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闭了闭眼，摇头道：“这玉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说着，太后低头看顾湘，脸上露出些许无奈：“玉乐是玉真的女儿，让玉真宠坏了，她要是惹到阿湘你这里，不要惯着她，你告诉我，我替你收拾她便是。”

    顾湘脑子里一转，就想起太后口中的‘玉真’正是陛下的姑母，本朝的大长公主。

    眼前这位夫人，应该是位郡主。

    也不怪她没什么印象，她在京城的时日尚短，本朝的宗室又多，宗女也多，之前并未在意过朝中贵胄之间的重重复杂关系，便是皇城司的卷宗任她看，她也是当话本读，只记得些有趣的事，她仔细想了半晌，也没想出自己同这位郡主的交集，自然就更想不出恩怨来。

    太后轻声道：“玉乐相中了玉光做她的女婿，哎，她的打算要是能成，那早就成了，如何还能等到今天，偏她就是想不开。”

    声音一顿，太后话里到带出几份调侃。

    “玉光那孩子不开窍也便罢了，如今这不是开了窍？她就又动了心思，可惜啊。”

    太后笑盈盈地道，“她是看得见，吃不着，玉光这孩子早就是我们阿湘的囊中之物了。”

    顾湘：“……”

    说的好像，她是吃人的妖精似的。

    顾湘本来是打算拜见一回太后，就很有眼色地告辞而去，不成想一陪坐，就坐到了晌午。

    太后带着她吃了御膳房给准备的各种美味，听了一回女先生说书，吃过茶点，还带着她挑绣娘们送过来的各种绸缎，听她们描述婚服的用料和样式，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又快又轻松。

    顾湘都有些意外，慈宁宫中竟是如此太平安宁。

    她进京之前，以及进京之后，明明所有人给她的感觉都好像绷着一根弦，江司赞看到她回去，眼泪都要流出来，整个公主府都恨不能冲到她面前给她描述一回这京城最近的情势。

    因着要进宫，江司赞还难得放弃了自己一向含蓄的说辞，把京城最近发生的各种麻烦事都大体给她讲了一遍。

    这几个月来，京城从上到下，几乎所有人都卷入‘太子’一事里，朝中大臣，宗室勋贵，全都陷入其中。

    顾湘还以为宫里的气氛一定很恐怖，不曾想，太后神色淡定如初，日常生活起居丝毫不受影响。

    不对，应该说太后的心思完全不在什么太子身上，她一心只想着安国公赵瑛的亲事。

    以后似乎就不是国公了，一步到位，陛下已发了话，要封安国公赵瑛为英王。

    显然在太后心中，赵瑛大婚和封王，才是真正的正经事。

    “腊月二十三便是黄道吉日，按理说公主出降，光是准备也至少要一两年的光景才好，可阿湘你和玉光也熟悉了，玉光他其实是个急性子，再让他急下去，还不知他哪根筋不对，又闹出什么事，若是阿湘你乐意，不如就随了他的意吧。”

    太后轻笑道，“别的你不必担心，早在玉光的信送到京城，内府这边就开始准备公主出降的大事，玉光封王，阿湘出降，双喜临门，流传后世，说不得还能在史书上着意记上一笔。”

    顾湘：“……”

    一晃神的工夫，太后已经让人把嫁妆单子，和聘礼单子都拿来给她看，说得头头是道，如数家珍，一看便知是考虑了许久。

    顾湘哭笑不得，眨了眨眼，却没反驳，反而大大方方地应下来。

    她也不是那等拖泥带水的性子。

    可惜这个时代，顾湘想两口子去领个结婚证，然后就去旅游结婚的心思，根本就实现不了，否则，那样更便捷舒服。

    第八百零九章 嫁妆

    秋丽怔怔地目送宣旨的殿前司众人出了门，浩浩汤汤而去，神色怔忪，半晌才惊呼：“啊？”

    顾湘：“……”

    她本来也有些懵懂，只觉这世事变幻莫测，此时见秋丽的模样，到是噗嗤一声笑了。

    自从顾湘在宫中开口应下婚事，人还没回公主府，带着赐婚圣旨的黄门就抢先一步来了。

    好在没把顾湘堵在宫门里宣旨。

    真若如此，顾湘都要以为这不是陛下赐婚，给她和赵瑛做脸面，纯粹就是打算抢亲来着。

    顾湘记得以前看书，好些里都说古代人们日子过得很慢，朝堂之中要办一件事，也要拖延许久许久。

    一桩小事，一个月能办完，就已经是神速了。

    可如今顾湘亲身经历，很想告诉后世人，古代人们办事，从朝堂到民间，或许多数很慢，可皇家一旦决定要把事情往快办，那速度也十分惊人。

    就说她这成亲之事，也不知赵瑛使了什么手段，纳彩，纳征，纳吉都以最快的速度，嗖嗖地就完成了，事情之快，连顾湘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只有一点麻烦之处，陛下册封她为公主，按照正常来说，顾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嫁给赵瑛。

    幸好当初顾湘不肯舍‘顾’姓，仍要做顾老实和姜氏之女，陛下心里再不乐意，也只有妥协，而且这等事也曾有过先例，当年太祖的义女盈盈公主，便嫁给了太宗皇帝。

    当时才是真正闹出轩然大波，若非正值乱世，那些文臣们看到太祖皇帝就腿软，恐怕事情会闹得更大。

    不过现在这个旧例到是起了大作用，若非有前例，这会儿赵瑛就要闹着让陛下把他给出继出去。

    当时皇帝听了赵瑛那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语，差点没把这家伙真给出继了去。

    若不是想着昭成太子只这一个儿子，皇帝怕九泉之下，先帝和伯父给他来一顿棍棒教育，他还非顺了这臭小子的意思不可。

    顾湘想起此番事故，笑了笑：“也算轰轰烈烈了。”

    不知道后世的家们，会怎么来描述她和赵瑛的婚事。

    也许会有很多奇妙的想象？

    顾湘不免有一点不真实的虚幻之感。

    转眼间，第二日便是婚礼的正日子。

    刚刚下过雪，雪光映照之下，‘顾记’的窗花似乎带着些别样的温柔明亮。

    顾湘坐在厨房里看着老杜他们做糕点，这回‘顾记’一改糕点的外表朴素的习惯，每一块糕点都力求精致。

    老杜他们甚至准备了好多金箔还装点那些色泽绚丽的点心。

    顾湘都亲自在模具上画上花边，雕刻上喜字，正好借机出上一批喜事专用点心，想来很多人都会喜欢。

    正玩得高兴，乐儿几个就匆匆进门，虽未皱眉，一个个地也端着笑脸，神色却莫名有些紧绷。

    顾湘扬眉：“有人来闹事？”

    她听力好，其实刚才隐隐约约听见外头有喧闹声。

    乐儿她们一时不开口，秋丽从后头推门进来，笑道：“一点小事，外头有疯狗在那儿狂吠呢，咱们家小柿子已经替咱们给吼了回去，保准这些闹事的白痴不敢再登门。”

    顾湘莞尔，到也没拆穿秋丽她们。

    秋丽长出了口气：“咱们的嫁妆，这会儿已经送到国公府……唔，王府去了吧。”

    按照此时的习俗，婚礼前一日，新娘要先去男方家里布置一下新房，还要把一部分嫁妆送过去。

    新房是早就布置好的，都用的顾湘这些日子画出来的图纸，连家具上的花纹，赵瑛都亲自打了小样，送到家里让顾湘过目，至于嫁妆，也很不必顾湘太操心。

    她的嫁妆除了‘顾记’，还有当年长荣郡主留给她的嫁妆，陛下又亲自送了一批箱笼过来，除了给她的添妆，还有长荣郡主的珠宝首饰，另外便是内府按照礼制，为公主备下的。

    即便是尽力往少说，顾湘这些嫁妆，至少也值个几百万贯。

    如果公主出嫁时的嫁妆要按照她的标准，那朝廷便是再富贵，恐怕都远远不够用。

    汪汪汪汪！

    顾湘她们话没说完，只听一阵犬吠，随即有人高声呼喝：“你们这都是卖的什么点心，就这破烂玩意，也好意思卖，我们家县主下月便要与太子殿下成亲，真一时不察，买了你们这些破烂，婚礼之上丢了太子的脸面，我看你们用什么赔！”

    秋丽顿时色变。

    顾湘干脆起身出门，穿过竹林到前头去，遥遥看了一眼那位被一群仆妇小厮护在身后的小娘子一眼，笑道：“我到是孤陋寡闻了，竟不知我朝多了位太子，唔，我看看。”

    目光在那些人眼前打翻的点心上一扫而过，又扬眉轻咦了声，“太后娘娘才夸过的阳春白雪系列都是破烂？看来这位觉得太后的眼睛坏了，嗯，舌头也坏了，那可要问问御医，这些时日到底怎么给太后请的脉，竟漏诊了这些？”

    霎时间，那边小娘子并一干仆妇都收声，一言不发地转头便走。

    秋丽吐出口气，笑道：“还是小娘子威风。”

    顾湘失笑：“不过狐假虎威一回罢了。”

    “那也痛快得紧。”

    今天过来的这小娘子，便是那日顾湘在太后的慈宁宫遇见的，玉乐郡主之女。

    只能说赵瑛这人是个香饽饽，如今入了她的嘴，自然有人看着眼馋，心中不乐意。

    自从陛下为她和赵瑛赐婚的圣旨一出，那位玉乐郡主就气得说了不少难听的话，看她更是一百个不顺眼，顾湘明明同这人一点都不熟，偏那几次但凡她出门去赴宴，总能碰上此人，对方阴阳怪气地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只没想到，这位的女儿竟还找上门来挑衅，也不知哪来的底气？

    “看她的意思，是要同那方沐文结亲？”

    顾湘有些意外，“看来这假太子在京城很是活跃？”

    她整理的资料，还有皇城司搜集的资料，并钦差花满桃的遭遇，狄雅怀的遭遇，这些早在第一时间就告诉了皇帝，皇帝掌有皇城司，知道的只比顾湘多，不会比她少。

    顾湘不知道此人为何还这般张扬，可若真有一位县主赌性大，非要嫁给他……哎！

    第八百一十章 添妆

    王和淑从「顾记」……从公主府一出来，上了车就忍不住沉了脸。

    现在竟然连一个从乡下来的所谓公主，也能踩在她头上去。

    他们王家，何时竟沦落到这等境地？

    王家世代簪缨，王和淑的母亲为郡主，外祖母乃是堂堂大长公主，她是家里惟一的嫡女，小时候过得极风光，几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近些年，家里的境况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父兄不争气，就连家里的家具都日渐陈旧了，她这几年出门，居然都戴不得新的头面首饰，害得她时时都担心被人嘲笑。

    当年外祖母还在世时，谁不给他家几分薄面，可如今呢？

    从很早，就是那一年她去参加公主府办的赏花宴，却只能戴去年的旧首饰，听到那些人背地里嘲讽她时，她就下定了决心，她一定要改变这一切。

    可她能有什么法子，唯有借家里还剩下的这几分名门的名声，借母亲那「郡主」的身份，嫁一个好人家。

    母亲一开始帮她选的安国公，就是个挺好的选择，他年纪虽然大了一些，可身份尊贵，得陛下看重，尤其是安国公府极有钱，王和淑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无数次午夜梦回，已幻想过很多次自己婚后的幸福生活。

    她不觉得安国公会拒绝她，去年七月，她去大相国寺时，路遇了安国公，他多么温柔和气，还让身边的下人帮她和母亲去叫了马车。

    想来当时安国公必是已对她很有好感，不曾想，竟让这么一个，这么一个——

    王和淑闭了闭眼，心中不可抑制地升起继续挫败。

    不过，她有更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