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作品:《锦堂春(重生)

    裴歆看了庞氏一眼,见她神色虽然有几分难看,却没有要说什么意思,便依言坐下了。

    刚一坐下,就见陆夫人身后的丫鬟捧了个锦盒走上来,奉送到她面前。

    “这是…”

    “这是东海来的一匣珍珠,修儿亲自挑的,他知道惹了你不快,不敢来见你,便托我送来,给你赏玩也罢,请能工巧匠嵌了首饰也好,都随你的心思。”陆夫人此刻语气是难得的和气。

    上辈子裴歆做她这么久的儿媳,也只是进门不久能有这般“待遇”,还都是在陆明修犯错之后,再后来,即使陆明修再怎么过分,也没了。

    任丫鬟举着东西,裴歆没有要接过的意思。

    陆夫人见状眼神一暗,脸上的笑意当即有些挂不住。

    最终还是庞氏打了圆场,让丫鬟收下锦盒,将这段揭了过去。

    陆夫人的脸色这才好转不少,又道:“昨儿的事,修儿都跟我说了,原是误会一场,再说清菱那丫头是你亲妹妹,亲事在即,修儿又怎么会跟她扯上瓜葛呢,大姑娘可别冤枉了修儿。”

    这话一出,裴歆尚还不觉得什么,庞氏喝茶的动作倒是一顿,隐隐看向一侧丫鬟手里拖着的锦盒,眼瞅着是后悔了的。

    她就不该多管这闲事!庞氏心想。

    “哦?那昨日在沁心居,是姑姑亲眼看到两人抱在一起,陆夫人这么说,意思是姑姑撒谎了。”

    “当然不是…”

    “若不是的话,便是另有缘故,这也罢了,那陆三公子可曾跟夫人提起二妹妹昨日为何会去见他呢?夫人可能不知道,二妹妹做了一件错事,这几日一直都被母亲拘在自己院子里,不许出门半步,如今偷偷跑出府,哪儿也没去,却偏偏去了沁心居。”接下来的话,裴歆就是不说,意思也很明显了。

    如果真的什么瓜葛都没有,裴清菱为何会冒着风险偷偷跑出去见陆明修呢?

    一番话说的陆夫人哑口无言,无从解释之下,只好悻悻的装作喝茶的样子。

    裴歆冷眼看着,就知道会这样,连个骗人的谎话都编不圆。

    “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劳夫人转告三公子,他若真与清菱彼此有意,我愿意成全,还请他莫要辜负了清菱。”

    裴歆说罢,也不等回应,又跟庞氏作了礼,便转身离开。

    从杨柳轩出来,她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祠堂。

    裴家的祠堂在整座府邸最南边,也是最后面的位置,挨着一处池塘,池塘边种了一排柳树,如今正是柳絮纷飞的时候,恰好风一吹,竟有些迎面吹到主仆两人的身上来。

    “呀~姑娘怎么想来祠堂了?是来看二姑娘的?”银瓶一边替姑娘拍着身上的柳絮,一边好奇的问道。

    “是呀。”裴歆就站在门口,等身上的柳絮清的差不多,就让银瓶在外面等着,自己一个人进了祠堂。

    祠堂里有些阴森,好在是白日,并不如夜晚那让人害怕。

    但裴清菱已经在这里面待了一天一夜了,这会儿草木皆兵,但凡听到一点儿动静,都能让她颤抖个不停。

    “是我,大白天的,怕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裴清菱这才平静下来,轻呼一口气,故作冷静地道:“你来做什么?”

    裴歆走到她身边,与她并排在一起,两姐妹一个站着,一个跪着,都仰头看向着裴家一个个先辈的灵牌,缓缓扫过,最终她的目光,定在了祖父的牌位上,许久,才悠悠地叹了口气,问了一个裴清菱没怎么想到的问题。

    “我让人查过前门和后门昨日进出府的记录,推测你应该是在未时三刻左右,跟着绿莺扮作小丫鬟出去的,但姑姑见到你时,你已经换了一套装扮,也是申时之后了,我很好奇,这大半个时辰你去哪儿了?”

    “我…”裴清菱有些答不上话。

    她没想到裴歆会问这个,原本编好的话自然说不出口。

    她不说,裴歆也能猜到是谁在背后帮忙推波助澜,又道:“你不说就算了,陆夫人来了,替陆三公子给我带了一匣东海的珍珠,还说…”

    “说什么…”

    “说陆三公子只把你当妹妹一样看待,昨日沁心居的事是一场误会,外面那些闲话也不过是谣言罢了。”

    裴歆一边说,一边看着裴清菱脸上的神情由期盼转变成了失望,呆呆的眨了眨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看的来气,便道:“你不会真以为陆明修会娶你吧?哪怕没有与我的婚约,他也不会求娶于你,他对你,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不会的。”这三个字裴清菱几乎是脱口而出,事到如今,她显然还在固执的相信着明修哥哥对自己的承诺,“明修哥哥说过,如果不是有和大姐姐你的婚约在前,他一定会娶我。”

    瞧着她如此冥顽不宁,裴歆似乎有那么片刻之间,看到了上辈子的裴清菱,在她被送走远嫁的前夕,大红色的嫁衣耀眼炫目,可盖头下面的新娘却怨恨的盯着自己,一遍一遍重复着同样的话,“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如果…”

    那场景和现在倒有几分相似了。

    裴歆嘴角扯出一抹薄凉的微笑,“是吗?既然你这么确信,不如打个赌如何?”

    裴清菱皱了皱眉,“赌什么?”

    裴歆不再看她,将目光再一次放到祖父的牌位上,缓缓说道:“我知道现在外面有人在帮你造势,目的应该是想咬定你和陆明修的私情,逼陆家认下此事,并娶你进门,应该…是庞家的意思吧?”

    说到这儿,裴清菱骤然抬头,一脸惊恐地看向裴歆。

    但裴歆没有低头看她,继续道:“可是你想过没有,与自己未来的妻妹私会,甚至或许是私通,对一个出身名门的世家子弟会有什么影响?尤其是对即将参加乡试,于名声名誉格外看中的陆明修来说,你觉得他是会妥协,还是会否认到底呢?”

    “我…我不知道。”裴清菱犹豫了,如果说刚才她还确信自己在陆明修心中的地位一定是高于裴歆的话,现在与功名仕途相比,一切又不一样了,“所以,你到底想赌什么?”

    “我可以给你一个说法,不但全了你昨日和陆明修私会之事,还能解释你和他之间的私情,同时也不会损害你们俩的名誉,而且,如果故事讲的好,你和他还会成为一对两情相悦的有缘人,岂不美哉?”

    两情相悦的有缘人!裴清菱被这几个字吸引,便再顾不得其他,直接点头答应了裴歆的赌约。

    见此,裴歆也满意的笑了。

    从祠堂出来,回首望去,漫天霞光下,她觉得祠堂其实并不阴森,阴暗的,从来是人而已。

    此时,另一边,陆夫人是满怀心思的来,却怨气冲冲的离开。

    一上马车,就让人将裴家的回礼给扔出去,别搁在自己面前添堵。

    “夫人别生气,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裴家,待三公子的事情一完,尘埃落定之后,你再慢慢料理不就是了。”身边的丫鬟放下东西,并未依言将其扔出马车,转而宽慰道。

    这话是说在了陆夫人心上,随即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才怨道:“要不是为了修儿举荐之事,裴家,还以为自个是什么人物呢!”

    “是呀,裴家原本就上不得什么台面,怎么跟咱们府里相比,不过是看在赵家和已故裴老太爷的份上,再加上姻亲关系,夫人格外给几分脸面而已,倒纵得他们分不清东西南北了,也实在可恶!”

    听完丫鬟这番话,陆夫人渐渐的,气也消了,掀开帘子看向马车外面,见街道上人来人往,交头接耳的,不知在议论些什么,倒想一事来,吩咐道:“回头你去找林管事,让他止一止外面的流言,修儿乡试在即,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什么岔子,尤其是昨日沁心居的事,哪怕是说成裴家那小丫头贪慕虚荣,妄图富贵,或是嫉妒自己姐姐的好姻缘,想从中破坏等等都行,只要能把修儿摘出来,不拘用什么手段,什么说辞。”说到这儿,陆夫人眼神泛冷。

    “是,奴婢明白。”

    ……

    第20章 商议

    裴歆回到自己的小院,刚坐下没多久,裴红英就来了。

    “姑姑你怎么来了?”裴歆乍一见人,有些吃惊,还有些心慌。

    她怕姑姑来劝自己罢休,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姑姑不太像是能这么果断答应自己的性子,就算真要退亲,也是再三思量之后了。

    裴红英自小看着她长大,一见她神情,就能猜出几分心思,当即就笑了,“看把你吓得,好似姑姑要来吃了你,再说,不就是一门亲事嘛,还能要了你的命不成?”

    裴歆接不上话,只能在心里默念一句,还真能!

    这时,银瓶奉了茶水进来,一杯放到姑太太身边,一边递给姑娘,又见姑太太朝自己使了个眼色,立马会意,遂将屋子里的其他丫鬟一并都带了出去。

    这样一来,屋子里只剩下姑侄俩人…

    银瓶则在门外守着,时不时依靠栏杆,摆弄着屋檐下盛开的几株月季,鼻尖轻动,还能闻得一股清香。

    正拨弄着,忽然听有人叫自己,扭头一看,原来是后门的小厮旺财,见银瓶看过来,随即一顿“指手画脚”。

    银瓶知道他有事找自己,便叫了东厢房的墨心出来替自己,守在门口,自己则跟着小厮离开了。

    屋子里,裴歆刚刚听完姑姑的话,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陆瑾沉?

    她倒没想起陆家还有这个人,只是…“他,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裴红英不解。

    “他也是陆家人,难免尴尬,再说陆明修是他堂哥,他怎么会愿意?”裴歆思来想去,也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但裴红英却道:“我原来也是这个顾虑,可你姑父有一句话说的很在理。”

    “什么话?”

    “这门亲事,是动不得的,头一个,你父亲就不会同意,陆家那边,当初提要结亲的人可是陆家的老太爷,又念及父亲对陆敬宗的救命之恩,这会儿要退婚,外面人只会说陆明修私德不检,陆家忘恩负义,你说,陆家能同意吗?”

    裴红英将担忧地话一一说了出来,也谈及裴歆年纪不小,退亲后难觅良缘等等,末了还道:“当然了,你若有中意的人,就不妨事,若没有,届时又是一个难题,那陆七公子姑姑见过,不输于陆明修,且胜在一份心性,我觉得人是不错的,你不妨想一想。”

    裴歆知道姑姑说的有理,可陆家那帮“牛鬼蛇神”,这辈子她实在不愿意再打交道,想起方才在祠堂跟裴清菱打的赌,她觉得自己未必不能一试。

    只要解了陆家的顾虑,父亲那边也轮不到他做主。

    至于陆瑾沉,陆家三房在陆府的地位尴尬,他又是早逝之人,若看在表哥的面子上,自己找机会帮他度过劫难也就罢了,断不能这般轻易将自己再许出去。

    想罢,裴歆回绝道:“姑姑,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你还是想彻底断了这门亲事?”裴红英恍然明白过来,从一开始,裴歆就没想过其他的法子,一心奔着了断去的。

    只是,她什么时候…

    顶着姑姑惊异的目光,裴歆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冒失,忙找补道:“我对三公子曾经的情意,姑姑又不是不知道,如今他负我在先,跟清菱私混在了一起,我自然容不得,可又有什么办法,索性一刀两断个干净,也免得日后惦记,至于那位陆七公子,既然他如姑姑所言是个好的,就该找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姑娘,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才是,若是依了姑姑姑父的话,我怕误了他。”

    裴歆说完低下了头,略显狼狈。

    裴红英之前倒没考虑这么多,如今听她说完,敛眉一想,也确实如此,随即笑着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对,此事是姑姑想岔了,光顾着合不合适,却忘了你对陆明修的心意,若是嫁给瑾沉,还是在陆家,时不时见面,对你或是对瑾沉,都不好。”

    见姑姑松口,裴歆也是松了口气。

    她如今对陆明修是没什么情意了,可却不能让人发现,转变的突兀,她也不好解释,只能等此事时间一长,让旁人以为自己慢慢放下,再说与之陌路,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裴红英又坐了一会儿,大约近午时,才离开了裴府。

    她一走,银瓶也从外面回来,找了个空隙,低声跟姑娘说道:“姑娘,曾安刚才来找奴婢了。”

    “哦,他说什么?”裴歆摆弄着手里用来端午辟邪的小香囊,一边等着丫鬟去厨房取晌午的饭菜回来,心里很好的样子。

    银瓶也察觉几分,语气一同轻快起来,“他查到有关二姑娘和陆三公子的谣言一开始是从竹炉舍传出来。”

    “竹炉舍?”这个裴歆确实没想到。

    她以为会是庞家,却不料会跑个竹炉舍出来,不过也不稀奇,竹炉舍和沁心居一般,都是做茶点生意的,所谓同行既冤家,也难怪这个时候冒出头来看热闹了。

    “是呀,不过除了竹炉舍,庞家那边的确如姑娘所料,也插手了谣言的事,只是不如竹炉居显眼,要不是曾安听姑娘吩咐,派人守着庞府,还察觉不到呢。”银瓶继续说道。

    裴歆低头盯着手里牡丹戏蝶图样的香囊,沉思片刻,起身去了小书房,一边让银瓶研磨,一边开始吩咐,“等会儿我写完,你就去厨房要一盒糕点,连带着一起送到祠堂去,出来时先别忙着走,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躲,看能不能等个去见二姑娘的“有缘人”。”说着,她铺开纸张,提笔在上面写了些什么东西。

    “是,奴婢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