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作品:《我死后对头追来了地府

    身无外物一身轻,她把新收到的冥币分给了风雅楼的酒客,把赵平安的碎片偷偷塞了回去,顺便还对着先前议论她的鬼真挚道:“我谢谢你,谢谢你们全家。”

    鬼:“…………”

    三生莲充沛的灵气让元悦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清爽,她心情很好,忍不住又打量起手上的莲花刻纹来。

    刻纹上的莲花是镂空的,线条上的七彩颜色时不时地变幻流转,好似梦幻。不过,当中的莲蕊却是空的,没有色彩。

    那是本该烙印三生誓约的地方。

    双方许下誓言,滴下心头血,便订立了三生誓约,从此三生三世不分离。

    没有莲蕊便没有誓约,这三生莲仅仅是作为补全魂魄之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未免有些浪费。

    元悦盯着莲花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放下手臂时,正好看见了江陵。

    他站在冥河一支溪流的尽头,目光注视着渡送亡魂的船只。

    阴阳交界处气息翻涌,有风掠过他的肩头,撩起他一缕黑发,卷起他头顶的白色发带。

    元悦其实没怎么好好地看过江陵。那些年来,两个人一见面就掐架,一掐就是好几年。后来虽然照顾过他、帮他养过伤,但是见他对自己诸多避让,而且元悦当时心里还揣着对岐天剑阁与剑神谢星海的天大敌意,才懒得多看他两眼。

    元悦没想到再见他时会是这般情形,还是在地府。

    记忆中的少年好像忽然长大了,锋芒愈发耀眼,却很温和,不刺目,也不凛冽,宛若一树霜华,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江陵注意到了元悦的目光,偏过头来,黑色的瞳眸看向她。

    元悦笑着打了声招呼,走到他跟前道:“为什么把三生莲给我?”

    “其实不管今天结果如何,你都会把三生莲给我,是不是?”

    第8章 江陵:“走吧,我带你走。……

    元悦知道江陵也一定听到那些鬼魂议论的话了。

    修行之人,耳聪目明是基本操作,她一个灵力尽失的鬼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江陵没理由听不见。

    江陵垂下眼睛,浓密且长的睫毛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层阴影。他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错。”

    元悦:“为什么?”

    江陵:“你救过我。”

    元悦愣住,她在思考自己什么时候救过江陵。

    江陵抬起右手,白色锦缎织就的长袖略向上拉了几分,于是元悦看见,江陵的右手手腕上,横着几道浅浅的伤痕。因为年岁久远,已经愈合得彻底,不仔细看其实很难看清。

    江陵是指她当初替他医治碎骨的事情。

    “这个啊……”元悦摆摆手道,“这是你当初帮我弄断的,我不想欠你人情罢了。而且我不过是帮你续接断骨,你没必要……”

    “有必要。”

    江陵的眼神郑重而明亮,语气不容置喙,几乎让元悦以为她不是顺手帮他清理了伤口,而是将他从万般险境中解救出来,让他得以死里逃生。

    “对于剑修来说,没有什么是比能够握剑的手更为重要的了。”

    这话确实不假。对于剑修来说,剑就等同于生命,如果握剑的手受到损伤,那么和丢掉性命也没多大差别了。

    只是元悦心里很清楚,就算她当时没有出手,江陵日后回到岐天剑阁,也一定有办法医治。而且,她随手帮的一个小忙,实在没法和三生莲的价值相提并论。

    元悦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件事情——三生莲都已经打入她的魂魄了,再纠结这件事也没有意义——她道:“既然这样,我就先收下了。等我回到阳间找回自己的魂魄,再把它剥离下来还给你。”

    只要还没注入心头血,三生莲便可以转移。虽然灵气多少会受到些损伤,但不影响三生誓约发生作用,江陵还是可以用它与别的女子订下誓约的。

    说起别的女子,元悦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对了,我听说,你有心仪的女子了?”

    江陵移开的视线随即再次投向元悦:“什么?”

    元悦被看得一个激灵,立刻解释:“呃,是那天在酒楼里听见的。有人说……”

    她打量着江陵的神色,放缓语气小心道:“说是听到了你和何家小姐的对话,你心中已有喜欢的人了。真的假的?”

    元悦本以为江陵发现自己与何家小姐的私密对话被人听见,会恼羞成怒,亦或是十分窘迫,没想到他的反应却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你觉得呢?”江陵反问。

    他的声音很淡定,像是真的在认真征询元悦的意见。

    元悦满脑袋问号:“我?”

    江陵“嗯”了一声:“你觉得我有喜欢的人吗?”

    他没再看着她,而是抬头看向天上飘过的层云。

    云开雾散,散落在天上的星子,以及一轮明月从云层后面露了出来。

    元悦脑袋上的问号更多了:那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你问我?再说咱俩啥关系啊,我怎么可能知道?

    但江陵都问了两遍了,元悦不可能不答,只好硬着头皮推测道:“应该……没有吧。”剑修怎么可能有情缘!

    江陵极短地笑了一下:“有的。”

    元悦眨巴两下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短短不到半天的时间里,她好像看到江陵笑了好几次?她怎么不记得原来江陵是这么爱笑的?

    江陵依然仰望着天空。他明明是在看天,眼里流露出的神情却像在看人,连说话的语气都在不知不觉中温柔了几分。

    “她很好,就像天上的明月,皎洁无暇。”

    元悦看了看江陵,又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看来江陵的意中人不是她!

    老实说,江陵又是来地府找她,又是把三生莲打入她的魂魄的,她都快有些不确定袁老道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难道江陵喜欢的真的是她?

    好在江陵说了这么一句。

    ——她很好,就像天上的明月,皎洁无暇。

    那这绝逼不可能是她啊!天知道元悦在魔域里摸爬滚打,就和“皎洁”两字沾不上边!

    她素来喜欢穿一身黑衣,一来是因为方便潜行,二来小时候修炼搏斗,没少受过伤,黑色不容易看出血迹,三来受魔域气候环境影响,穿白容易显脏……

    所以元悦的装束向来是黑衣劲装,和那些端庄大方的灵域世家小姐是没法比的,自然也和皎洁的明月扯不上关系。

    “皎洁无暇”、“清风朗月”这样美好的词汇,和她有半毛钱的关系?她也不觉得有人会用“好”这个字眼形容她。

    元悦颇有自知之明,她的手上沾过太多血,杀过的人细细数来怕不是能组成几个小城市。

    灵域的修士骂她心狠手辣、残暴不仁,是魔域魔女;魔域魔修说她行事狠绝不留人情,敬重她的同时也畏惧她;就连她最好的朋友、傀儡大宗师穆如清,在评价她时也只会用“但凭本心、随性而为”这几个字,绝不会用“好”这个字。

    “好”用来形容一个魔修实在太奇怪了,像是有着天生隔绝的磁场,互不相容。

    如果有谁真的会说她“好”,大概也只有那个被她从死人堆里扒拉回来的师弟焕云了吧……

    不管怎样,得知江陵心仪的人不是自己,元悦就安心了。

    虽然她还挺想看到灵域那群老顽固被气得鼻歪眼斜、七窍生烟的样子,但如果真的被江陵喜欢上了,应该是件麻烦事儿,少不了要被灵域正道的人士追杀,连和江陵相处都会觉得很不自在。

    元悦与江陵沿着冥河的溪流向外走去,再过不远,他们就要离开地府地界了。

    离开地府以后,阴气骤减,非进入阴气旺盛之地、非吸收怨气凝结成灵体、非专通阴阳之术的修士是很难听见魂魄说话的。

    换句话说就是,江陵也听不见元悦说话。

    所以有些事情,元悦觉得自己还是趁早交代了比较好。

    “出去以后,我会先去穆如清那里看看。她那里傀儡多,制作也精巧,应该能找到一个合身的,让我附身。”

    附身与夺舍不同。前者是依附于物体之上,不会伤及物体本身,但同时也会有诸多限制,比如不能自由移动、不能自我发声等等。

    这些限制会在附身傀儡时被最大程度地削弱,如果傀儡足够精巧,那么附身傀儡的魂魄也有机会说话、动作,甚至还能自由地施展术法。

    元悦的好友穆如清,便是能做出如此精巧傀儡的傀儡大宗师。

    比起附身,夺舍其实更加方便,因为后者能够直接逼走对方的魂魄,强占肉身,继承那人的修为与道行。但这种做法与杀人没什么两样,元悦觉得江陵一定不会同意。

    好歹三生莲是江陵给她的,元悦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多考虑考虑他的感受,不做会令他感到厌恶的事。

    “好。”江陵答应道。

    两人走到地府尽头,阳间的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太阳的光辉从云层之后倾泻下来,再过不了多久,日光就会变得猛烈,照得行人不敢在日头下久留。

    阴魂天生畏惧阳光,再强大的阴魂也很难在烈日下行走。江陵转过身来问元悦:“你打算怎么去?”

    这个元悦还没想好。这么快就离开地府压根不在她计划范围之内,如果没有合适的办法,那她就只好等到入夜以后再离开。

    左右已经等了十年了,也不差这一天半夜的。

    元悦还没说什么,只见江陵动了一下,从怀中取出龙鳞甲,手指轻轻一抚,就将上面无比珍贵的抑魂术符文抹去。

    “龙鳞甲上阴气重,你如果不介意,可以先附身在鳞甲上,我带你去穆如清那里。”

    穆如清就住在魔域冬城,距离他们现在所处的地府入口足有千万里。如果能附在龙鳞甲上,搭上江陵这趟“顺风车”,自然会快很多。只是……

    只是元悦还在心疼那段被抹去的抑魂术符文!

    那可是能让活人进入地府的符文!

    不!不止是地府,任何禁忌之地,宗门秘境,只要是有抑制魂魄的禁制统统可以无视!这样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上古秘法,居然就被他这么给抹了?!!

    元悦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可江陵似乎毫不在意。

    他走出地府,站在阳间朦胧的晨光下,白色的衣衫散发出莹莹的微光。

    “走吧。”

    他朝元悦伸出手道:“我带你走。”

    第9章 魔域,冬城。

    魔域,冬城。

    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可直到离得近了,看见两只扑扇着翅膀落在屋檐上的雀鸟才会发现,那些白色并非雪花,而是积聚的颗粒状的尘埃,被风卷起,安静地漂浮在浅淡的日光中,好半天才又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