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魔主的脑袋裹在那一团黑雾中横冲直撞地朝她而来时，她甚至没有拿起自己的天干锁链棍, 而是再一次扬起了自己的右手。

    ——“啪”！

    依然是清脆的巴掌声。

    这一次的巴掌是落在了魔主的右脸颊上。

    魔主没有像自己的两位属下那样被这一巴掌打飞，但祂仍然愣在了原地, 随风摆动的黑雾像是突然被按下暂停键，似乎在思考世间怎会还有人有能力与祂为敌。

    当这一幕发生以后，唐元晴稍微松了口气。

    说实话，在果断地丢下天干锁链棍、亲自动手之前，她也不确定能不能成, 只想着：她的天干锁链棍只记载于《人宝卷》, 相比之下, 八卦境可是神创造出来的产物。孰轻孰重，一比即知。

    幸好, 她赌对了。

    趁着魔主愣怔的时候, 唐元晴不敢浪费丝毫时间。

    她本来握着蕴含灵力的「充电宝」, 此时此刻, 她双手用力一握，两只手上的「充电宝」都应声而碎，一些灵力顺着她的经脉流入灵府，还有一些根本来不及吸收的灵力外溢了出去。

    唐元晴右手一挥，勉强支撑着打开通往八卦境的通道，一个巨大的黑洞出现在了她和叶奎辛的后方。只要他们能顺利进入通道，就可以逃脱眼前的困境。

    唐元晴的余光扫过叶奎辛。

    在五疫和红绫的双重攻击下，他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全身上下的伤口都是先被三|棱|刀刺入、拧一圈, 然后又被洒了一层毒药, 伤上加伤。

    他恐怕连通道的入口在哪里都看不到。

    唐元晴没有任何犹豫，她顾不得自己，只伸手把叶奎辛往后方一推，直接把他整个人推进了黑洞之中。

    叶奎辛不是被动挨打的性格。

    虽然眼不能视物、全身上下都是伤，可在唐元晴站出来后，他得到了几息喘息的时间，趁此快速地学着听声辨位，当他握紧了雾走剑和问道剑、再次做好了战斗的准备时，却猝不及防地失了平衡。

    意识到这是前往八卦境的通道，叶奎辛生怕她来不及一同进入八卦境，扭转身子想要回头抓紧她的手，“唐元晴！抓住我的手！”

    在确定叶奎辛整个人都进入黑洞后，唐元晴像是一条鱼似的，也纵身想要跃入黑洞之中。

    可就像叶奎辛预料到的那样，当黑洞出现后，魔主在极短的时间内反应了过来：

    ——祂暂时奈何不了整个身子都进入通道的叶奎辛，却能揪住还有大半个身子在外面的唐元晴。

    在祂的操纵下，一团黑雾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一样，一圈又一圈飞快地缠绕在唐元晴的脚踝上，然后生生把她从黑洞中拽了出来。

    黑雾逐渐蔓延，顺着她的脚踝爬到她的下腹部，停留在丹田（灵府）的位置，五花大绑一样束缚住了她。

    魔主完全没有被蕴含八卦境的那一巴掌打伤，祂只是震惊于唐元晴的那一巴掌给祂带来了痛觉——祂有多少年没体验过这样的感觉了？百年？千年？万年？总之，是足以让祂忘记痛觉的长长时间。

    而眼前的这个女修做到了，她竟然让自己再一次感受到了痛觉。

    魔主的眼中似乎燃起了一团火，有愤怒、也有对唐元晴愈发浓厚的兴趣，脑袋背后的黑雾像是能感知祂的情绪似的，以一种奇怪的节奏跳跃起来，忽上忽下。

    “吾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过痛了。”

    魔主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但祂身后的黑雾渐渐收拢变回一具正常的躯体，脑袋上乱窜的五官也回到了规规整整的三庭五眼。

    不过，束缚住唐元晴的黑雾仍然没有散开，像是从魔主那里散出来的尾巴，牢牢地拴住了她。一团黑雾活了过来似的，敲了敲她的灵府所在的下腹部，像是在试探她的灵力深浅。

    魔主有些意外，“唔……竟然真的只是一个出窍期（70-79级）？奇怪。”

    五疫也顾不得自己刚被扇那一巴掌带来的疼，连滚带爬地窜上前来，想要从唐元晴这里找回自己的面子。

    他带着些讨好说：“魔主大人，看来这唐元晴确实只是出窍期修者，或许她刚刚那一击的力量来源于灵府内的双金丹，不如属下把她活剥了？也好看看双金丹到底什么样。”

    魔主：“不慌。”

    唐元晴嫌憎地看向五疫和魔主。

    幸好，她已经把叶奎辛送入了八卦境，在魔主拖住她的那一刻，她及时地把八卦境的通道关闭了。现在，八卦境内只有叶奎辛一个人，她甚至能听到对方敲击八角塔的声音。

    ——“唐元晴！你让我出去和你一起！你一个人怎么应付得过来？！”

    唐元晴的苦笑挂在脸上。

    以魔主的能力，多一个人不是多一份战斗力，只是多一个人送死而已；倒不如她一个人留在外面，说不定还能找到机会遁入到八卦境之内。

    当她再次看向魔主时，目光又变得坚定起来。

    或许是为了研究她灵府内的双金丹，黑雾只是束缚住了她的下半身，但她的上半身仍然可以正常动作，计算了一下距离后，唐元晴右手拽住自己的天干锁链棍，注入所剩不多的灵力，一横棍直接往魔主的脑袋上招呼过去。

    不过，当天干锁链棍快要击打到魔主的脑袋时，祂的身体突然化为了一团黑雾，所有的力气全都打在了空气中，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魔主嗤笑出声，“如果不能拿出刚刚那种程度的攻击，你恐怕无法再让吾感受一次痛感了。”

    祂的身体在黑雾中若隐若现，当祂挥了挥手后，黑雾不断地变化着。本来只束缚住唐元晴下半身的黑雾渐渐往上爬，她的双臂也被黑雾控制住，最后只剩下一个脑袋留在黑雾外面，整个人动弹不得。

    黑雾相当于魔主的触肢，当祂靠黑雾控制住唐元晴后，对她的双金丹、经脉都了如指掌。凭心而论，这是一个不错的修士，但这种程度显然也不足以让祂感受到疼痛。

    抱着这样的疑惑，当魔主操纵着黑雾爬到唐元晴的右手时，祂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有些震惊地说道：“神的气息？你的身上竟然有神的气息？”

    魔主的五官再次拧巴了起来，祂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笑不像笑、哭不像哭，没有人知道祂的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也没有人知道祂到底是如何看待神的。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突然，魔主发出了一种奇怪的笑声，祂的五官舒展开来，似有感慨地说：“多少年了，我竟然还能再次感受到神的气息……唔……是察觉到了吾在扭转朝圣者们的信仰吗？”

    五疫不明所以，他上前一步，躬身问道：“魔主，神的气息是什么意思？是那无能的先知供奉的神来上门来了吗？要不属下先下手为强杀了这落单的「正道双星」？”

    就连红绫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好奇，她跟随魔主多时，从没看祂出现过这样的神色，也从没有像此时此刻有过这么多话，她也没有听魔主说起过任何与神相关的事情。

    不过，红绫旁听过魔主与叶承平的交谈，她知道：月月举办的愿满仪式，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只是为了让魔主获得朝圣者们的信仰，以此取代神在普通人心中的地位。

    “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魔主的眼睛眯了眯，祂像是在怀念什么，“吾也是神创造出来的，可她创造了吾，也抛弃了吾！”

    魔主：“她让吾成为了一块垫脚石，千千万万人都可以踏着吾而上。吾每一次的复活和死亡，无不是为在为所谓的救世主创造机会。可那些人，即便被称为救世主，他们的身上也从未带有神的气息。”

    唐元晴高仰着头，魔主的话没有让她过多的惊讶。

    就像她先前猜测的那样，如果这个世界不过是某一个人、某一个团队制作出来的影视剧、游戏或是小说，魔主的经历难道不是很正常吗？祂不就是给主角刷经验的boss吗？

    而当魔主说出这一番话后，五疫和红绫齐齐看向唐元晴，两人都已经动了杀心，他们与魔主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如果唐元晴是神派来的，那还在及早扼杀在摇篮中最好。

    红绫上前一步，单膝跪地，“魔主大人，不管她是否带有神的气息，请允许属下杀死她！”

    “不能杀她。”魔主摆了摆手。

    祂的五官逐渐变得戾气，两条眉毛的眉头几乎快要凑到了一起，“吾有太多太多年没有与神打过交道了，死亡又复活的命运，吾已经倦了。这是第一次有她的气息出现，吾这次要顺着抓出这位神来！吾要弑神！吾要真正地取她而代之！”

    “是！魔主大人必能取神而代之！”五疫送上最及时的马屁，继而才指着唐元晴问：“那——难道我们就这样放她走？”

    “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魔主眯着眼睛靠近唐元晴，祂的身体再次化为黑雾，像是一把突刺，突然刺进了唐元晴的下腹部，正好是丹田和灵府的位置。

    在那一瞬间，唐元晴的瞳孔放大，她所有痛苦的呜咽都卡在了喉咙，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似乎正在消失，常年有灵力游走的经脉变得空荡荡的。这是怎么了？

    第97章 告白

    魔城的某一处角落里。

    月亮渐渐被乌云埋没, 滂沱的大雨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

    雨滴砸在不同的器物上发出的声音都有所不同，有的高、有的低，有的粗、有的细, 高高低低和粗粗细细的雨滴声交杂在一起，像是在诵唱一首情绪难明的歌曲。

    唐元晴半躺在地上, 面色痛苦，被淋湿的头发糊在了她的脸上，她伸手捂住自己的灵府位置，想要站起来，却只觉得双腿没有一点力气。她像是一只搁浅在岸上的鱼。

    在她不知道多少次尝试的时候, 半空中的一只飞得低低的灵舟停了下来。

    两个修士模样的人从灵舟上下来——如果唐元晴还有精力认真辨别的话, 一眼就能认出这是至生堂的人——两人左看右看, 确定了周边没有危险后，飞快地一人一边抬起唐元晴就往灵舟上跑。

    灵舟像是早就设定好了方向, 在唐元晴上去之后, 一个加速度就往魔城外的某一个方向冲去。

    哪怕出了魔城的地界, 雨仍然在下, 淅淅沥沥的雨声掩住了灵舟上的人们说话的声音。

    ——“唐大人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可我之前也看到了月亮上的皮影戏，应该是很成功的吧。唐大人做的这些事，我们连想都不敢想，从今往后，怕是没有几个人会再相信魔主了。”

    ——“希望唐大人也能一切安好。”

    ——“不用担心，有总堂主在，不管唐大人受了多严重的伤, 一定能找到最好的医修治疗的！”

    ——“未必……难道你们没注意到吗？叶大人没有上灵舟, 我们到那个地方的时候, 也没见到他人，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这事虽成功，但还是有代价的，这代价都让他们两人背了。”

    在灵舟的一间屋内，只有唐元晴和至生堂的总堂主袁光远。

    袁光远几乎看到了魔主降临以及「正道双星」抗争的全过程。

    ——当时，他根本没走远，既想看看月亮，又惦念着可能直接与魔修们对上的「正道双星」两人。果不其然，连魔主和左、右魔尊二使都来了，唐元晴和叶奎辛节节败退，甚至被魔主抓住了。

    幸好，魔主似乎没有置唐元晴于死地的想法，袁光远站在远处观望着，在确定魔主、五疫和红绫都离开了以后，他立刻带着一群散修驾着灵舟把唐元晴带走，逃之夭夭。

    袁光远：“你还好吗？”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唐元晴的双眼放空，像是在盯着某一处看，又像是什么都没有装入眼中。

    袁光远继续说，“我们这一群人中没有医修，无法为你治疗，只能请你先勉强撑住。现在灵舟正在高速飞行，我们直接去隐龙宗。那里不光有你要找的先知大人，听说你师父也在那里露过面，到时候可以直接请‘妙手医仙’出手为你治疗。”

    每一条都安排得恰到好处，袁光远不愧是统领至生堂的总堂主。

    在听到师父连清的名号时，唐元晴的眼睛里有了些许光亮，呢喃地念道：“师父……”

    好不容易得到唐元晴的回话，袁光远有些兴奋地接嘴，“对！你的师父也在隐龙宗附近，不管你伤得有多严重，妙手医仙定能将你治好！”

    唐元晴苦笑，“我没有受多重的伤，只是现在的状况，怕是我师父来了也无奈。魔主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封了我的灵府与金丹，我的灵力几乎用不出来。”

    在被魔主擒住以后，唐元晴本以为自己必定会身死人手，但意料之外的是，魔主在感受到所谓的“神的气息”后似乎又改了主意，祂放过了唐元晴，却把一团黑雾刺入了她的身体。

    黑雾没有在她的体内乱窜，一来就直奔要害，包裹住了她的金丹、她的灵府，等同于切断了电源，没有灵府来提供灵力。

    不光如此，唐元晴也与灵府内的手机切断了联系。

    直到此时此刻，唐元晴才有一种自己到了异世界的真切感受。

    胎穿到这个世界以后，她有手机在手，又不爱与人交际，一直把师门派下来的任务当做是游戏；骤然没了手机以后，她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像是从没存在过似的。

    而她本人也被逼着直面这个世界——这才是她所在的真实世界了，一个有魔主这样的大反派横行逆施的操蛋世界，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要做什么。

    袁光远强忍着吞下到嘴边的叹息声，小心翼翼地问：“那叶奎辛呢？”

    他当时隔得远，看得不算真切，只知道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然后叶奎辛就消失不见了，再也没有看到人影。也不知道这是魔主下的手，还是「正道双星」保全自我的措施。

    唐元晴用力摁住自己的太阳穴，有些失态地说：“他被我送入了八卦境，但现在却出不来了。灵府被封，八卦境也一起被——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