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作品:《徒弟必须死

    妙心左右说不动,便将茶杯搁在桌上,起身朝他走去。

    等到案桌前,她单手撑在桌沿,快速将桌上之物扫视一遍,却没见到什么非同一般的笔。

    最后目光落在他手上握着的褐色豪笔,笑吟吟地问:“这是判官笔么?”

    “你在打什么主意?”陆判官一语揭穿。

    妙心面不改色心不慌,低身凑近他,狡黠地眨眨眼:“听说寒月仙子最近喜好花茶,我这儿有上好的梅花干,陆兄下次去天庭,顺便拿几袋给仙子送去呗。”

    说着,她就从袖袋掏出两袋梅花干。

    “你这是早有准备打算贿赂我?”陆判看也没看那梅花干,抬头便撞入她清澈如涧的眸子。

    那眸间秋波盈盈,缠人心勾人魂,却不自知。

    他下意识往后拉开些距离,视线落回手上的册子,可她身上散发的山茶花馨香却避不开。他心里起了波澜,连方才查阅到哪一行都给忘了。

    妙心眼尖地瞧见他耳垂泛红,便以为素日一本正经的陆判官听到心仪的姑娘,便害羞了。

    她憋着笑:喜好貌美的仙子,男子本性嘛!

    “我与寒月仙子也算有些交情,往后陆兄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定义无反顾!”妙心拍拍胸口,说得有情有义。

    陆判官握笔的手紧了紧,唇间嗫嚅,最后只是摇头叹了叹。

    他将笔搁在木托上,抬掌拂过桌面,一本黄皮簿子赫然出现。

    “你的轮回簿已经交给北阴大帝审阅完毕,不可擅自改动,明日你直接过来,卯时带你去轮回道。”说罢,他将轮回簿与案桌旁的书册一齐码放好。

    妙心盯着那黄皮簿子,轻声问了句:“若是改动了呢?”

    陆判官道:“不管改动几次,最后交给大帝审阅即可。只要历劫时遵照主线剧情,生死线与轮回簿上一致,该历的劫依然会历。”

    他话里藏有玄机,妙心脑瓜子一转就明白:轮回簿可以改,只要她所经历的关键剧情与轮回簿相吻合,便不碍事。

    陆判官捧着一本书册,起身道:“我要去一趟阎罗殿,你是去还是留?”

    “我待会儿得去鹿山与师父打声招呼。”妙心走去茶桌,不客气道:“你先忙,我再饮两杯就走。”

    陆判官没多言,径往门口离开。

    等他人影消失在尽头,妙心掩嘴窃喜,一个闪身回到案桌前。

    她拿起那本黄皮簿子,直接翻开,里头只有薄薄两页。顶上赫然写着她的仙号,定是她的轮回簿了。

    “嘿?还专门给我整了本轮回簿呢!”

    妙心一目十行,莫敢迟疑。如司命官所言,轮回簿上只会摘录关键事件。不论过程如何发展,一旦进入轮回,必定会经过轮回簿上的每一个关键节点,如此保证轮回有序。

    即便是短短两页的记载,也足以拼凑出一段完整的故事。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她便理清了将要经历的人生。

    “好你个没人性的司命官,编的什么惨绝人寰、不得好死的坑人命本!”妙心眼里的怒火如燃烧的干炭,噼里啪啦地冒着火星子,恨不得将这轮回簿给灼穿。

    她没作犹豫,绰起木托上的判官笔,在轮回簿上涂涂改改。

    她改的不多,也就调换了师父和徒弟的性别。总之,这是一个徒弟必须死,她才能历劫成功的命本。

    妙心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却才满意地合上轮回簿,最后将所有东西整齐码放原位,安然离开。

    次日,妙心被陆判官领去轮回殿。

    神仙历劫的轮回殿与凡人转世的轮回殿不在同一处。轮回道开启一次,只能通过一位仙家。若是有两位仙家同时历劫,也会错开时间,只需调整轮回道中的时辰,便可在准确时间转世。

    轮回道大门的左侧,有个半人高的石柱子,柱子顶端有个凹槽,槽中镶嵌有一个玉盆,里头盛有孟婆汤。

    轮回道的守门冥差舀一碗孟婆汤递给她,妙心接过来,可怜兮兮地瞅向陆判官。陆判官扭过头,佯装没看见。她哼了哼,拒绝无法,仰头一口饮尽。

    陆判官将轮回簿交给冥差,冥差接过后,转身走到大门前,并将轮回簿放入嵌在大门中央的青面獠牙的轮回兽口中。

    轮回兽额间倏然裂开一条缝,露出铜铃般大的绿眼珠,它伸出长舌将轮回簿一卷,即刻入口。

    妙心正新奇地打量这兽,忽闻雷动,大门从中往内打开。只见里头白雾霭霭,望不见尽头。

    “进去吧。”陆判官指了指白茫茫的轮回道:“踏进轮回道后,会有往生灵兽接引你。”

    妙心走了两步,蓦地转过身来,鼓着腮帮子看向他。

    “有话要说?”陆判官问道。

    妙心点点头,张口道:“不管如何,谢过陆兄!”

    一边说,孟婆汤犹如开闸泄水般从她口中涌出,往下哗哗地淌。为了冲干净口里的残汁,她愣是运气憋出一口血连着汤汁一块儿吐出来。

    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将陆判官和守门的冥差都给瞧傻了眼。

    冥差呆呆看着她身前被血水染红的衣袍,忽然反应过来:“仙尊吐光了孟婆汤?!”

    妙心执袖抹去下巴的血迹,笑着纠正道:“我分明是饮后不适,恶心得吐了出来,却非故意。”

    冥差急忙又舀一碗孟婆汤,转身要递,就见妙心直接跳进了轮回道,眨眼消失在茫茫白雾中。

    冥差端着汤水,目瞪口呆。

    急得问向陆判官:“大人,这……这如何是好?”

    陆判官无奈摇头,“人都进去了,还能如何是好?”

    第四章 我无以回报师恩,就准弟子暖被……

    地界,莫来山。

    山脚小河边,一位身着白袍、头戴斗笠的女子正坐在石阶上垂钓。

    正是下凡历劫的妙心。

    虽说她并未饮下孟婆汤,带着记忆来凡间。但她仙力已于轮回道中被封印,如今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只不过她此次历劫并非投胎,而是转世重生为莫来山一座道观的道姑。

    道姑自幼被一位老道长收养,并拜其为师,修行多年,收获一身厉害的本事。这道长原是个得道的半仙,将道观传于她之后,便隐居仙地,再没回来。

    道姑颇为上进,日夜勤恳修炼,以求有朝一日像师父那般得道成仙。

    直到有一次出山修行,偶然在异国灵山求得一瓶丹药。将其带回道观后,惊然发现丹药对修炼有事半功倍之奇效,她便开始潜心研制可大大促进修炼的灵丹。

    渐渐,道姑的功力在丹药的辅助下增长迅猛,性子也变得越发急躁。当普通丹药再无法满足她,便开始剑走偏峰地加入一些怪异的药材,譬如剧毒之物。

    道姑对丹药的迷恋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一日她用毒蟾炼药,待将炼好的丹药食入腹中,毒素迅速遍及百骸,侵蚀五脏六腑。最终心脏衰竭,七窍流血而亡。

    妙心转世醒来后,在铜镜中见到面色酱红、浑身发紫的自己,着实吓一跳。

    她虽已重生,但体内的蟾毒起码需大半年才能彻底消褪。妙心不想顶着这中毒身亡的死人脸过日子,遂自行解毒。

    好在她也曾随师父学过炼药,便去山里采了些草药,炼制几颗解药,服用七天后,毒素尽数排出体内。

    解毒不久,妙心算准今天有大事发生,遂提着鱼竿来这山脚下静候。

    远远传来笃笃马蹄声,还有啪啪甩鞭声。鞭子甩得急,马儿跑得快,不消会儿就出现在妙心的视线范围。

    “快!快!”随着马车临近,她隐约能听见车上妇人慌乱的催促声。

    妙心不急不忙地扬起头,往那马车定睛看去,就见一位年轻娇美的妇人正撩开布帘,探出头来。她一手紧紧抱着红绸裹着的襁褓,襁褓用绳带捆在她胸前,婴孩受不住马车的颠簸,哇哇大哭。

    妇人时不时往后张望,眼中尽是恐慌。

    忽有一群骑马带刀的蒙面人,飕飕地从丛林之中扬沙起尘地冲了出来,即刻将马车团团围住。

    马儿受惊,前蹄乱蹬,仰头嘶叫几声,停了下来。

    领头的蒙面人抽出大刀,直接就喊:“杀光!不留活口,马也不留!”

    众人跃下马来,拔刀齐刷刷冲了过去。

    妇人已被逼入绝境,眼见无路可走。她从腰间卸下长鞭,抱着襁褓一跃而起,身轻如燕。

    马夫也从脚下抽出长剑,弃车跳到妇人身旁,将她护住,道:“待我突出重围,小姐带着阿泽赶紧走!”

    蒙面人哪会给他们逃脱的机会,提刀就砍。

    马夫身强体壮,剑术不俗,十几招便杀了五六人。可一人难扛众拳,没多久便失了利,身前遭砍,背后挨刀。

    一声凄凛的:“玉峰!!”厉然划破山谷,正是妇人痛喊。

    妇人分神之际被连砍数刀,胸前的襁褓被领头蛮力拽走,抓在手中。

    她红着眼,怒道:“将我儿放了!他是无辜的!我的命你拿去便是!”

    “他怎么是无辜的?”领头冷笑道:“倘若没有他,我们也不会来杀你,最该死的就是孽种。”

    说罢,他将襁褓高高抛起,举起手中的刀,往中间斩去。

    “不要!!”妇人惊恐万状,奋力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发出森森冷光的大刀砍在孩子身上。

    “阿泽!!我的儿啊!!”她嘶吼着,几乎晕厥。

    千钧一发之际,一顶斗笠快如飞刀,以迅雷之势劈来。嚓地一声,直接斩断领头握刀的手臂。

    适时,一道白影闪过,将险些掉落在地的襁褓抱在臂弯,稳稳立在马车顶篷。

    “啊!!”领头惨叫连连,跪了下来。捂着流血不止的断臂,痛得五官狰狞扭曲。

    众人惊吓,忙搀扶着领头,纷纷望向马车上突然出现的女子。

    “你是谁!”领头人咬牙忍着痛,喝问。

    “来帮你收尸的好心人。”妙心答得猖狂。

    领头呲牙:“你知道我们是谁吗!竟如此放肆!”

    “我管你是什么人,你们若要杀这孩子,就得死。”妙心也不废话,抽出腰上长剑,往前抛去。

    那剑随她的意念,飞速如电,在人群中砍来刺去。他们甚至来不及看清剑的走向,不是被刺穿心脏,就是被割破喉咙。一时间惨叫不绝、哀嚎不歇。

    片刻工夫,周围尸横遍野,鲜血顺着石头缝蜿蜒流入河中,将河边染成怵目的血红色。

    身负重伤的年轻妇人虚弱地趴在地上,仰头将面前之人望着。起先震惊,而后见到孩子无恙,安下心来。

    妙心抱着襁褓蹲在她身旁:“你伤及心脉,失血过多,命不久了。”

    妇人费力地撑起身子,往襁褓中瞧去。孩子受了惊吓,仍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