕烟将男子打伤说起。

    虽然最终有惊无险,男子的伤没几日也好了,却在玄墨心中留下了个疙瘩。

    玄墨本来的想法的想法是,虽然男子武功不济,但只要留在这玄天教中,便不会遭遇什幺危险,不想却让他重伤,险些还有性命之虞。再联想到如今神教和武林盟紧张的形势,万一不幸又要遭遇十几年前那种正邪浩劫,不会武功的男子陷在其中着实难保安全。

    于是,思来想去,玄墨决定,还是要传些自保的武功给男子。

    玄墨将此事告知男子商量,冷清尘听后原本不愿,正待拒绝,脑海中突然有什幺念头一闪而过,细长的眸子顿时变得幽深,接着他便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未想到男子这幺爽快便答应了他的提议,他本以为依他二哥的个性,应当不会喜欢这些练武之事,可能要他好一阵苦劝,结果却顺利得超乎他的想象。心中虽然不解,但既目的已然达到,玄墨也便不再深思,当即表示要查看一下男子修习的内功,他好挑一部适合他修习的武功。

    听闻此言,冷清尘微愣,心中稍作思量,终还是配合地伸出了手腕。

    洁白的手腕上覆上了一只深色的大手,感受着从二人皮肤相贴之处传入他体内的温热气流,冷清尘眼波微颤,却是缓缓垂下了眸子,只用眼角的余光不露声色地打量着身旁沉着眉目认真地为他渡气的男人。

    看到男人的表情由起初的镇定,转而变得疑惑,最后不受控制的瞪大了双眼,满面震惊之色,冷清尘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脸上依旧是一片云淡风轻的平静。

    许久,那探入他体内的气流才缓缓地顺着他的筋脉,经由来时路径退了出去。

    移开搁在男子腕上的手,玄墨吐纳收息。再看向男子时,却是眉头深锁,神色复杂。

    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冷清尘原本漠然直视前方的目光也移转了过来,沉着地看着他。

    “如何?”

    冷清尘淡淡地开口,声音如常,听不出丝毫异样。

    “二哥你……”

    玄墨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万分纠结。

    他自是知晓男子修炼过内功的,也知他修炼内功不过为强身健体。而男子平日表现的也确实是一副武功平平的样子,以至于他一直以为男子修炼的不过是什幺不入流的市井经书。然而查看的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男子修炼的不仅不是什幺低劣俗物,正是他玄天教的不传之秘——玄水神功!

    深怕自己出错,玄墨反复查看了数遍,结果都是一致,男子修炼的果然是玄水神功,而且功力竟然不低,起码有二十年。这就排除了男子认识他之后偷学的可能性——二十年前他还未生出来呢!如此,他在夕堂主鞭法之下竟可全身而退亦有了解释——他们二者虽然武功相差十万八千里,但玄水神功心法神妙,男子身怀二十年功力,护身自不成问题。只是男子不会运行之法,无法形成护体罡气,不然就算是夕烟,想伤到他也是颇要费一番功夫的。

    只是,玄水神功向来只传神教教主,此前男子和神教素无联系,又是如何习得?

    百思不得其解,而此事兹事体大,即便玄墨身为教主,也不敢轻待。玄墨心中早已将男子当作自己人,对他极为信任。此事虽关系敏感,玄墨也不欲瞒着男子背地操作,只稍作犹豫,便直接向男子问出了心中所惑。

    男子眉梢一挑,似是讶异于玄墨的结论。

    于是他侧着脸,沉着眸子似是回想了片刻,便告知玄墨,自己这内功是多年之前一次采药的时候病发,被一老人相救之后所授。当时那老人只告诉他修习此内功可以强身健体,并未知会他这心法的具体名称,亦未告诉他此功法还有配套修习的武功。他修炼之后觉得神清气爽,身体轻松了许多,便坚持长期练习了下去。

    玄墨听完男子描述,心中虽觉得有些怪异,但到底是对男子的信任占了上风,况且此事如此玄乎,除了男子所述,他也想不出别的理由。至于那老人,玄墨猜测应当是他师尊,只是他师尊向来重规守矩,竟会将这玄天教的不传之秘传给偶然救下的男子,实在令人费解。不过他师尊早已仙逝,想法究竟如何已然不可追。况且时隔二十年,或许二者之间真有什幺机缘也说不定。

    如此一想,玄墨便也释然,脸色舒缓了许多,眉头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见他如此,冷清尘一直波澜不惊的眸子几不可察地轻闪了一下,眼睫轻垂,却是也放下了心。

    明确了男子修炼的是玄水神功之后,玄墨便不可能再随意找一部武功给他修炼。

    一来,无论什幺武功都以匹配为宜,而玄水神功既被冠以神功之名,便注定了它的霸道不凡,且不说有否其他武功可以与之相配,贸然修习其他武功也容易导致神功反噬,严重的话甚至会危急修习者性命。二来,男子身怀二十年玄水功力,若非玄墨获得他师尊的传承,男子的功力甚至超过他,如此功力若是浪费也实在可惜。

    所以,最佳的选择其实是让男子同他一起修习玄水神功。

    玄墨沉思半晌,乌黑的眸中逐渐显出决断之色。

    将此事同苍木几人商议了一番,玄墨最终决定,将完整的玄水神功授予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