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论战】三

作品:《怒马鲜衣

    刘光世点头,道:“正是,哥哥有何高见?”

    刘复世认真地打量杨庸,忽而点头,忽而摇头,啧啧一叹,说道:“长了一张俊脸,只是面色蜡黄,似是久病未愈,看似弱不禁风...”说了一半,刘复世“哎呀”一声,忽然对这刘光世附耳说道:“难不成贤弟你也有断袖之癖?”

    旁人没听真切,杨庸却听了个一字不落,心里不由问候了一遍刘复世。刘光世的脸色从红转白,从白转青,竟是久久不能说出话来。

    刘复世自顾自地继续打量杨庸,像是在品评一件玩物。杨庸被看得极不自在,开口说道:“大人!”

    刘光世总算回过神来,“哥哥!此人是我在山中狩猎时遇到的猛士。心思缜密,智勇双全,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就他?”刘复世“哈哈”大笑,连王渊,张俊都忍俊不禁,张俊笑道:“就这样的身子骨?斗杀大虫?莫不是一只发了春的母大虫?”

    “诸位大人!”杨庸拱手作揖,不卑不亢:“小可自是不能斗杀大虫,昨日是恩相救了小可的性命,小可无以为报,愿替恩相排忧解难,唯此耳!”

    “读书人?”刘复世来了兴趣。

    “读过几本,但不精熟!”杨庸心里突了一下,此刻问他读的什么书,怕是都说不全。

    刘复世显然也不是个文人墨客,把杨庸的回答当成了谦虚,于是沉吟了一会,便开口问道:“可读过兵书?”

    杨庸进过军事院校,兵书从来都是他的最爱,“读书人,自然通读百家!”

    “读过什么兵书?”

    “《武经七书》均有涉猎!”

    “好!”刘复世是将门世家,最喜欢的就是纸上谈兵:“夫鱼食其饵,乃牵于缗,人食其禄,乃服于君。”

    杨庸连想都没想,便答:“故以饵取鱼,鱼可杀。以禄取人,人可竭。以家取国,国可拔。以国取天下,天下可毕。此为:欲将取之,必先予之。”

    刘复世问:“兵不杂则不利,长兵以卫,短兵以守。”

    杨庸答:“太长则难犯,太短则不及。太轻则锐,锐则易乱。太重则钝,钝则不济。此为:取长补短,短长相济!”

    刘复世问:“万乘农战,千乘救守,百乘事养。农战不外索权,救守不外索助,事养不外索资。”

    杨庸答:“夫出不足战,入不足守者,治之以市。市者,所以给战守也。万乘无千乘之助,必有百乘之市。此为:休养生息,以市养战!”

    刘复世急了:“将有五善四欲。”

    “五善者,所谓善知敌之形势,善知进退之道,善知国之虚实,善知天时人事,善知山川险阻。四欲者,所谓战欲奇,谋欲密,众欲静,心欲一。”杨庸答完,加了一句:“这不是《武经七书》,这是《将苑》。”

    “好一个均有涉猎!”刘复四阵完败,王渊站了起来:“可惜,兵书是死的,仗是活的!”

    “小可省得!”杨庸拱手作揖,“正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王知寨是行伍专家,小可只是死读书的一介穷酸!”

    王渊摆资历,被打趴下。他本是个不善口舌之辩之人,杨庸这句话,对他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闷亏。

    于是韩世忠笑了,“末将不才,愿意领教!”

    “韩将军过谦了!”杨庸又是一个大礼,“小可草民一个,在将军面前,不敢称大!”

    “客套话就别说了,接招吧。”韩世忠还了一个大礼,沉吟片刻,便道:“敌军将至,你欲何为!?”

    “广撒斥候,探马飞报。”

    韩世忠点头,接着问:“敌分五路,每路三万,左右间隔近则三十里,远则八十里。我部五万军马,守城廓五处,你如何处置?”

    “十五万?”刘光世吓了一跳。别说十五万,就算是辽军五万精锐,当年都打得燕云六州鸡飞狗跳。刘复世没打过仗,殿前司的,毕竟是没见过大阵仗,十五万在他心里,只是个数字,脸上也是波澜不惊——禁军还有八十万呢!

    “想好再答!”韩世忠善意地提醒。

    杨庸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王渊都看不下去了:“良臣,又要守城,又要退敌,这仗不好打!”

    “不好打也得打,背后就是汴梁!”韩世忠几乎是吼。

    张俊忍不住地提醒道:“京畿重地,怎么说也有二十万禁军拱卫!”

    “可用之兵,最多五万!”韩世忠也不退让。

    这完全是抬杠,刘复世正待反唇相讥,不料杨庸睁开眼睛,果断答道:“阻近攻远,直突中军!”

    一地眼珠子乱蹦。

    韩世忠愣了一会,问道:“你倒是大胆,舍弃城廓,野战?”

    “不守之城,守他何用!”杨庸肯定地回答。

    韩世忠问:“何为不守?”

    “守城为何?”杨庸反问,笑道:“无外乎三!其一,坚守城池,可凭借城墙坚厚,内外呼应,杀敌于城外。其二,坚守城池,是为拖住敌军攻城部队,为友军争取机动歼敌的时机。其三,坚守城池,有时也是将兵万不得已而为之。此万不得已,也就是外无援军,内无可战之兵。我部五万兵力,分五座城池,敌十五万人马只需分出三路,便可各个击破,友邻城池被其余两路近六万兵马阻住。被动之势一旦形成,便战不得,亦援不得。五城覆灭,既成定局!如若集中兵力于三城,甚至两城,互为犄角或许可战。只是如韩将军所言,五城之后便是汴梁,如若果真放弃两城甚至三城,于敌军而言,便是我部打开了通往汴梁的大门。此一战,五城存亡可忽略不计,拱卫汴梁才是正理!基于此理,守城是死战,野战亦为死战。同为死战,何不死得甘心些?”

    “似乎有理!”王渊捋着颌下的胡须,点了点头,“只是,凡守者,城池亦为所倚仗。失了倚仗,敌我悬殊之下,军心且不说。一应粮草辎重应当如何应对?”

    杨庸做了个揖:“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王将军熟虑!粮草辎重乃是战争的关键,所以此仗必须速战速决。拖不得,也绝拖不起。敌众我寡,首要退敌,次要歼敌,击溃即可。争取时间等候各路援军,方能谋事!”

    “所以你冒险直突中军?”韩世忠问。

    “小可不才,认为此乃最简易可行的战策!”杨庸端着酒壶,满满地给韩世忠倒上了一杯,“射人射马,擒贼擒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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