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和魔尊离婚 第27节

作品:《为了和魔尊离婚

    只有卫夙,他气定神闲,优哉游哉地拿出山河笔,蘸墨,下笔,似乎完全不需要思考。

    他自己确实不需思考,让他吃惊的是,小朝仿佛也不用思考,这些答案,仿佛在被困的五十年里,日日夜夜,都被她推敲过无数遍,她所读过的经史子集都印在她心中,她只需要借着他的手,将它们酣畅淋漓地叙述下来。

    卫夙看着他的手随着笔动,她笔下的字迹飘逸潇洒,她书写的文章慷慨激昂,针砭时弊,字字珠玑,每一个字都是她心血凝成,是一个少女五十年来所有执念和妄想。

    卫夙一边看着,一边觉得心潮也随着她一笔一划而澎湃起来。

    五十年困于幽暗,也没让她一身热血变凉。

    小朝,若你不是女子,这天地之大,必定任你遨游。

    不过,是女子从来不是你的错,是这个时代千千万万人的错。

    秋闱考完,卫夙着实累了,他拿长枪攻城略地杀敌也不曾这么累,可见读书这件事,比当将军还难。

    卫夙由此,对小朝又多了几分敬佩。

    “怎么样?考的如何?能不能中个举人?”卫老将军一见儿子回家,就围着他不停地转悠,“爹不是要给你压力啊,你今年考不中,明年也行,考十年也没关系,爹知道你很努力了!你可是秀才,你是我们老卫家世世代代,最有学问的一个!爹已经很欣慰了!”

    卫夙摆摆手,得意地说:“放心,肯定中!考场里那群草包,怎么比得上我?”

    怎么比得上我的小朝?

    卫老将军知道他自小就是这么个自大骄狂的性子,也不打击他了,毕竟这是他们家的秀才老爷了。

    到了放榜那天,派出去的家丁飞马来报:“中了!中了!小将军中了!”

    卫老将军站在门口,激动地手舞足蹈,拉住家丁问:“第几名?”

    家丁嘿嘿一笑:“小将军可是头名,解元!”

    卫老将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他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

    他居然能生出一个解元来,他们家祖坟上,一定是冒青烟了。

    这一日,京城各地名流豪绅都相继来将军府道贺,中了解元的卫小将军俨然已经是大盛朝最富盛名的人之一,朝中武将们也纷纷回家督促自己不成气候的武夫儿子。

    能文能武的卫小将军,成了媒婆眼中的香饽饽,上门打探的人都快踏破将军府的门槛了。

    而此时,春风得意的小将军揣着山河笔,正在京城最著名的明月楼被花魁娘子亲自款待。

    他正襟危坐,不敢斜视一眼,花魁亲自喂来的酒,也被他挡开:“本将军不喝酒,莫要无礼。”

    花魁掩着檀口轻笑,屋中弹琴奏乐的乐师也笑起来。

    “解元郎如此不解风情,又到我明月楼做什么?”花魁以为他是假正经,整个人依偎过去。

    卫夙连忙跳起来,心里叫苦不迭,不是他想来的,是小朝说,她活着时中了解元,却因为女子身份,不敢出来庆贺。

    他为了圆她的梦,才答应带着她来明月楼。

    此时,笑得正开怀的小朝说道:【你怕什么,她又不会吃了你,多少王孙公子一掷千金想见她一面,都见不到呢!你还不好好珍惜这个机会。】

    卫夙不敢开口同她说话,旁人听不到小朝的声音,但他一说话,就露馅了。

    花魁扑了一个空,从未被男人冷落过的她,心中恼怒,正要离去。

    【你让他留下,我要为她写几首词。】

    听到写词,卫夙松了一口气,连忙叫住花魁:“拿纸来。”

    花魁一听大喜,命人拿了文房四宝进来,解元郎要留下墨宝,等他日他高中,不就价值千金了。

    卫夙自己从怀中掏出山河笔,行云流水般的,写下一首词,花魁一看,连忙拿来琵琶,一边弹,一边把词唱了出来。

    【你告诉她,她的曲,和我的词,正是天生一对,世间绝配。】

    卫夙脸色难看,这话他万万说不出口,收了山河笔,大步走出明月楼。

    【你怎么就走了!我还没听她唱完!】

    卫夙一直走出人来车往的长街,在无人的巷子里才怒气冲冲说:“你和她是天生一对?这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你给她写的什么词?什么倚红偎翠?什么君情妾意?什么意中人?什么风流事?这,这分明是淫词艳曲!”

    小朝和他相处久了,两人整日都在一起,早就不怕他了,一听他这么说,不禁生气。

    【什么淫词艳曲?分明是你不解风情,我为她写的词,会流传千古,千百年后有人再吟唱,也会想起这一段风流韵事,对于文人来说,有作品被后人记住,才是真正的永垂不朽!】

    卫夙一听更加生气:“你还想千百年后,有人想起你和她的风流韵事?”

    【什么我和她?词是借你之名写的,后人想起的也是你和她!对于你来说,难道不好吗?这是你千古留名的机会!】

    “我和她?”卫夙的怒火越来越盛,“本将军需要靠这等淫词艳曲留名千古?我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同样留名千古!”

    【卫夙!花魁说的没错,你就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

    卫夙被她气到不想说话,一路生着闷气回到家,把山河笔往书桌上一放,再也不像往常一样,天天揣在怀里睡觉了。

    帝夙清楚地感觉到,他对山河笔中的少女动心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之中反反复复想的都是她给别人写的那些词。

    “我不解风情?要不是我,你能到青楼去给别人做什么意中人?”

    越想越气,到了第二天,也不像往常一样,早起就陪她读书,他拿着自己的剑,出去练剑了。

    一连几日,他都没读书,也根本不去看一眼山河笔。

    卫老将军看在眼里,开始发愁,他的解元儿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不爱读书了?难道中了解元,他就不想努力了?

    卫老将军到他书房转了一圈,成堆的书和笔记堆在桌上,他看得十分满意,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样子。

    再一看,什么都好,就是写字的笔看起来旧了一些,他连忙让下人去把京城里最好的文房四宝买回来,把他书房里陈旧的东西都替换一遍。

    卫夙从军营回来后,还是习惯去书房看了一眼,这么几天,也不知道小朝有没有消气了。

    书桌上被整理的干干净净,文房四宝重新换了一套。

    “小朝?”他到处翻找,却没有看到山河笔。

    “小将军找什么?”路过的丫鬟好奇地问。

    “我的笔呢?”

    “老将军说重新换一套文房四宝,旧的就拿去扔了。”

    “扔哪儿了?!”

    丫鬟被他一声怒喝吓得一抖,指了指外面:“早上就拿出去,这会儿怕是运去城外烧了。”

    卫夙疯了一样跑出去。

    此时天色已黑,他一个人在城外翻找,成堆的垃圾被点燃,他一边用剑扒拉着,一边用手小心翼翼地翻找,手上烫满了水泡。

    “小朝!你听到吗?跟我说句话!”

    他有多恐惧,自己都无法形容,只恨不得扑到大火里去。

    终于,他听到角落里细微的声音。

    【夙夙……】

    卫夙连忙扔了剑,双手使劲儿刨,终于在最下面,找到了差一点被火烧到的山河笔。

    她吓得不轻,被他拿起之后,才开始哭,他把她贴在胸口。

    她只是一只附身在笔上的魂魄,脆弱不堪,除了被他拿在手中,她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对不起。”卫夙抱着她,“小朝,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同你吵架了,也不会再离开你。”

    她小声地哭着,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他的话。

    回到家之后,卫夙用毛巾仔仔细细把她擦了一遍,连笔端的毫毛都一根一根放在水中梳理了一遍。

    然后他才去洗澡,翻了半天垃圾,身上又脏又臭,不过这一次,连洗澡都不想放下她,带着她一起进了浴间。

    他宽衣的时候,听到小朝细细的声音。

    【把我放在外面。】

    卫夙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耳根子都红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把你盖住。”

    【你就不能把我放外边吗?】

    “不能。”卫夙坚决地摇头,“我可不想再把你丢了。”

    他拿了干净衣服,小心翼翼把她盖起来,才跳进木桶里洗澡。

    【夙夙,如果我还活着就好了,活着的话,我一定要结识你这个朋友,我想你一定不会介意我女扮男装去考科举,你是将军之子,如果有你在的话,我就不会被我爹爹逼着去嫁人,我也不用死。】

    卫夙沉默下来,他抄着水扑在身上,低声说:“如果你活着,我想……”

    他没有说出口,因为觉得自己这个想法说出来太过于自私。

    她唯一的执念便是高中状元,施展抱负,将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挽救回来。

    而他只想把她娶回家,做他的妻子,做他孩子的母亲,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对比之下,他的愿望显得太过渺小。

    所以他改口笑道:“可惜我没有早生五十年,否则,慕容彦也没机会做大贪官了!”

    小朝轻轻地笑了。

    “小朝,我见过你的文章,知道你的才华,我觉得当今世上的男子都比不上你,等你考上了状元,我也希望能继续陪着你,看你施展抱负,力挽狂澜。”

    【那你怎么办?你是个武将……】

    “你努力一点,不要让这个国家再起战事,我就不用上战场了。”

    【你真的相信我可以做到吗?】

    “那当然,你是山河笔中的仙人,为我妙笔生花,扶我直上青云,令我流芳百世。”

    【夙夙,那天我说错了,你不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你其实……最好了。】

    卫夙望向她的方向,笑容在脸上,缓缓变成一张苦涩的面具。

    我再好,也与你人鬼殊途。

    第二年,三月春闱,卫夙又走进考场。

    这一次,没人再敢小看他,众人的目光追随着这位年轻俊美的解元,他身姿挺拔,一身墨绿锦袍,身上并没有多少书卷气,反而生得锋芒毕露,从战场上历练回来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他坐下之后,考卷在他面前铺开,他神色冷静,不敢有一丝懈怠,郑重其事地拿起山河笔。

    他不是自己写字,他只是代替五十年前那个死于封建礼教的少女,挥洒才华,他提笔落字,笔走龙蛇,他仿佛已经不是他,坐在这里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