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殿春 第78节

作品:《深殿春

    沈观鱼以为是政事,并未过问,只是在晃动的马车中不免困乏,说不到一会儿,就在他颈窝处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闭眼小憩。

    然而这回消息并没有被轻松挡住,马车行进在回明安巷的路上,有人打破了这份宁静。

    “小姐!小姐!”

    听到扶秋的声音在外边响起,沈观鱼登时清醒过来,还以为自己是在梦里,没看到头顶的赵究在这时皱起了眉头。

    然而扶秋的声音仍在响着,越来越远,似乎在外面追着马车,沈观鱼怕侍卫伤到她,忙掀开了帘子往外看。

    果然是扶秋,但已经被侍卫以为是刺客抓住,被抛离在后面。

    沈观鱼马上喊道:“放开她!”

    侍卫们有些犹豫,直到赵究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出窗外,轻挥了挥,扶秋才终于得了自由,跑过来拉住了沈观鱼伸出的手。

    “扶秋,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沈观鱼上下打量着她。

    扶秋急切地说:“小姐!析春不见了!”

    沈观鱼忍不住握紧了扶秋的手,神色凛然:“你莫着急,怎么忽然就不见了,细细说来。”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赵究坐在马车内将一切听进耳里,见沈观鱼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伸手扶住她的纤腰,面色有些阴沉下来。

    心里着急的沈观鱼没有半点察觉,全副心思都在析春失踪的事情上。

    “我今日家中做了包子,想也带去给析春和阿东伯,谁知敲了许久没人应门,就自作主张地推开门看,就见析春阿东伯倒在地上,嘴唇青紫,一看就是不好了,里外找了一圈不见析春的人,我就赶紧将她爹带去看大夫。”

    “阿东伯可有大碍?”

    扶秋摇头:“大夫说他只是被毒虫麻翻,如今还是找到析春要紧。”

    毒虫……沈观鱼立刻就想到了尤穹,难道他已经发现了。

    “罢了,这里人多,你先跟着我,等回到了民安巷再说。”沈观鱼没有问赵究的意思,自己做了主张,扶秋随即点头坐在了马车前室上。

    沈观鱼坐回车内,才想起了被“冷落”的赵究,解释道:“我只是怕那个带走析春的歹人连她也抓了。”

    赵究并没有说什么,沈观鱼又问:“你不是会派人看着析春吗,难道不知道此事?”

    怎会不知,析春一失踪,消息就递给了他。

    赵究本想将这件事瞒下来,听到她问自己,只是平静地说:“朕并未浪费暗卫去做这事,不过派两个寻常武夫时常盯着,自然不知道屋内发生了何事。”

    沈观鱼倒是信了,说道:“会不会是尤穹带走了她,他莫非已经知道了?”

    赵究说道:“大概是吧,你不是说他能寻到居翮山靠的是一个中原人,他来中原只怕是有靠山的,将你的身世一查也就知道了。”

    不错,大概就是如此,赵究把析春送出宫,反倒正中尤穹的下怀。

    思及此,沈观鱼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赵究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等马车在沈府门前停下,他直接拉人下车,走了进去。

    推开门就看到了沈家熟悉的门庭,这处连看守的人没了,那几棵松柏倒是常青,院子被打扫得很干净。

    赵究拉着沈观鱼一路往沈钧的书房去。

    一室幽静被打破,沈观鱼被拖着脚步不停,急忙说道:“陛下,咱们现在应该派人在去往南疆的路上将人拦住……”

    她被带得绕了半个圈,赵究将门关上,才问她:“你可知道南疆如今发生了何事?”

    沈观鱼摇了摇头,她知道当初尤穹带她去南疆肯定在打坏主意,却不知究竟是什么。

    “析春的娘就是被抓回去,一身血肉喂了蛊虫,最后那只蛊虫死了,才想来抓她的女儿回去一样炼蛊。”

    这是什么天怒人怨的阴毒手段!

    沈观鱼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时又急了起来:“那析春绝不能跟他走,我得去把她找回来。”

    见她没有苍蝇似的要跑出去,赵究忙抱住她:“但朕想告诉你,那尤穹未必是什么恶人,若是用析春的一条命能安定边关,你也不肯吗?”

    沈观鱼质问他:“陛下,若是我的一条命能平南天下战乱,你肯不肯?”

    赵究不答,盯着她的眼睛幽深而严厉,沈观鱼知道他不肯。

    “我亦不肯用析春的一条命去平那根本不知道的地方!南疆的战争流血,为何就要压到她一个连南疆都未去过的无辜女子身上,

    再说了,那蛊炼出来不还是害人性命的,把反抗的另一半人杀光确实平息了战争,可结果又跟现在有何区别?况且析春的娘当初赔了一条命都没止住战乱,析春的命就可以吗?”

    听她把析春抬高到自己对她的感情的程度,赵究有些不愉。

    他墨黑的眼睛看了沈观鱼一会儿,似被她说服了,说道:“是朕急切了,析春自然要找,那个尤穹朕也会抓到他。”

    “陛下,你……其实不想救析春,是不是?”沈观鱼的眼神半信半疑。

    赵究自然不会认,而是适时答道:“若是朕不想救她,就不会将她娘惨死的真相告诉你,析春的命朕并不在意,只是同你分析利弊罢了,最终自然是听你的。”

    他这一席话让沈观鱼好受了许多。

    沈观鱼知道这事怪不到他,赵究同析春没有半点关系,更没义务大费周章地救人,现在肯出力也是因为自己的恳求罢了。

    既说定了,赵究开门唤人:“吩咐丛云,尽快将尤穹找到,确保被他劫走的女子平安。”

    沈观鱼听着不大放心:“要等多久才能有消息呢?”

    听着是想跟着去的意思。

    “尤穹此人万分危险,你就算出面也不会有任何作用,有消息了朕自会告诉你,莫要太过担忧了。”

    “可是……”她怎么也不放心。

    “若不放心,就让扶秋跟着,由她给你递信好不好?”赵究安她心的同时顺道把扶秋也打发了。

    知道自己跟去也是拖累,何况赵究根本不可能放她,这是最好的提议,她只能同意了:“听陛下的。”

    “别太伤神了,此去南疆说不得要一个半月,你的婢女只要没到南疆都是安全的,尤穹不会动她。”

    沈观鱼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赵究说道:“咱们还是回宫去吧。”

    “等等,让我再看看爹娘的画像吧。”沈观鱼回沈家就是为了看看他们。

    书房里的一应书册都让沈观鱼托老管家带回苏州了,整间书房便光秃秃的,这两幅画原是她想留作念想,等最后她离开的时候再带走的。

    赵究自然不会反对,由着她看,自己在这间书房踱步打量。

    “这两幅画都落灰了……”沈观鱼嘟囔着,小心将画拿下来,吹开了灰,用帕子小心地擦拭干净。

    赵究绕了沈钧的书案半圈,越瞧越有些不对。

    他一手带出来的锦衣卫抄家无数,自然是知道那些大户人家为了贮藏隐秘,在书房卧房这些地方,都会设暗道,暗匣之类的机关。

    这书案用的木料和厚度矛盾平日里有书册堆盖不觉得奇怪,如今光秃秃的就显得蹊跷了起来。

    长手在案底的边缘滑过,很快摸到了一处并不平整的地方。

    这机关赵究见过只要适度地扣下去,就会听到“咔嚓——”的一声。

    “什么声音?”沈观鱼看了过来。

    赵究将那弹出来的册子拿在手中,扫了眼上头几个字,说道:“是朕不慎撞到了笔洗。”

    沈观鱼便没在意,将擦拭干净的画轴又挂回了原地。

    “等来年南巡,朕带你回苏州,顺道再回明苍书院看了看。”赵究见她忙完了,转过身来说道。

    沈观鱼瞻仰了干净的爹娘画像片刻,问道:“陛下为何要南巡?”

    “江南富庶,朕自要回去瞧瞧那些肥差上的人可有尸位素餐,走吧,回宫。”说罢牵着人出去了。

    回宫的路上,除了中秋宴,沈观鱼又听闻了另一桩事。

    “越国使节要朝见陛下?”她指尖轻颤了一下。

    赵究道:“不错,如今已在路上了,中秋后就能到,到时候会有一些越国的小玩意,你看看喜不喜欢。”

    越国使节不远千里朝见,为的是边关睦邻的大事,但赵究只拣微末小事和沈观鱼说,笑笑便也就罢了。

    沈观鱼却已在心中打起了算计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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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跟我

    御书房里, 夜已深了,赵究才将今日的奏折看完,外间就响了康业的声音:“陛下, 朱阁差人来问陛下何时过去?”

    这段时日沈观鱼对赵究眷恋了许多,夜间但凡晚一点未见他人就要派人来问, 赵究刚想说摆驾,但余光瞥见那本在沈家找着的册子,“朕暂且先不过去了。”

    康业应声去回。

    赵究将那本册子举到眼前, “罪己册……”

    翻开正是沈钧的笔迹, 这些赵究已经在大理寺的卷宗上看多了。

    世人皆道沈钧是青天大老爷,他也确实是个清官不假,为民请命,清正廉洁,却没想到会私底下会写罪己册子, 他觉得自己有罪?

    赵究翻阅上头的一桩桩案子,记载的确是一些可能的冤假错案,但也只是可能罢了。

    这也不难理解, 再是洞察的官员,这么多年, 经手的案子这么多, 错综复杂, 许多案子连一定点的线索都没有, 更有些案子是时间再拖不得了,不得不做出审判……

    可即便如此, 只要是可能冤屈的犯人, 沈钧也是妥善安置了其家人。

    清官难做, 何况是一省的按察使, 手上不可能清白干净。

    即使是十年断案,经手案子千百,让他心有愧疚的案子也才这薄薄的一个册子,沈钧为官到这个份上,已算得上难能可贵,怪不得让先帝看重,执掌大理寺,甚至说过,后来者远不及沈卿的话。

    册子很快翻到了最后一页,似是一份绝笔:“蒙圣上拔擢迁为京官,然一时疏失,铸成此生大错,既知真相,愧不难当。”

    赵究默念着这句话,想起沈钧,是何种大错能让一个高官不管不顾,在任上自杀,况且沈钧死后更不见有何关于他的风波。

    “让申敛过来。”

    亥时过半,申敛出现在御书房中。

    “去查查沈钧为何自杀。”这如何就成了一桩连亲生女儿都不知道的谜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