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作品:《被迫给死对头冲喜后

    朝堂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望向殿上之人,希望他能给出与自己同样的答案。

    皇帝扫视过在场诸人,眼神最后落在季修睿身上。

    他的思绪依稀又回到三年前,季修睿将左相的人头丢在大殿中,在群臣惊呼中,一字一顿地告诉他:“儿臣幸不辱命,已将逆贼斩首。”

    那时季修睿的态度如果不那么强硬,皇帝早就册立他为太子。

    可如今,最疼爱的儿子却与他对着干。

    皇帝面露失望,冷声道:“郭爱卿言之有理,此事实乃安跶陷阱,不宜贸然行动。”

    季修睿没想到他甚至都不派人去看看情况,就直接否定了这事,忙道:“父皇,此事绝对属实,增援北固城刻不容缓!”

    “北固城早就没了,幽州太守今日给朕上了密折,已经找到唐元明父子的尸身。他们俩都死了,北固城怎么可能还在?”皇帝怒问。

    百官愕然。

    失踪了那么久,现在找到了?

    季修睿愣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

    幽州太守八成有问题,这封折子不能信。

    季修睿拧眉问:“那幽州太守可曾提到北固城被围攻?哪怕是安跶设下的陷阱,他也该告知朝廷。”

    皇帝没有回答,低沉的声音暗含警告:“睿儿,你身子不好,就该在府中好好养病,别听风就是雨。你在京城,能知道漠北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久经风霜的兵部密探,竟然不如你府中的几个小子?”

    “幽州太守在漠北多年,长期与安跶打交道,难道还不清楚他们的把戏?朕知道你的王妃担心漠北情况,但也不能捏造此等子虚乌有之事!漠北各府的将士是我大周的将士,不是她唐家的府兵。如今唐元明父子已死,来日遗体运回京城,朕自会派人去吊唁。”

    季修睿的心一沉。

    皇帝根本就不是担心有陷阱,而只是单纯的希望唐元明去死。

    他素来铁石心肠,若是打定这个主意,说什么也没用。

    那可是整整十万人的性命!

    还有唐晓慕,若是不能顺利说服皇帝派兵救援,她着急之下会做出什么?

    季修睿死寂的心底涌起前所未有的焦急,胸腔之中气血翻涌。

    他拼命忍住想咳嗽的冲动,可喉间传来一股腥甜,季修睿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眩晕的感觉传来,季修睿只听得魏王一声惊呼,便再没意识。

    第57章 取舍 儿臣时日无多,会做一个好丈夫……

    揽月楼是皇帝专门为谢贵妃建的, 一共三层。

    谢贵妃去世后,皇帝不许人动揽月楼内的任何物件,依旧保持着谢贵妃活着时的模样。

    二楼是谢贵妃的寝殿, 最上层有一个露台, 谢贵妃还在时, 时常露台上赏月喝酒。

    季修睿还未出宫建府时,住在揽月楼一层, 如今也被安置在此处。

    屋内摆设简洁,除了必要的桌椅等家具,再无一样装饰, 与整座金碧辉煌的揽月楼格格不入。

    季修睿是急火攻心, 太医前来施针后, 他缓缓醒来。

    皇帝与几位皇子都在旁边。

    见季修睿睁眼,魏王舒了口气:“没事就好。”

    太子温声劝解:“七弟,安跶人诡计多端,有时候眼见未必为实。”

    季修睿望向沉默的皇帝,声音沙哑而低沉:“父皇, 是真是假, 派人一探便知。”

    “所有消息都说北固城没了,就你一个说它还在。谁是谁非, 你看不出来吗?”皇帝反问。

    “儿臣信自己的消息。”季修睿坚定地说。

    太子着急, 低声劝他:“七弟, 别这么执拗。一叶障目要不得。”

    “太子又怎么能确定你们得到的消息一定是真的呢?”季修睿反问。

    “都这么说, 难道还能有假?”太子理所当然地问。

    “这事本就疑点重重, 如今好不容易拨开迷雾,只需要派人顺着这条线索去查,就能知道真相。父皇, 那是整整十万人的性命。”

    “北固城已经没了,城中十万人也没了。”皇帝斩钉截铁地说。

    季修睿拧眉:“您真的这么狠心?”

    允王低斥:“七弟,怎么跟父皇说话呢?”

    望着季修睿眼底的坚持,皇帝沉着脸,吩咐太子几人退下。

    屋内很快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

    季修睿缓缓开口:“父皇,漠北的锦衣卫那么多,儿臣今日说的这些,您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吗?”

    皇帝冷着脸看他半晌,沉稳的声音中带着冷酷:“听到过又如何?派人去救,就一定救得下来么?”

    季修睿恼火:“那总该试试。”

    “拿人命去试吗?若是陷阱,所有去救援的将士都会死。放眼整个大周,能服兵役的男子不多了。这些人若死去,谁来抵抗安跶?”皇帝问。

    “可这不是陷阱,儿臣愿以性命担保!”

    皇帝见他咬死这一点,无奈退步:“好,就算这是真的,那又如何?唐元明是以少胜多的好手,北固城三万兵马都没能让他突破安跶的封锁,说明安跶这次几近倾巢而出。他都没办法,其余草包就有办法吗?”

    “您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季修睿问。

    皇帝恼怒:“朕试不起!大周连年灾荒,粮食欠收,光是维持现在这点军费就捉襟见肘。你管过户部,该知道其中艰辛。一旦真的和安跶开战,我们根本支撑不了太久。到时候不仅仅是唐元明父子的性命,你我的性命都不保!”

    “那您就更不能舍弃唐家父子。”季修睿实在是难以理解皇帝的想法。

    “朕不是舍弃他们,而是大周需要他们。你也说了,如今漠北的情形十有八-九是唐元明牵制住了安跶主力,安跶才无暇进攻幽州。安跶有备而来,而我们却是国力空虚。若不让唐元明先消耗掉安跶军队,这场仗我们根本赢不了。睿儿,朕是为了救更多的人。”皇帝苦口婆心。

    “道貌岸然”四个字在季修睿喉间划过,又被他忍住。他放在被子上的手紧握成拳,哑声问:“那北固城的十万人就活该去死吗?”

    皇帝没出声。

    季修睿放软语气,再次劝说,“父皇,现在派兵救援,与北固城内的兵力共同夹击安跶军队,我们能赢。没必要牺牲那么多人。”

    皇帝冷笑:“以唐元明的能力,战时他能做到全民皆兵。城中七万百姓,除去老弱病残无法战斗,能握刀的妇孺约有三万,朕算他们为半个士兵,那就是一万五。加上两万青壮年、三万守备军,一共就是六万五千人的大军。这样一只军队在唐元明手上,他能打十万人的大军。可至今他连个消息都没能送出来,这是为什么?睿儿,你分析下。”

    季修睿想到一个不好的猜测。

    皇帝知道他一点就通,朗声说出答案:“因为安跶这次派来的军队不止十万,唐元明才束手无策!朕预计安跶军队人数有十五万左右,而我们在漠北沿线的军队加起来也不过十二万,这怎么打?全部去救援,就不怕安跶趁此机会偷袭吗?北固城丢就丢了,漠北剩余四城必须守住。”

    季修睿没被他的偷换概念糊弄过去,清醒地说:“四城各派一万人马,就有四万能去救援。北固城能出三万训练有素的将士,合计就是七万。安跶十五万军队如果全部来犯,城中百姓也能组织起来,我们的战力能超过十万,不一定会输。安跶一旦输了,肯定元气大伤,我们至少能有十年休养生息的时机。”

    “但我们要是输了,漠北四城,乃至脚下的京城,都会和朔州与阳城一样被屠杀殆尽!”皇帝的声音拔高,显然不想再和季修睿讨论下去。

    季修睿失望地看着他:“北固城一旦被破,安跶立刻就会进攻幽州。不瞒您说,儿臣怀疑幽州太守已经叛国。安跶根本就不用去进攻漠北的其余城池,就可以直奔京城。”

    “幽州的事朕会派人去处理。”皇帝见他还是那般执拗,没来由地转移了话题,“张安和沈梅死了。”

    皇帝不会用这么拙劣的方法转移他的注意力,季修睿心底涌起不好的预感。

    他没搭茬,皇帝自己说了下去,“在你和唐晓慕去找宗含后,这两人就死了。是不是唐晓慕杀的?”

    季修睿没想到皇帝在这里等着他们:“不可能,她一直陪着儿臣。”

    “你都昏迷了,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张安陷害唐元明父子通敌,唐晓慕对他恨之入骨,有作案动机、有作案时机,怎么不是她?”皇帝问。

    这话摆明了要唐晓慕背黑锅,哪怕他们那天没去找宗含,皇帝也有办法把罪名按在唐晓慕头上。

    皇子犯法可以逍遥法外,也可以与庶民同罪,全在天子一念之间。

    唐晓慕一旦被认定为凶手,极有可能被判死罪。

    季修睿心寒又恼怒。

    皇帝摆出一副慈父的模样,谆谆教诲:“睿儿,你就是过于心软。妇人之仁没有用,要学会取舍。朕问你,你如今要你的王妃,还是要北固城?”

    他都要。

    季修睿沉默半晌,收起眼中的厌恶与敌意,垂眼道:“儿臣时日无多,会做一个好丈夫。”

    见他放弃北固城,皇帝对这答案还算满意,缓和了语气,轻轻拍了拍季修睿的肩,语重心长道:“两害相遇取其轻,即使北固城被攻破,安跶也绝对讨不了好。我们只有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才有胜算。北固城的十万军民,朕会记得他们,大周也会记得他们。”

    季修睿只觉得他这番冠冕堂皇得荒唐。

    记得有什么用?

    那些人都会死。

    不是死在敌军的利刃下,而是死于同胞的见死不救,甚至死前还可能陷入人吃人的地狱。

    “您会记得他们?”季修睿轻声重复,因为过于气愤,声音微微颤抖。

    “是。”皇帝的声音很沉,语气隐隐带着几分不耐烦。如果眼前的人不是最疼爱又最出息的儿子,他根本就不会耐着性子解释。

    季修睿紧紧闭上眼,用内力压下胸腔间再次翻滚的气血,许久才吐出一句话:“儿臣知道了。”

    “你明白就好。走之前,去给你母妃上柱香。”皇帝嘱咐完,转身离开。

    季修睿缓缓睁眼,眸底暗光闪动。

    ……

    唐晓慕在鸾凤台听到季修睿吐血昏迷的消息便冲了出来。

    她心急如焚,哪怕从未来过揽月楼,这次却在无人带路的情况下,靠着自己幼年的些许记忆,找到了这里。

    她到时,皇帝刚与季修睿说完话,正好走出来。

    唐晓慕连忙行礼。

    皇帝冷冷扫了她一眼:“睿儿病重,不宜思虑过多,往后你若再拿子虚乌有之事怂恿他出头,别怪朕不客气!”

    他不需要唐晓慕回答,说完便甩袖离开。

    唐晓慕咬牙等着皇帝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立马起身朝屋内跑去。

    季修睿倚在床头正在喝药,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捧着半透明的青玉琉璃碗,一口口抿着药,眉头紧蹙,若有所思。

    “殿下,你怎么样?”唐晓慕担忧地走到他身边。

    看见唐晓慕微微发红的眼眶,季修睿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哑声道:“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