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殿春 第67节

作品:《深殿春

    不尴不尬地收回了手,沈观鱼问道:“哥哥要带我去南疆,却连一句老实话都不肯说,就不准我使些小动作吗?”

    尤穹想带她走,一定是有什么用处,沈观鱼笃定他现在不会杀自己。

    “你废话太多了。”

    “咱们既是兄妹,你话少我话多……”

    沈观鱼说着困意忽然涌来,眼皮变得十分沉重,倒伏在了他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原来是一只虫子悄无声息爬上她的后颈,蜇了一口。

    总算安静了下来,尤穹余光瞧见她浓密低垂的眼睫,暗自舒了一口气,往密林更深处从容走去。

    他没有骗沈观鱼,为了防备附近有人,永远会有蛊虫以他为中心盘踞在一里之内,而母蛊就在他身上。

    若是有人靠近了他一里内,尤穹马上就能发觉,并轻而易举地避开搜查山林的人。

    而同一时间,赵究发现了落在密林边的树枝,和前头被折断的正是来自同一棵树,显然他们就在眼前了。

    “将这座山围住,调人过来,把每一块地皮都给朕搜个干净。”说罢自己率先进了林子,任谁也劝不住。

    尤穹的脚步越来越开,蛊虫活动的范围也已经扩大了,那些草木拂开的动静很快被蛊虫察觉,他知道赵究已经带人搜查起了这片山。

    脚步越走越快,蛊虫很快将消息传给了他,尤穹脚步一顿,禁军竟然围得这么密,他有些失算了。

    大靖皇帝为了找他的妹妹,实在是大张旗鼓。

    尤穹将背上的沈观鱼横抱到面前,借着树隙透下的丝缕光线,打量起了她沉睡的脸。

    沈观鱼长了一张很漂亮的脸,第一次见面尤穹就感觉到了,像春时百蝶破茧,那唯一一只拥有纯白色翅膀的蝴蝶。

    尤穹只见过那个所谓的阿娘一面,和眼前的人并不相像,她大概是长得像爹吧。

    如今南疆很乱,需要他回去平定,若这样的美人真的足以动摇大靖皇帝,那她到底是活着有用,还是血肉练成蛊有用呢?

    可惜现在没有机会细想,再不走,他们就要被一起抓到了。

    越往前走,越发觉所有路上都有人,尤穹想了想,将人绑在背后,带她攀上了一棵高树。

    但他没发觉的是,沈观鱼装珠子的袖子垂下,那些细小的红色珠子,全都滑落掉了下去。

    直到夜色降临,蛊虫告诉他那些搜查的人并未远走,大靖皇帝是已经笃定了他们就在林中,不找出来决不罢休。

    到了树顶上,那些繁盛的枝叶遮掩住了他和沈观鱼的身形,即使抬头往上看,也不会有半点异样。

    很快就有禁军找到脚下,尤穹抱着沈观鱼屏着气息,眼前的树梢上停了一只山雀,欢快地绕了一圈又落下,根本没有发觉他们。

    树下的禁军却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了一点不一样的动静,“陛下!找到了!”

    糟糕!尤穹去抓沈观鱼的袖子,还有其他能藏东西的地方,空空如也,因为她,这一路真是露了太多破绽了,他难得浮现懊恼的神色。

    然而现在不是和她生气的时候,尤穹跃到另一棵树上去,可身形再是灵巧,带着一个人注定不可能毫无动静。

    赵究也在附近,听到禁军说话第一时间就过来了,敏锐地听到头顶的动静,迅速往头顶望去。

    尤穹撒下一群小虫,这玩意儿好炼,喜食活人血肉,初咬上不痛,但会钻进皮肉,知道把人吃成空荡荡的皮囊,拿来对付不懂蛊术的人再方便不过。

    “陛下小心!”

    知道带走沈观鱼的是南疆人,他自然也寻了楚十三过来,楚十三虽然不会蛊术,但游历南疆也算见多识广。

    听到楚十三的提醒,赵究扬起斗篷,将那些寻常人肉眼难见的小虫全都抖到了一边去。

    而在暗卫的钩爪之下,赵究也终于见到了带着沈观鱼在树与树之间飞踏的少年,暗卫们踩着勾爪飞跃上树,越来越多的人阻住了尤穹的去路,他想带沈观鱼离去,难如登天。

    楚十三说道:“陛下小心些,苗疆蛊术玄奇,许多罕有人知,有时只怕侵入发肤都不能发觉。”

    赵究寸步不让,扬声说道:“将她放下,朕让你离开。”

    尤穹不会坐以待毙,他将沈观鱼安置在树上,他就守着那一棵树,掏出三掌大的一片薄刃,散着淡淡的幽蓝色月光,将敢上来的人全都杀了下去。

    “大靖皇帝,你就这么舍不下一个女人吗?”

    尤穹立在树上,即使跑不掉,树下的人一时之间忌讳着伤到沈观鱼,也不敢用箭,若是砍树,他又会跳到另一棵树去,两方一时僵持着。

    赵究抬起右手,暗卫暂时停止了攻势:“你带走她究竟想做什么?”

    而楚十三背到身后的手,缓缓放出一条小蛇,这是赵究找他说有南疆人时,他就已经备好了这小毒物。

    尤穹望向马上的皇帝,说道:“我是她哥哥,带她回家不是天经地义吗?”

    沈观鱼早被赵究查了个底掉,她有个鬼的哥哥,“把人还给朕,朕饶你不死。”赵究的耐心已经分毫不剩。

    “真这么喜欢我妹妹?可惜了,她似乎不大喜欢你。”

    赵究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透出一股子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之色,尤穹低头瞧着,真是比他师父炼的蛊王都要可怖几分。

    “我这个做哥哥的倒是要问一句,大靖皇帝,她根本不愿跟着你,难道不是你将她强掳了去?”

    尤穹打的是让这皇帝彻底厌弃沈观鱼的主意,等他恨不得杀了她的时候,自己再说明白是拿此女练蛊,想必

    毕竟想要避开皇帝的搜查离开辽阔的大靖并不简单,不如试试看他乐不乐意放自己带人离去。

    赵究只执着一句:“将她还来。”

    “还?我是她哥哥,你是她什么人?”

    “夫君。”

    “若是你同她两情相悦,那她为何要戴这个?”

    尤穹的手伸向沈观鱼的脖颈,解了她一枚扣子,赵究立时竖起了眉,眼神锋利得能杀。

    然而他最终只是从沈观鱼的脖颈间取下一串颈链,链子的底部坠着一个雕琢精致的玉牌。

    “大靖皇帝,你可知这是何物?”尤穹直接将那链子掷了下去。

    赵究抬手接住,他戴上了楚十三给的天蚕寒丝手套,已是有了防备。

    赵究自然认得手中这东西,是沈观鱼近日来最喜欢戴的项链。

    她从自己的赏赐里挑了出来,悄悄去了一趟宫中的宝慈殿求大师开光,说是能为沈家故去之人祈福,所以连晚上睡觉都不会解下。

    这玉牌有什么问题?

    尤穹见他还是不明白,嗤笑道:“里面藏着一些药物,是我们南疆的方子,女子佩戴后不易有孕,大靖皇帝,她要是真想跟你,怎么会戴这种东西?”

    他也是因为沈观鱼戴的这个挂坠里的药材,才更加确定这就是自己的妹妹。

    闻言楚十三微微瞪大了眼睛,偷偷看向赵究凝固成冰像的背影,暗自纳罕。

    被女人嫌弃成这样,他何曾见过赵究丢这么大的人。

    “咔嚓——”

    玉牌在赵究手中碎裂,藏在里面的药粉显出真容,到这一刻,他才真是信了。

    那些药粉像细小的毒虫一般,爬进了他的心里,蛀出了腐烂丑陋的大洞,那些两情相悦的想法烟消云散,化了鬼怪面貌狰狞地嘲笑他自作多情。

    原来他这般掏心掏肺,在沈观鱼眼里是这么大的负担,值得她辛苦防备到这个份上。

    见大靖皇帝一言不发,尤穹知道自己是戳到这个中原男人的自尊了。

    正待再说什么,那蜿蜒无声的毒蛇已经游到了面前,他稍一分神斩了眼前蛇,那蛇不知填了什么,竟然炸出一团血雾。

    尤穹百毒不侵,根本不怕什么毒雾,但这一闪神已是足够,一点寒芒携破空之势朝他而来,尤穹遽然一惊,竭力扭身避开却还是被洞穿了肩膀。

    定睛一看,方才还低垂着头的赵究早已搭弓放箭,弦还在微微震动着,那双深邃危险的眼睛里,寒冷得没有一丝波澜。

    洞穿尤穹肩头的箭带着巨大冲力,带得他身子向后,撞到了安放在身后仍沉睡的沈观鱼,她身子一歪,从树上掉落了下来。

    尤穹想去拉她,终究气力不济,只能不甘心地看了一眼,任沈观鱼掉下去,转身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赵究在见到沈观鱼摇摇欲坠的时候已经丢了弓箭策马过去,最后还是将人安稳接到了怀里。

    垂眸探她鼻息,见只是睡着,望着她的睡颜,赵究心中滋味苦涩复杂。

    “陛下,那贼人消失不见了。”

    “让申敛去查,将他的来历给朕查清楚。”赵究打马回程。

    火把将主帐周围照得亮如白昼,本该主持围猎的皇帝消失了一夜,终于回到了营地之中。

    赵究沉默下了马,快步将人带回营帐内。

    陛下回来的消息被第一时间被送到了徐太妃的帐内,梁红玉问她:“太妃娘娘,臣女还要去吗?”

    徐太妃遗憾地摆摆手:“本想着居翮山这地方规矩自不如宫里,能借机让你一举得宠,没想到先是长公主拜见,接着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让你白白错过了机会,昨夜陛下在帐内大发雷霆,连长公主都疑上了,咱们别去犯晦气。”

    梁红玉默默点头,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徐太妃听到,笑着抚她的头:“不用心急,现在看来你还是争气的,看看大姑娘在看你,陛下对你可以说是迁就了,有哀家帮手,这后宫终究会有你的位置的。”

    “这时候臣女不能陪在陛下身边吗?”梁红玉知道赵究盛怒,想着自己若去,能不能哄他开心些呢。

    “皇帝心思深沉,咱们不清楚的水不要趟。”

    主帐里,赵究率先抱着人进去了,不准任何人跟着,借着换衣裳的机会仔细检查了沈观鱼上下,发现她除了崴了脚,就只有后颈有两个细小的伤口,才宣楚十三进来把脉。

    楚十三是第二次见沈观鱼,之前虽然和她合作坑了赵复安母子一把,但都是赵究的人在其中传话,实在是把人保护得太密不透风了些。

    指尖下,佳人细腻丝滑的肌肤触感,睡颜更是玉软花柔,若不是旁边坐着杀气四溢的正经奸夫,楚十三哪里会只是正经把脉。

    他正经说道:“沈小姐没什么大碍,脚伤也及时处置了,上药静养即可。”

    “这个伤口可要紧?”

    赵究将沈观鱼后颈的伤口翻给他看,害怕是蛊虫入体。

    楚十三一点多余的动作也不敢有,仔细看了一眼她后颈的伤口,说道:“只是被瞌睡虫咬了一口罢了,自己就能醒过来。”

    “嗯,你出去吧。”赵究话是对楚十三说的,视线却一直落在沈观鱼脸上。

    楚十三被他召之即来用之即弃,走出去后,默默对着内室骂了一句:狗脾气!活该被女人嫌弃。

    赵究两天一夜未睡,看了她一会儿,默然走到外间枯坐片刻,阖上了眼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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