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她前阵子在花苑被饿坏了，没能吃上肉，现在一见肉眼睛就发亮。

    慕珏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净手后就坐在檀椅上。

    慕娉婷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也停下手不吃了。

    宫人将柔嘉公主捧在手心，将她的手洗干净后，将她放到皇帝的桌前。

    这时，付春林抬了一个琉璃四方盒，躬身呈到御前，“陛下，您要的器物已经打造好了。”

    器物便是指他手中的琉璃四方盒。

    琉璃又叫五色玉，慕娉婷看着那几近透明的四方盒，不知它是被工匠烧制了多少道工序，才能炼出如此晶莹剔透的琉璃。

    她看得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慕珏装进了琉璃盒。

    “你不是不喜欢黑漆漆的香盒吗？朕让人打造了琉璃盒，你就随时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了！”

    慕娉婷指尖葱白，气得霎时攥住手心，用力敲了敲琉璃盒壁，表示不满。

    “你做这玩意到底是为了我，还是方便陛下随时随刻偷看我在做什么?”

    “我不是玩偶，我是人，我会想喝水，想吃东西，想出恭，难不成陛下不在的时候，我要一直被关在这个透明的盒子，睡在这里睡，出恭也要在这里？”

    慕珏明白她的忧虑，不过他早就想好了。

    这个琉璃四方盒，是给她睡觉用的，同时也可以关住她。

    她想出恭，可以唤宫女。

    倘若饿了，慕娉婷同样可以让宫人准备膳食。

    “你是公主，想做什么，都可以唤下人。”

    慕娉婷不同意，她不想住在这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

    慕珏见她不愿，便问:“琉璃盒都不愿住，你难不成想住金屋不成，你当你是阿娇，要朕做武帝捧你，样样按你的喜好来?”

    阿娇的下场可是很凄惨的。

    皇帝用阿娇提醒她，难不成是想让她有自知之明，一个宠物就不该有任何要求?

    慕娉婷咬唇，闭嘴不语。

    慕珏看她小脸满是委屈的神色，终是无奈一叹，他将她一把抓起来，藏入袖中。

    慕娉婷以为他又要将自己关起来，吵闹着要从他兜里钻出来。

    “别动！我带你去书房！”

    他带她去书房做什么?

    他又不会看给她看奏折，慕娉婷也不想看。她一口气憋在胸上，很想咬慕珏一口，他还不如把她抓在手心呢，慕珏把她藏在袖里，都快要把她颠晕了。

    曲折干净的回廊，整齐摆放着一盆盆君子兰，宫人见俊美沉着的新帝从不远处走来，皆提灯退到一旁行礼。

    晚风轻轻吹拂,兰叶簌簌一动。

    慕娉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慕珏说可以出来后，她才从他袖中钻了出来。

    映入慕娉婷眼帘的是一盆通体翠绿的文竹，盆上搭着一间小竹楼，原是陪景用的，现在倒是可以给她暂住。

    慕娉婷一进到竹楼，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她完全可以往这儿放一个竹席、三四个蒲团，就能当她的住所。

    她推开竹窗，露出娇美的玉脸，扬起笑脸问:“四哥，我可以住这里吗？”

    慕珏看着巴掌小美人，媚生生的看着他，觉得自己养的小东西倒是比他幼时养的白兔儿可爱多了。

    他瞟了她一眼，淡声说:“不行！”

    慕娉婷问:“那我往后住哪儿?”

    慕珏不回话，当她是空气一般，低头处理奏折，付春城站在书案一侧，见墨快没时，又弯腰给皇帝研墨。

    一主一仆安安静静。

    慕娉婷觉得他好无趣，自顾在竹楼走上走下，累了就躺里面歇着，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听到文竹盆景传来一阵梦呓。

    付春城道:“公主好像睡着了。”

    慕珏轻轻嗯了一声，手上的朱笔不停批阅奏折，直到把桌上的折子都处理完，他才慢慢腾出手，将慕娉婷从竹楼抓出来。

    男人修长的手指一抓住慕娉婷的小脚就惊醒了，不是她梦浅，而是慕冲带给她的阴影太深了。

    她叫了一声，“二兄，你别进来！”

    慕珏静了一阵，道:“我是你四哥。”

    慕娉婷才反应过来，慕冲已经死了，她现在是慕珏养的宠物。

    慕珏将她捧在掌心，一路从书房回到寝宫。

    夜已经很深了，许多宫室已经熄灭灯火，唯独太极宫还灯火明亮。

    慕娉婷揉了揉小眼，以为他会把她关进琉璃四方盒，却不想慕珏竟抓着她，径直往床上走去。

    她顿时吓住了，两只手紧紧抓住他的食指，“陛下，你带我去龙床上做什么?”

    第十三章

    “夜深了，自然是睡觉。”

    慕娉婷睁大眼睛，一瞬间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还记得她是他明义上的四哥么，她说不想住在黑漆漆的香盒，可不是为了和慕珏睡在一起。

    太极宫有那么多的宫室，他不能随意挑一间给她吗？

    她抓住慕珏凉如玉的手，开口提醒:“陛下，我是你六妹！”

    慕珏低头看着掌心美人，道:“你我没有血缘关系，算不得是你亲兄长！你也别想太多，担心朕会对你做出禽兽之举。”

    “朕和慕冲不一样，容许你上床，不过是因为你是朕的小宠物。”

    宠物?

    慕娉婷抿紧嘴唇，想起自己从前养的渡水葫芦猫，体态浑圆，性格乖巧，她给它取名阿布。

    阿布是个粘人猫，一关在笼子里，就会叫个不停。她心里一软，就让宫人将阿布放出来。

    阿布是她的宠物，只要它不脏，慕娉婷常常会抱着它午睡。

    慕珏都说只是把她当宠物了，她在怕什么?

    她人都变小了，他就是想禽兽，也禽兽不起来。

    慕娉婷想通后，由着慕珏将她放到床上。

    但男人发现她青莲色的绣袍竟有灰污后，眉头轻轻一蹙，手拎着慕娉婷的后领，将她小小一个人拎到白玉三羊笔洗里。

    “洗干净，再上床！”

    慕娉婷:“……”

    她是被他嫌弃了么？

    宫人很快被皇帝唤过来，伺候慕娉婷重新清洗。她坐在青羊之上，宫人很熟练地给这位巴掌美人沐身后，给慕娉婷换上一件月白色寝裙。

    慕珏也刚去沐浴而来，他身上穿着浮银暗纹寝衣，修长又伟岸，劲瘦的窄腰，俊逸的容貌，无一不是惹女子梦中遐想的男人。

    宫女飞快瞄一眼，就立刻低下头，放下柔嘉公主躬身处殿。

    “你睡这里！”

    慕珏抓住慕娉婷，将她放在了软枕上。

    说是同睡，两人的却隔了四尺。

    寝殿龙床宽大，睡六个人都绰绰有余，更不用说慕娉婷才幼儿巴掌大，根本占不了他多少地。

    殿内的十二缠枝青铜灯熄灭后，慕娉婷见慕珏随手将绣云龙纹帐放下后，人躺到了床上，也给慕娉婷盖了一层被子。

    慕娉婷一动不敢动，更不敢闭上眼睛。

    直到慕珏都睡着了，耳畔传来一阵浅浅的呼吸声，慕娉婷还没有睡意。

    晚睡的后果便是隔日慕珏都起身了，她还躺在软枕上睡得香甜。

    慕珏站在床前，见巴掌小美人蜷缩成小小一团，像只雪团小白猫一般可爱，可以想像得到，她往常在花苑，也是这样缩在花朵里入睡。

    少女的呼吸很轻浅，鼻梁秀挺，唇瓣嫣红，是个巴掌睡美人。

    他吩咐宫人不用特意叫醒慕娉婷，等她自己睡醒。

    宫人细声应是，伺候皇帝去寝宫侧殿洗漱。

    慕娉婷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宽大的龙床上，人还懵了一下。

    她变得太小，这龙床夸张来说，对她来说相当于有半里路，都可以跑步了。

    床太大，也是一种烦恼。

    慕娉婷被慕珏放置到最靠里侧的位置，单从床头走到床侧，她都费了些时间。

    宫人见柔嘉公主从云龙纹帐里探出头来，露出一张雪白玉容，她心都软了一截，小心翼翼地将公主捧起来，问:“您饿了吧？”

    慕娉婷轻轻点头，由宫人伺候她洗梳洗后，放到檀木桌上。

    桌上放了一个圆滚滚的偃月馄饨，从前一个哪够慕娉婷吃，现在这馄饨包得都快有她高了，她站在偃月馄饨面前，就像看座白色小山包。

    宫女给她一个细小的竹筷，其实也不能说是竹筷了，对常人来说只是竹签，挑牙用的。

    慕娉婷昨夜吃得太撑，早上吃了一个馄饨就饱了。

    付春林见小公主终于醒了，脸上扬起笑容，“公主，陛下让我带您去书房一趟。”

    慕娉婷不解，“去书房做什么，陪他批奏折?”

    “公主去了便知晓了。”

    付春林将柔嘉公主捧在掌心，带她去到皇帝的书房，但只走到剔红山风宝座屏风后面就停下了。

    慕娉婷透过屏风，见到谢道清正在与皇帝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