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顾看了眼妹妹，顾不得她在哭泣，直起腰摆，走出几步，随即接听了电话，口气不善道：“喂！”

    赵猛听出他话音不对。

    心知理亏，便语带热络道：“老顾，我赵猛，你晚上有空吗，咱哥俩去喝两杯。”

    男人愣了片刻。

    接着怒气不减，反而增添许多。

    这有点做贼心虚的意味。

    两人虽有交际，但并不亲密，一声哥们，明显带着讨好。

    这说明什么？

    无缘无故套近乎，肯定有企图。

    他回过头来看向妹妹，对方仍是原来姿态，蹲着，手臂放在膝盖上，脑袋压着手背，哭得稀里哗啦。

    老顾嘴角抿得很紧，好半晌才道：“那好吧，去哪你定。”

    赵猛谦让着，希望他能找个地儿。

    男人直觉他有话说，所以不肯就近见面，毕竟驻地附近饭店虽多，但人多嘴杂，于是道：“招待所附近有家川菜馆，就那吧？”

    他选择那家饭店是有考量的。

    离女朋友上班的地方近，今天她夜班，回家稍晚，正好吃完饭，将人接回去，另外那饭店环境不错，菜也精致，只是价格稍贵。

    他心里明镜似的，赵猛肯定招惹了妹妹。

    不让那小子出点血，心里不痛快。

    老顾的心思，对方并不知晓，见他如果爽快，心情稍安。

    定好了时间，放下电话，扭头便看到妹妹不知何时，止住了泪水，只是面上湿漉漉的，就像淋了一场小雨。

    她吸着鼻涕，问哥哥：“你跟谁说话？”

    男人目光闪烁。

    接着露出浅笑，打着哈哈：“没谁，一个朋友。”

    素月不疑有他。

    哭得有点久，头昏脑涨。

    那股悲伤劲过了，也觉出丢脸，毕竟这里是食堂，被人瞧见，难免惹出闲话，影响不好，于是想要起身。

    却是身板微微摇晃。

    老顾连忙跑过去，搀扶着她。

    “你怎么了，素月？”他语带关切。

    视线紧盯着对方苍白的面孔，心揪作一团。

    女孩这些日子在减肥，谁都知道，是不是伤心过度，再加上药物带来的不良影响，所以才会这般。

    素月摇摇头。

    她吃的减肥药，有抑制食欲的作用。

    一天三顿，都不觉得饿，只是草草沾沾牙祭。

    若是换作以往，要她不吃饭，死活不会答应，可爱情的力量就是这般强大，女孩硬是撑了下来。

    饿得狠了，便要去翻找黄瓜，西红柿。

    这些个东西，低能量，吃不胖。

    看她如此辛苦，哥哥劝了几次。

    可妹妹根本不听，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一定会瘦成美女。

    她这个愿望，正在一步步实现。

    可最近三天，减肥药不吃，自然而然的颗粒不进：人心情差，食欲不振，不用药物，也饿得昏天黑地。

    如今，后遗症显现。

    只觉得眼前一黑，半晌才缓过劲。

    女孩表示自己没事，同时推开哥哥的手臂。

    这下可好，头晕得更厉害。

    歪歪扭扭走了两步，靠在墙面，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老赵急得直磋脚，嘴里叫嚷着：“要不，咱们去看医生吧？”

    女孩摆摆手，轻声道：“哥，我没事，歇会就好了。”

    说着，身体倚着墙面，慢慢下滑。

    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顾放心不下，定睛细瞧，但见妹妹鬓角渗出一层细汗。

    顿时气红了脸。

    手指点着她的鼻尖道：“你何苦为了个男人，折磨自己呢？你说你是不是完蛋货？”

    男人本愈严厉，骂她贱。

    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毕竟是自己妹妹，有些话说不得。

    素月双眼空洞，茫然的望着菜地后面种得一颗小树，树叶鲜嫩，随着微风摆动，好似她凌乱的心绪。

    女孩浑身难受，尤其是肠胃。

    可不太想进食，这不是有心减肥，而是没食欲。

    听不进哥哥的只言片语，只觉他呱噪，下意识的捂住胸口，想要缓解不适，她有些自暴自弃的想。

    病了才好，到时候赖到赵猛家，看他怎么办。

    老顾看不下去眼，觉得她在找罪受，转身走进厨房，须臾，端着一盘饭菜出来。

    米饭，加上几个小炒。

    硬塞进妹妹手里，没好气道：“你饿坏了，没人心疼。”

    直言快语，戳到素月痛处。

    她浑身一震，暗骂自己，这般自虐，到底跟谁在置气，又值得吗？

    不经意间，看到哥哥满脸焦急，心口开始泛酸。

    肠胃翻江倒海，有什么往上涌，女孩自觉不妙，拼命吞咽口水，而后端起瓷盘，埋头吃了一口。

    见其终于开始进食，老顾暗纾一口气。

    妹妹吃的很快，差点噎到，男人连忙返回厨房，端了一茶缸子温水。

    “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老顾眼中全是爱怜和温情。

    他就这么一个妹妹，虽然平日里嚣张，嘴茬子厉害，但毕竟是女孩。

    大抵敏感，柔弱，男人用手揉了揉她的发顶，下巴紧绷，嘴角抿成一个小坑，里面似乎积蓄着某种力量。

    老顾炒完菜，没在食堂吃饭，解开围裙，跟活计叮嘱一番，并让妹妹下班后，早点回去休息。

    他特意给其打包了肉丁炒饭，作为宵夜。

    女孩没说什么，微微颔首。

    心情似乎稳定很多，只是面色憔悴。

    男人脱下工作服，换了身便装，跟着走出食堂，顺着砖石铺砌的甬道，来到门口，恰巧一路公交停了下来。

    紧走几步跨了上去。

    下午时，赵猛打电话，说下班会来接他。

    老顾毫不领情，果断拒绝。

    对方似乎有些尴尬，没有言语。

    男人坐在靠窗位置，看着外面的风景。

    公交开得平稳，很快到达目的地。

    老顾走了十几米，看到了川菜馆的招牌，视线在停车场扫了几眼，没瞧见赵猛的车，于是扭头走向招待所。

    招待所门脸并不气派，只能算中规中矩。

    前不久改了名字，叫军属宾馆。

    毕竟招待所的称呼太过老套，俗气，现在流行，快捷酒店，经济宾馆之类的，此处与时俱进，刚刚进行翻修。

    总体来说，客房质量大为提高，怎么说也有两星水准。

    进了大厅，便看到前台处，有位女人，身穿白衬衫，脖颈处挂着条纹丝巾，乍一看，还以为是空姐。

    这身行头，也是刚裁剪出来，没穿几回。

    收银员亭亭玉立，腰摆挺的笔直，搭眼便是浅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没等开口，却是瞪圆了眼睛。

    本以为来了客人，没想到是男友。

    老顾穿着褐色短衫，青色裤子，面色微黄，整个人灰突突的。

    “你怎么来了？”女人回过神来。

    男人走近前台站定。

    笑模笑样的看着她：“想你就来了呗。”

    女人用眼角夹了他一下，显得风情十足。

    “哟，今天这么好！”

    她阴阳怪气的挖苦。

    老顾脸皮薄，干咳两声，言归正传：“有人请客，就在旁边饭店，我来早了，所以进来看看你。”

    接着继续道：“今天下班我接你。”

    女人眨了眨眼睛，点点头。

    这席话说完，却是短暂沉默。

    老顾矗在那，看着女人在电脑前忙活，手中拿着一些单据，似乎在核对什么，随意问道：“今天生意如何？入住率高吗？”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突然，男人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掏出来一看，便朝女友瞟了一眼：“我该走了。”

    不等对方回应，却是转身离开。

    女人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叹了口气，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老顾进门时，问服务员，103包房在哪？

    对方前边引路，很快到了雅间，门楣上的数字分毫不差。

    走了进去，便看到赵猛正在摆弄手机，不知道玩游戏，还是跟谁聊天，亦或者浏览网页。

    见他进门，连忙起身。

    赵猛未语先笑，殷勤的拉开椅子。

    “老顾，坐这儿……”

    待到对方落座，将菜牌推到他面前。

    “你想吃什么，尽管点……”他很是豪气。

    对方也不客气，翻开菜牌，点了两个招牌菜。

    服务员问他俩，喝点啥？

    赵猛没知声，只是眼睛看着客人。

    老顾有心来瓶五粮液，又觉得有些过分。

    于是要了本地小烧。

    他对饮食很有研究，就算没研究，平日里领导喝些啥，了如指掌。

    当官的都是美食家，他们选的不会差。

    在平价酒里面，本地小烧还不错。

    赵猛微微挑眉，没说啥，他能喝酒，却是啤酒管够，白酒稍微差点，那东西，是真能醉人。

    而且醉后的滋味不好受。

    可老顾点的，他没有异议。

    待到服务员出去，将门掩上，只留一条缝隙。

    老顾四平八稳的坐在那儿，面上没什么表情，可这很能说明问题，平日里，他是笑脸迎人，如今反常。

    赵猛从口袋里掏出中华。

    递了过去。

    对方毫不迟疑的接下，凑近火苗吸了一口。

    男人收回打火气，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两人吞云吐雾间，却是心思各异。

    “老顾，我有点事，对不住素月……”他很直白的开了腔。

    对方双眼微眯，没作声。

    其实老顾并不明白其中原委，只想听他说。

    赵猛心口突跳，越发的诚恳，他带着歉意道：“上次是场误会，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

    对方面色微变，按耐不住好奇。

    “到底怎么回事？”

    听这话茬，对方不知情。

    男人带着讪笑，接着道：“你不知道？”

    老顾摇头。

    赵猛觉得素月还真是沉得住气。

    不觉越发愧疚，叹了口气道：“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