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作品:《凤凰落地不如鸡

    他想过去与她说话,却被尹行拦着。

    “我说,殿下的容貌要不要也遮掩下,这也太招眼了些……”

    尹行说罢几个人都觉得有道理,连回过神来的钟芫也眯起眼眸笑了起来。

    其实那只是寻常玄衣卫衣饰,既没有什么精美的纹样,也不是什么华贵的料子,只是穿在箫怀执身上偏就像个清冷端庄的贵公子。

    “那就只能委屈一下殿下了。”

    女子眼中熠熠,箫怀执见她笑,微微移开了视线。

    从方才开始一直话很多的尹行被打发去房顶观察巡查的守卫,待他传信,便是他们出发的时候。

    箫怀执还是不放心钟芫,但其他人却不怎么在乎,甚至还凑在一起说笑起来。

    没多久屋顶传来断断续续的鹧鸪声。

    几人又反复交代了箫怀执几句,然后便重新穿上蓑衣准备出发。

    箫怀执回头看了眼,钟芫依旧站在屋檐下,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便朝他挥了挥手。

    大雨倾泻中,女子的身影有些模糊,然后很快消失。

    身边的几人熟练的穿梭在宫苑之中,箫怀执在皇宫长大,可他觉得自己居然不如这些人熟悉魏宫。

    路上十分顺利,虽然中间碰到几个宫人,但看到他们身着玄衣卫服饰也只是恭敬地退在一边未曾多问。

    箫怀执跟着几人一路到了奉先殿,在他疑惑之时尹行却突然道了声,“殿下得罪。”

    只见另外一人上前挪动了下正当中的排位,随后便是一阵沉闷的响动。

    几人领着箫怀执往殿后而去。

    奉先殿外,几个看守大殿的宫人兀自站着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一般。

    待一切响声消失,徐监事抖了抖浮尘,他看着越发磅礴的大雨自言自语的念了句。

    “那丫头没走……?”

    可惜盆泼一般的大雨中没有那丫头,更没有人会回答他。

    此时钟芫正在拿着箫成玉给她的令牌从正门出宫。

    她身上穿着素色的斗篷,虽然举着纸伞,但衣摆也早已浸湿大半,宫门外是常年都候着的玄衣都统的马车。

    车夫认出钟芫,见她走来,便从马车里拿了伞迎上。

    “芫姑姑这是要去哪里?”

    正准备拿出令牌的钟芫停止了动作,她脸上也缓缓笑开。

    “去椒花巷。”

    玄衣卫的马车看起来很低调,但是上面依旧刻着箫氏皇族的纹印,所以在整个魏都都可以畅通无阻。

    包括皇宫。

    椒花巷里大都是农家寒舍,平日里还有沿街叫卖的商贩,只是今日雨大,几乎全都收工在家,只有稀少几个拉着货的小车,安静的缩在巷子深处。

    马车宽大,巷里进不去,所以只得中途将钟芫放下。

    “芫姑姑稍等,属下去停个马车就来。”

    自上次钟芫去过玄衣卫都统府后,很多人都知道这个芫姑姑是九统领的阿姊。

    何况这芫姑姑手里还有陛下亲赐的御令,所以玄衣卫的人对钟芫也愈发的尊敬,甚至在他们眼里钟芫是仅次于寻安和九川之外的存在。

    “不,你就在这里等我。”

    驾车的侍卫听言颔首称是,他看了眼这处街巷,稍微思索了下,便记起这里是新来的那位郑指挥使的居处。

    只要是魏都的朝臣,在玄衣卫这里几乎没什么秘密。

    钟芫撑伞走入长巷,屋顶的雨水顺着瓦片汇成一道道雨帘,地上的砖缝隐匿着青苔的痕迹,墙边还有许多稚童玩闹留下的涂痕。

    钟芫在一处朱门前站定,她并没有敲,而是直接推开了房门。

    入目的是一方小院,院上搭建了木篷,而身形魁梧的男人就坐在木篷下,手里是竹制的烟杆。

    他看到钟芫似乎也不意外。

    “你胆子挺大。”

    和五年前一样。

    钟芫并没有与郑玄客套,她直接掏出了袖中的令牌。

    “若我猜得不错,这个时候严玉已经率领手下去追陛下的队伍了。这个令牌可以去统兵处领三千人马,这些人再加上你自己的手下,三日之内,拦截并诛杀严玉。”

    郑玄捏了几丝干草按在烟斗上。

    “你的意思是,我会听你的?”

    女子举着伞站在雨中,就像五年前一样,胆大妄为不知死活。

    “郑玄,你不为自己的前程想,也该为你唯一的弟弟想。”

    女子的话,让男人瞳眸微微紧缩。

    “作为交易我为你的家人收尸建祀顺便报仇雪恨,但我可没说你家一个活口都没有……”

    男人猛地站起,他鄙睨着眼前的女子,眸中杀气也毫不掩饰。

    “信不信我立刻——”

    “立刻就杀了我?”

    钟芫唇边划过一丝戏谑浅笑。

    “所以你觉得我怕死?”

    钟芫的笑总是温浅又雅致,她目光瞥向男人身后竖立的长剑,那长剑无鞘,光是看着便寒意森森。她当然怕死,她怕死怕的要命,不仅还怕死还怕穷怕苦怕冷怕饿,怕在那皇宫里当一辈子下人。

    但她想到那人身陷囫囵,又觉得好像也不怎么怕了。

    “郑玄,你现在没得选,只要我一句话,郑秣就会死无全尸。”

    “你应该知道,五年前我就可以把这种事做的很漂亮。”

    当初杀郑玄一家的是被他清缴过的赌庄匪寇,而钟芫把那赌庄庄主的人头从魏都送到边邑是半年后。

    虽然有些慢,但是郑玄勉强可以接收。

    郑玄依旧没有回答,他反而镇定了起来,又缓缓坐在了高椅上。

    暴雨哗然而下,如罩的雨帘也掩饰了女子眸中的急与隐怒。

    “你应记得,你是南魏的臣子,当初的事全由你自己贪赃枉法,怪不得旁人,怪不得先帝,也怪不得当今陛下。”

    郑玄突然轻笑了下,“居然被你骂贪赃枉法,难道你皇宫做的那些事难道光明正大?”

    男人说着,拾起烟袋在半空中点了点。

    “私吞赃款,私藏囚犯,偷梁换柱,暗度陈仓……”

    郑玄越说着,越觉得这女子比他敢。

    他突然也来了兴致,魏都的皇帝谁来做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他只想搞钱。

    “罢了,我今日不杀你,但是至于我杀不死严玉,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你说我幼弟活着,那就把他带来,看到活人,我就去。”

    男人双腿交叠,神色沉静。

    “你知道的,我也是说到做到的人。”

    第37章

    ◎溃逃——◎

    之前那名玄衣卫停好马车后, 便老实的等候在街巷的尽头。

    一阵风过来, 他轻“嘶”了声,然后拢紧了衣袍,心里却不住的想着。

    这芫姑姑什么时候出来。

    长巷官道上,一队人马疾驰而过, 马蹄溅起水花向四下飞洒, 侍卫下意识缩进巷中,然后皱眉看向远去的队伍。

    “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 郑大人的宅院内,钟芫依旧持伞立着。

    “不可能。”

    天色渐暗, 女子的目光也如暮色一般平静淡然。

    “难道你以为在这么多仇家盯着的情况下, 他能在魏都活到现在?郑秣现在不在魏都, 你若想见他,便得听我的话。”

    “陛下此次平叛, 会直驱睢阳, 但我想睢阳恐怕只是个局,箫靖的人马会在临近睢阳的匡山埋伏, 而魏都到匡山,顺利的话只要五日。”

    所以她希望这雨再大些,再给她时间。

    “你应该还记得, 每年秋后,匡山北边那个的皛阳县便会送来贡梨, 你弟弟现在就在那个皛阳,但是你想见他,就得按我说的做。”

    钟芫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只拇指长的桃木佛像, 然郑玄面前晃了晃。

    “郑秣说这个是兄长亲手给他刻的, 娘亲和妹妹也有……”

    正说着, 钟芫手中的小佛便被突然站起的郑玄夺了去。

    郑玄怔怔地看着那小小的木雕,佛像表面光洁,应是被人仔细保护了很久,他抬眸转向钟芫。

    本来他半分也未相信这女子口中所言,可此刻他却动摇了。

    “你当真没有骗我……”

    钟芫笑了笑,暴雨倾泻,仿佛洗涤人间污垢。

    “我呢,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尚且不会用这种事骗人——”

    女子说罢,把袖中的令牌一并扔到郑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