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作品:《徒弟必须死

    陆吾说:“仙尊出岛了, 大概三天后回。”

    妙心心中一沉,愣了会儿才晃过神。

    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开她身边。

    这几年, 她的出行范围严格禁止在大泽之内。她若想离开大泽, 去往其他地方, 必须由折丹陪同。

    只要她没离开大泽,折丹也不会踏出大泽半步, 一直将她守在方壶岛。

    今日却一声不吭地突然离岛,且这一去足有三天, 定然很远。

    等了不到半日, 妙心就开始不安地乱想。

    难道因为她昨晚拒绝他的要求, 当真生气了?还是她说‘暂且不做夫妻’伤着他的心了?

    可她当时心里当真害怕,情急之下才脱口而出,而后她也诚恳地道歉了。其实在她心里, 并无夫妻的概念, 即便没有夫妻的称谓, 她也必定要与他相伴一辈子。

    她从没想过会与折丹分开。

    却蓦然间没了信心……

    妙心忙让陆吾带自己去找他:“他以往出远门会去哪里?你带我去找他吧!”

    陆吾摇摇头,继续趴着:“仙尊要去哪里从不与我交代, 何况三界之大,我哪能猜到他去了哪儿?你就安心待在这里,三天后他就回来了。”

    “你怎知三天后他一定回来呢?兴许……兴许三个月?三年呢?”妙心急得团团转,就要去大泽把皮皮虾喊出来。

    “别费劲了,没有仙尊准许, 我们都不准带你离开大泽。”陆吾即刻打消她外出寻人的念头,喊道:“仙尊说了三天,必定三天。他一言九鼎,绝不唬弄。”

    听它言之凿凿地保证,妙心终是乖乖走回来。

    她在四方院外的山谷等了三天,三日忐忑,两夜无眠,过得很不是滋味。

    第三天,妙心迫不及待地跑去岛滩,坐在树下守着。

    她背靠树干,抱着膝盖,望着前方天边。午间暖烘烘的阳光打在身上,她心里却说不出的发慌。

    怕他今天不回来......

    陆吾坐在一旁取笑她,说她像被抛弃的小猫似的可怜巴巴,仿佛下一瞬就得哭出来。

    它的话直接扎中她心窝,妙心将脸埋进膝盖,沉默不语。

    傍晚,在霞光渐渐敛入天边时,她终于等到折丹回来,却是夏吾将他扶回来的。

    妙心连忙飞上前,这才嗅到他满身的酒味,喝酒了?

    她伸手要从夏吾手中将他接过来,夏吾笑道:“仙尊身子骨颇有些重,你这小肩膀扛得住吗?”

    “扛得住!”妙心坚持要接手。

    夏吾瞥了折丹一眼,折丹低垂着头,右手拍了拍他肩。夏吾心领神会,松手将他交给妙心,这才转身离开。

    娇小的身躯扛着比自己高大许多的男人,尤其他全身重量几乎都压在她肩膀上,着实有些费劲。

    但妙心依然稳稳地御风飞回了四方院。

    回到屋内,妙心把门关上,扶着折丹转身就要往里头走。怎料肩上重量突然一轻,她还未反应,就被他抵在门板。

    他宽阔的身子陡然欺近,将她禁锢在身前。

    折丹两手握着她肩头,轻轻一笑:“这小小的肩膀如今能将我扛起来了,你长大了。”

    他的话说得不着边际,妙心还在琢磨他是想表达什么?他突然抬起一只手,轻柔地摩挲她脸颊,她的注意力悉数被他指尖吸引,刹那就脸红了。

    看着她害羞的样子,折丹恍惚以为她对自己动心了。那晚她惧怕的神情猝然闪现脑中,犹如冷水兜头浇下,将他心头的火热瞬间淬灭。

    “长大了又如何?你始终不记得过往的一切。”他自嘲道:“你如今过的无忧无虑,虽是我所期盼的,可我却日渐焦虑不安。我不敢有一丝松懈,还需费心费神地将你困在身边,只怕一不留神,你就不见了。”

    他似叹息般的话语一字字地钻入她心里,像尖锐的针一样,扎得她难受。

    “为什么不安?”望着他略显疲惫的模样,她实想帮他平抚焦虑:“你无需费心费神,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啊。”

    折丹默然将她睇着,忽而抬手指着她心口:“这里呢?为谁而心动,你如今可是懂了?”

    妙心几乎没有犹豫:“为你啊!”只要想着他,她心里就会怦怦地,跳得比平时快。

    他眼底闪过一瞬光亮,须臾收敛为暗涌流动的深潭。

    他缓缓低下头,两人面容只隔着一拳距离。他灼热的气息连同酒味一并拂在她面前,呼吸之间,仿佛她也尝到了那醉人又浓烈的酒香,不由微醺地半眯眼。

    妙心目光定在他的唇上,有一股名为渴望的力量,将她牵引过去。

    她情不自禁垫起脚尖……

    “怎么?”折丹挑起她下巴,拇指摩挲她唇瓣,戏谑地笑道:“你是要主动亲我吗?”

    妙心呆呆望着他,不明他为何阻止自己。

    他问道:“你可知道亲吻过后会经历什么吗?你若吻了我,我许会失控,那书中所描述的一切,你现在能接受?”

    妙心眨眨眼,她此刻只想亲他,渴望与他亲密,这也不能吗?

    见她脸上的羞红渐渐褪去,折丹目光一黯,果然还是操之过急了......

    他将她松开,说:“唯有与所爱之人,夫妻之事方显愉悦。倘或心中无爱,就只有排斥和恐惧。”

    “往后我住东房,你还是住这里。”说罢,他便转身开门,出了屋。

    妙心愣愣看着他往东侧的廊道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廊道尽头。夜色下,再瞧不见半点影子。

    紧接着她听见了关门声,他当真去了东房。

    妙心不知所措地站在门边,喉间一阵酸涩。

    之后,折丹再没踏入她房间半步。

    妙心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如往常那样缠着他带她出去玩,也会趁他在院子喝茶看书时,躺在他腿上假寐,或是闲聊。

    但他再没带她离开过方壶岛,反倒是他经常出门,一去就是两三天。他的话也变得越来越少,只有她主动问,他才答上一两句。

    两人之间不知不觉筑起了隔阂。

    ***

    大泽之上的竹屋。

    竹屋木阶下,妙心挽起裤腿,两脚踩在湖水中。她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拿着变长的打妖棍,啪啪地打水花。

    眼中映着的是碧水潋滟的景致,神思却游离不知何处。

    前方湖面突然泛起涟漪,湖水搅动了几下,哗啦啦跃起一条金龙。

    金龙直冲半空,身姿矫健、体态优美。龙鳞在骄阳下映照出烁亮的光芒,宛若一枚枚镶嵌其上的熠熠珠宝,耀眼夺目。

    金龙吟啸一声,俯冲而下,落在湖面,即成人形。

    正是龙瑶。

    大泽之下有水灵草,可舒心解乏,龙瑶游过一次后便上瘾,每次来都会在湖里游上几圈才爽快。

    龙瑶脚踏湖面,缓步走近木屋。妙心视线依然呆呆定在湖面上,自始至终都没往她那瞅一眼。

    龙瑶上前坐下来,伸手弹她脑门:“你今天怎挂着张苦大仇深的脸,不愿陪我玩啊?”

    妙心揉了揉额头,换一只手继续撑腮,皱着眉也不说话。

    龙瑶问道:“你在愁些什么呢?不说出来我怎么帮你?”

    “说出来你也帮不了我,不如让我自己愁死算了。”妙心已然破罐子破摔。

    龙瑶哭笑不得:“你要愁死了,仙尊不得整日以泪洗面,你舍得啊?”

    “他才不会哭呢!”妙心突然激动起来,猛地往湖面打一棍,嘭一声,砸起巨大的水花。

    她嘀咕道:“那冷冰冰的木头哪里会流泪,兴许巴不得我愁死,省得看见我心烦。”

    果然还是因为仙尊。

    龙瑶道:“上个月我来时,你每每谈及他都是眉飞色舞,一副恨不能大家都知道你喜欢他的痴迷样。几天不见,就埋怨他?你就说,还想不想跟他继续过日子了?”

    妙心心里有气,正嘴硬要否认。

    龙瑶一句:“不说实话就诅咒你们夫妻不恩爱!”即刻将她打回了原形。

    “想……”她瘪着嘴,老老实实回道:“当然想和他继续过日子,但我估计他是不想了。”

    “你想就得了。”龙瑶道:“你若想真心跟他过一辈子,遇到问题就得立马解决。自个儿解决不了就找我啊,我有的是办法,保管你‘药到病除。’”

    龙瑶抽掉她手中的打妖棍,搁在旁边,一脸正色道:“说吧,你家那位貌美如花的仙尊是怎么惹着你了?”

    妙心也的确想解决困扰多日的问题,不然一直堵在胸口,闷得慌。迟疑了半会儿,她终是将这几日发生的种种与她娓娓道来。

    龙瑶听完后,笑得前俯后仰,拍着大腿,都快笑岔气了。

    “你是想听笑话,还是帮我解决问题!”妙心凶道。

    龙瑶连忙止住笑声,抹去两滴笑出的泪,道:“实在对不住,主要是我很难想象仙尊被你一而再拒绝之后,落寞沮丧的样子,定是被你伤到男子的自尊了。”

    “什么法器啊,变小啊,亏你说得出口。哪个男子听见这话,不得大受打击?”龙瑶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得亏仙尊一向宠你疼你,才没与你生气,换作其他男人,必定早就闹起来了。”

    “他怎么没生气?他不但与我分房住,每天摆着一张冷冷清清的脸,还经常离开方壶岛,也不带我出门。”妙心愤愤道。

    龙瑶摸了摸下巴,琢磨道:“我觉得仙尊许是顾虑到你对那事十分抗拒,才分房睡。他那晚的话还不够明显吗?他认为你如今对他并无夫妻爱意,遂不敢与你亲近,怕引发你的恐惧。倘或与你继续睡在一起,他又担心自己克制不住。”

    “至于他为何经常出门,应该是要事处理。前段时日我屡次看见他和北阴大帝来天庭,与父王在宝华殿商谈。”

    他不是故意避开她吗?即便如此,妙心仍不满:“他许久不曾对我笑过了。”

    龙瑶摇头道:“倘或你恢复了记忆,就知道他原本就是那冷清的模样,只是在你面前才会时常笑吧。”

    “不只是笑,他的确与我疏离了许多……”妙心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既然他有意疏离,我也不强求。过几日我便回不死城,反正我与他也并非真夫妻,这儿也不是我的家。”

    龙瑶急忙劝阻:“这如何能行!万万别分家啊!”

    见妙心心意已决,龙瑶绞尽脑汁思索办法。脑中精光一闪,她嘿嘿一笑:“先别想着回不死城了,我有个帮你纾解心中烦闷的好去处哩!”

    妙心问道:“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