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作品:《锦堂春(重生)

    可惜裴显与他素来不睦,当初出事时,庞氏还想去信周转一二,却被裴显拦下,发了好大一通火才罢休。

    而这些,陆夫人是不清楚的,就是清楚,也不过一笑了之,并不在意。一来不管如何,裴显总是裴红英的嫡亲兄弟,兄妹俩的情分摆在那儿,再加上已故的裴老太爷还是沈淮之的老师,这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是;二来裴红英极疼爱侄女裴歆,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只要裴歆开口,沈淮之夫妇不可能无动于衷。

    而陆家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反应。

    裴歆能在这件事上出力多少,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就是她的价值所在,也是陆夫人今日上门的目的。

    这个道理,裴歆上辈子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过来,她知道,一旦自己能说动姑父,替父亲谋个好地方,陆家就会立马来裴家下聘,替陆明修求娶自己,毕竟上辈子就是这样。

    而这一次,面对陆夫人和庞氏双双看来的目光,她也不能轻易拒绝,“姑父那边尚没有什么消息。”

    这会儿庞氏倒聪明了几分,说道:“那或许是大姑娘你许久不去沈府的缘故,这几日天气正好,南边来了一堆海货,不如挑几样二妹喜欢的,改日你亲自送过去?”

    “是了,亲戚之间,还是要多走动为好。”

    这样一唱一和之下,裴歆只能点头,应下此事。

    见此,陆夫人和庞氏的脸色都松泛了几分,尤其是后者,眉眼之间更是一片欣喜。

    裴歆去赵府的事定下,陆夫人也达到目的,又跟她聊了几句,见天色差不多,起身告辞,只临走前还留下一封粉笺,用青玉色的帖子夹住,说是玉兰秦家发出的赏花帖,陆家得了几封,想着裴家有姑娘适龄,正是合适。

    说是裴家,但这帖子是递给裴歆的,意思也很明显。

    裴歆接过,目送着庞氏及陆夫人的身影往外走,渐渐消失在门外,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

    这就离开了?

    无论上辈子还是现在,陆夫人这个婆婆就像一座大山似的,目不转视之下,真让她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以至于方才她大部分时间是低着头说话的。

    毕竟十多年的阴影之下,她永远记得对方的不屑一顾,淡漠言辞,还有恼她不中用,不能替陆明修生下嫡子的那些刻薄之语,以至于即便重生一次,却还是暂时无法坦然面对。

    “大姐姐,大姐姐~”

    裴清菱的叫声唤回了她的神智。

    她才发现人已经起身,从后面绕到她面前,此时正一脸奇怪的看着自己。

    裴歆尴尬的笑了笑,“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看姐姐走神,可是在想什么事?”裴清菱无辜的眨了眨眼,旋即伸出玉手,一指点在她手中的赏花帖上,“是在想秦家的花宴吗?”

    随着她的动作低了低头,裴歆似乎明白了什么,玉兰秦家的赏花宴,这可是州府内许多闺阁小姐求之不得的宴会!

    她倏忽抬头,笑容绚烂如同此刻天边的云霞一般,朱唇轻启:“二妹那天可愿和我一同前往?”

    第3章 冲突

    裴歆的邀请,裴清菱自然是欢喜应下。

    玉兰秦家与梅岭陆家一样,都是本地数一数二的贵族名门,家世渊博,底蕴深厚,非一般人家可比,而由其举办的赏花宴,不同于一般的正式宴席,不为人情往来,只会邀请一些未出阁成家的公子小姐参加,原本打的是同龄人结交的目的,可办的时间一长,倒也有几分男女相看之意。毕竟能到席的人大抵非富即贵,总有几分来历,因此颇得人向往。

    裴清菱今年十三,也到了相看的年纪。

    回去的路上,银瓶还有些奇怪,见四下无人,才敢低声开口,“姑娘,秦家赏花宴您怎么邀请二姑娘了?您出门从不带她,而且……”

    银瓶的话没说完,但裴歆懂她的意思,自己何止从来不带裴清菱出门赴宴,上辈子自己一直都在防着她,还有庞氏,觉得那母女俩都不是安分的,后来事实证明的确如此,裴清菱一直爱慕着陆明修,为了能嫁给他不惜下药,婚前失贞的事都干得出来,若非自己有所警觉,发现的及时,只怕姐妹共伺一夫的荒唐事就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了,而陆明修呢,也是个惯会怜香惜玉的主,事发后不仅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在得知裴家因此要让裴清菱远嫁之后来替人说情,甚至话里话外有纳裴清菱为妾之意,说什么虽然未酿成大祸,到底同处一室,污了人清白,愿意负责之类的话,气得裴歆当场跟他大吵一架,自那以后,夫妻俩渐成陌路。

    裴歆记得那时裴清菱说过,她很早就喜欢陆明修了,虽然不知具体年月,但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喜欢上了吧?

    她对陆明修的情谊已经随着上辈子陆家那十年的寂寞孤单而消磨殆尽,重活一世,她不想重蹈覆辙,不愿再嫁陆明修,去走上辈子的老路。

    但如陆夫人所言,这门亲事是祖父生前定下来的,陆家又是当地名门望族,要想悔婚并非易事,她必须得找个合适的借口,再去求姑姑和姑父替自己退亲才行。

    至于这个借口,裴歆想来想去,还是放在了裴清菱身上。

    如果裴清菱这个时候真的已经喜欢上陆明修,秦家赏花宴她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其实陆明修对裴清菱也是极好,不然上辈子裴歆不会千防万防,还能及时发现下药的勾当。

    她也是防累了!

    裴歆忍不住叹了口气。

    “姑娘怎么了?”银瓶忍不住问了一句,从刚才听她提问开始,裴歆就没说过话,反而是一脸沉思,还时不时皱起眉头,似乎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隐隐还有几分哀伤和疲惫的感觉。

    裴歆摇了摇头,“没什么。”

    说着,前方院落近在眼前。

    ——

    陆府,朱门绿瓦,从东到西占着一条街道的宅子,借着天际点点余晖,露出百年沉穆庄重的模样。

    陆家大爷陆敬宗从外面回来,下了马车往里走,原本是要去书房处理事务,谁知后院来了丫鬟,说夫人有请,便先打发了来回事的管事,跟着丫鬟回内宅去了。

    刚进夫人曾氏的院子,就见一个盘了发髻的俏丽丫鬟端水出来要走,陆敬宗连忙将人拉住,磨蹭了一会儿,直到里头传来曾氏的声音,他才放开脸色通红的丫鬟,理了理衣裳,踏门而入。

    曾氏这会儿已经换了身衣裳,褪去在裴家的华贵端庄,多了几分女子的风韵气度,原是为了陆敬宗打扮的,可这会儿见人进来,倒不见她半分喜色,只是柳眉一挑,出声带刺,“爷要是真喜欢,我就让人去找沈二说和,让他休了秋菊,再把人一顶粉轿接进来就是,省的爷念念不忘,风声传出去倒脏了我这院子。”

    陆敬宗知道她是听到方才的动静,理亏的咳嗽了两声,转移话题道:“说什么呢,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哼。”曾氏回了一声冷笑。

    底下的丫鬟奉茶上来,陆敬宗接过,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今日去裴家,觉得如何?”

    “不如何。”说起这个来曾氏便皱了眉头,“那裴家大姑娘有段时间不见,就闷成个大葫芦了,午睡睡过头不说,来了也是多半低着头,我问一句,回一句,给她递个话,她也接不上,以前还觉得伶俐,今日一看,倒像是我看走了眼似的。”话说到这儿,脸上倒露出几分不解之色。

    “嗯?”陆敬宗觉得有些奇怪,“你之前不是还说那位裴家姑娘虽然出身不显,但温婉大气,品貌端庄,勉强配得上明修嘛,如今怎么换了副姿态,别是裴家有了什么旁的心思吧。”

    “她敢!”曾氏一听就不高兴了,陆家与裴家的亲事在这府城任谁都知道是低娶高嫁,如今低娶的自家还没说什么,哪儿轮到高嫁的裴家起什么心思!且不说裴家近来已有了败落之香,这个节骨眼上,还能翻天?她是不信的。

    但陆敬宗可不这么觉得,联想到今儿一早从京都那边传来的消息,他心里愈发的没底,“你可别小看裴家,再不济,还有沈淮之这个姑爷在,我今儿一早得到的书信,林知州很快就要升迁了,而下一任知州至今还未有动静,不像是要下派或者从别地调任的样子,所以最有可能,会是从州府内升任。”

    曾氏虽然不是很懂朝廷官面的事,但这么一说,她也能听明白个大概。

    州府升任,就得要原知州的评价,乃至举荐,这样一来,知州那一脉的人就很容易直接补上,赵淮之可就是其中一位呢,哪怕不能一步登天,这上面的位置好不容易空出来一个,总有往上走的机会不是。

    她这想法虽然简单了些,大概还是没错了,且陆敬宗提及赵淮之还有裴行简在京都留下的人脉可用,加上本身的资历,此番往前一步的机会还是很大的,若非如此,他又何须去试探一个小小的裴家呢。

    “哎~若非赵淮之没有女儿,哪用得着这般舍近求远呢。”陆敬宗想了想,还是觉得可惜。

    曾氏也是如此,只是溢于言表罢了。

    接下来,只需要等裴家那边的消息即可,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裴家正在因为曾氏今日的到访,引起一场风波。

    裴府正厅。

    窗外的明月皎皎,云影随风,摇曳生姿,原本还寂静着,忽然从屋子里传来一声拍桌的响动,紧接着,里头就热闹起来。

    “我不同意,这几日你就在府里,哪儿都不许去,更不许去沈府。”

    饭桌上,原本一家子晚饭还吃得好好的,庞氏随口说起陆夫人上门的时候,裴显原还淡定的问情况,谁知一听裴歆要去沈府的事,当即就怒了。

    话是庞氏挑起,但火却是朝裴歆烧去的,知道坏了事的她当即拿了碗筷,装作吃饭的样子,低头不语。

    一旁坐着的裴清菱等人及站着的几位姨娘就更不便说什么了。

    裴歆见状,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碗筷,侧了身子正对父亲,才道:“父亲不用跟我说这些,去找姑父是陆家的意思,不然,父亲是打算举家赴任远在千里之外的云阳县呢,还是将我单独留下,托付给姑姑和姑父?”

    这???裴显明显迟疑了。

    他两者都不大愿意。前者,代表着舍弃与陆家的姻亲,举家从富饶的州府跑到偏远的云阳县去,也不知要在那里待多久,时间一长,自己的仕途岂非堪忧!后者虽然可以保全这门亲事,但隔得太远,联系不便,也不妥当,怕就怕自己这女儿到时候被赵府那边勾了魂,翅膀也硬起来,便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虽然这么想着,但裴显嘴上却还是说道:“此事不用你操心,为父自有决断。”

    裴歆知道他在硬撑,毕竟上辈子硬撑到最后,也不见有什么转机,若非自己私下提前去求了姑姑,让姑父代为转圜,改了任职的地方,恐怕这一家子大小都得跟去云阳。

    “父亲既然这样说,那此事就作罢,只是我许久不见姑姑,甚是想念,沈府还是得去。”

    “不许去。”

    裴显忽然的一声呵斥,差点吓掉了身侧庞氏手中的竹筷。

    但裴歆可没被吓到,“为什么?”

    “不为什么。”裴显说着坐回位置上,盯着门外方向,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赵大人前程远大,我等小吏~高攀不起。”

    说完又来一句,“吃饭。”

    一副显然不愿多言也不许旁人再多说话的态度。

    一向如此。

    两辈子都是这样,裴歆也习惯了,没再多说,端起碗筷,食不知味的吃了下去???

    如此,回到自己院子的裴歆有些犯愁。

    上辈子去求姑姑姑父,她是听了陆夫人的话,瞒着家里尤其是父亲偷偷去的,原想给父亲一个惊喜,谁知到头来挨了一顿骂还被禁足不说,倒让庞氏母女那段时间在外面得了不少的脸,亏得一塌糊涂。

    所以这一次她可不想私下去把一切事都办好了,还落不着好,方才便引着庞氏多说了两句,结果父亲的反应果然还是意料之内,他不同意。

    裴歆忽然想起祖父曾经对父亲的评价:自尊心强,不如人,亦不服人。

    这十一个字最是贴切不过。

    正想着,银瓶从外面进来,手里端了盘五色糕点,用绿豆,红豆,南瓜,紫苏及芝麻蒸制,做成现下时兴的花样子,放到了她面前。

    “姑娘,奴婢看您晚膳吃的不多,要不要再用一些?”

    听她这么一说,裴歆也觉得自己没怎么吃饱,当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绿豆糕,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等吃到差不多的时候,她已经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

    “呼~”“呼~”

    银瓶小心的一一吹灭屋子里的烛火,带着丫鬟退了出去,屏退其他人后,自己留在外间守夜。

    裴歆原本闭着眼睛,听不到动静后,才睁开双眼,透过半掩的窗户,看着外面的月上梢头,毫无睡意。

    半响,床尾的被褥忽然一动,是她没忍住在被窝里蹬了蹬脚,又伸出手来,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待感受到真切的疼痛之后,缓缓放开。

    “真好。”黑暗中,她喃喃自语了一句。

    不是做梦,真好。

    这是十五年前,自己还没嫁到陆家的时候,十五年的记忆走马观花般在她的脑海中疯狂掠过,姑姑,姑父,祖父,父亲,陆明修,裴家,陆家,庞氏??????太多的人和事,大部分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印象,不过裴歆并不在意,只要自己在意的人和那些对其不好的事记起来就好,重活一世,她一定可以改变,要变得更好才行。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天色刚亮,她就醒了,许是心里惦记着事的缘故,睡得并不怎么好,倒让银瓶一眼就看了出来。

    “姑娘昨儿没睡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