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月光 第84节

作品:《我见月光

    程榆礼会听不懂吗?他可能真的听不懂,甚至还会困惑。因为爱不是靠机缘巧合的捡拾,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得来,要经历与体验。

    他是得天独厚的公子哥,兴许在他的看法里,一段礼貌体面的婚姻就等同于爱。相敬如宾、一生一世,就是对爱最好的表达。

    也没有错,也没有错。

    他能够给她的都竭力给了,这就是至多了。

    夏夜热浪灼灼,秦见月很高兴他们此刻还能贴在一起说几句体己真诚的话。

    “在一起这一年时间给我很大的力量,你再问我一百遍我也不会后悔嫁给你。只是到今天,我已经走得很累了。”

    他给的勇敢和底气,一分不会少。落实在她人格的深处。她说着,又徐徐重复一遍,“程榆礼,我不能两手空空。”

    很久,他才再度开口问了一句:“你想清楚了?”

    “嗯。”

    尔后,他又道:“我想不通,再说服一下我。”

    她沉吟一刻,徐徐摇头,说道:“不喜欢了。”

    或者,不是“不喜欢了”,而是“不能再喜欢了”。

    秦见月继续道--------------/依一y?华/:“已经很不快乐了。程榆礼,你给我自由吧。”

    如果得不到足够多的爱,足够多的安全感。

    那她想要自由。想要换回健康正常的身体和人格。

    他□□干净的肩,盛着一抹月色,像是冷凝的霜雪。

    程榆礼撩一下她在肩膀里扯成团的头发,轻轻地顺,轻轻开口:“节目去录完,不要有压力。”

    徐徐地,她应一声:“嗯。”

    他挽留过,两次。一次是“不要说再见”,一次是“回来住”。

    第三次,彼此沉默了有十分钟的时间。都猜不到对方在思考什么,最后的最后,他说的是:“房子留给你。”

    沉寂的夜色里,秦见月闭眼听着自己的呼吸。心爱之人拥着她,他俯身,与她颊面相贴。

    极度的难受之时,只觉得呼吸阻塞,一口气进,一口气出,这样简单的行为都无比艰难。说不出好,也说不出不。于是她沉默。

    静默无声处,将早已渗透进身体的他,连同骨骼一起斩断。

    古老的星光跌落苍穹,破不了的棋局里,心甘情愿做你败将,僚机在三十年后寿终正寝。

    燃烧完的火山只剩下熔岩的烬,雪国列车总有一刻会开到尽头,浮出海面的独角鲸戏水一周,终会回到海洋深处。

    她是赴汤蹈火的崔莺莺,却遇不到一个为她悬梁的张生。

    这就是大多数故事的结局。

    她留不住的,又岂止是冬天呢?

    兰因絮果,月斜星落。

    没有说出口的话是——程榆礼,我永远爱你。我所说的永远,以爱之名,没有期限,热烈如故,永不荒废。

    而这一次,也是真的再见了。

    第50章

    程榆礼为离婚做过为数不多的一点权衡。但拿主意的人不是他, 所以他的考量只能是为数不多。他带了玫瑰在车上,想是送不出去了。他有着一肚子迂回曲折的挽留,但她提到“自由”, 一切都顷刻间尘埃落定了。

    他想象不到秦见月的殚精竭虑、伤痕累累, 能让她这样说,眼下的生活一定是令她痛苦的。

    他不想做让人窒息的人, 不会选择步步紧逼的策略。更何况,她已经从他这里受到了伤害。

    她变破碎, 碎成一团他抓不住的流沙。

    男人云淡风轻的眉目之下也有一道分崩离析的裂痕。

    合上眼, 伤口就成鼻息之下的凝重倾吐,与握住她肩膀的最后一点力度。

    “见月。”程榆礼浅浅唤她的名字。

    “嗯。”

    他睁开眼, 看着悬在窗户之外的两只闪烁流萤, 莫名想到:“侧舟山上有一处凉亭,听说到了夏天会有很多萤火虫, 本来想着六七月份,有空一起遛狗, 可以去看一看。应该很奇妙。”

    他说着,轻轻弯了弯唇角。

    秦见月也笑起来,她闭着眼, “那我就这样想象一下好了。”

    程榆礼看着她嘴角的弧, 温馨里夹杂着怅然。

    她问:“还有什么?”

    “溪水, 树木。”

    “确实很美, ”她幻想着那样的场面, 笑意更盛, “在山顶可以看到我们的家。”

    他笑着, 说:“对。”

    过了很久, 她睁开眼:“程榆礼。”

    “嗯?”

    “有件事我还是很想知道。”秦见月敛了神情, 抬眼打量他。

    “什么?”

    “你和夏桥……”

    他想了想,说:“好久没有来往了,他家里貌似出了点事。”

    听起来他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秦见月点到为止,没有再问。

    最后一个晚上,还能说些什么呢?

    她看着程榆礼近在咫尺的面容,用指尖轻擦他的眉骨,从俗世烟火里走出,他仍然还是那个孤高淡薄的程家二公子。漫不经心,闲云野鹤,眉间有万事不过心的慵懒,却在待人时又表现出和煦谦卑,轻柔温润。

    是她喜欢的。

    秦见月放下触碰他的手,面上带着笑意,真诚地祝福一句:“希望你以后可以找到更喜欢的。”

    程榆礼准备入睡,娴熟地替她掖好被子,淡淡说:“应该不会了。”

    有时,不够笃定的话听起来反而更真挚。

    他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话听得她很心酸。

    秦见月很心酸。为得到过,为失去。为看不到的流萤,为巫山云。

    他们不谈以后,不谈做不做朋友,不谈一切后续。无论此后世事如何变迁,她都曾是他明媒正娶的结发之妻。至此足矣。

    眼尾泛潮,她不动声色地忍住,问他:“你哪天有空?”

    程榆礼会意,想了想:“明天下午吧。”

    “……嗯。”

    他们的分离很和平,程榆礼给了她一笔钱,秦见月没收。对于那套房,她没有表态。有没有归她,她都不在意。因为她不会一个人回去住,也不会将它变卖。

    从程榆礼身上学来的一个习惯,她不再将旧物搬来搬去,因此秦见月没有再回侧舟山,之前用的东西就放在那里,生锈落灰都随意。她将必需品一一更换。此举的确让生活变得轻盈。程榆礼“研发”出来的生活质量提高法则行之有效,她挥挥衣袖,不做念旧的人。

    咕噜跟了爸爸。秦见月在照顾“孩子”这件事上确实没有程榆礼心细。

    第一个知道离婚的人是秦漪。

    是在三天后。

    秦漪手提着一些卤菜进来,发现秦见月在院子里,坐在竹藤椅上悠闲纳凉。旁边放着一个火炉,是怕烤火太熏人,离得远了些,上面架着一个药罐。秦见月一手执书,一手摇动蒲扇,几乎没什么力量地在扇,有一下没一下,火势都快让她给扑没了。

    秦漪好奇问她:“你待家里多久了?还不回去?小程出差这么久啊?”

    秦见月这才注意到妈妈进来,她赶忙放下手里在看的一本书,过去殷切替她拎菜篮子。

    秦漪眼神不无纳闷。

    秦见月是担心菜篮被她一气之下抄了,贴心取过去放一边,才敢开口说:“妈,我跟你说个事。”

    “要说直说,别神神叨叨。”秦漪拧着眉看她,表情有些不耐。

    “我离婚了。”

    尽管秦漪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但她揣测的是小俩口吵架闹矛盾,正要劝秦见月心宽一些,听到“离婚”二字,她激动地拔高嗓音:“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离婚了。”

    怕她妈妈巴掌甩过来似的,秦见月说完就缩了下肩,往旁边墙根撤退。

    而秦漪只是抬手指了她一下,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你什么意思啊秦见月,离婚?离婚?!真离了?”

    “嗯……离了。”

    秦漪不敢置信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而后怒极反笑,“好你个秦见月,结婚离婚闹着玩是吧?你俩才结多久?有一年没?哪天离的?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劈头盖脸一通问题甩下来,秦漪的步伐也在迫近她。

    秦见月闷着,不吭声。只往墙边缩。

    “说话!”

    秦见月瞄一眼秦漪,妈妈已然气得脸色涨红。见她闪躲,秦漪怒道:“你少给我躲在旁边不吭声,我就看不惯你这畏畏缩缩的样子!这事儿你不给我解释清楚,今天咱们没完!”

    半天,秦见月憋出来一句:“这是我们两个的事,离了就离了,需要跟你解释什么啊。”

    “你当结婚是小孩子过家家?说结就结说离就离?当初不是要死要活想嫁进去?现在怎么怂了?!啊?”

    秦见月被她说得心伤至极:“结的时候谁想离呢?当初怎么知道会不合适呢?和你商量你无非就是叫我忍着,嫁都嫁了那就忍一忍,可是我不想忍啊。”

    秦漪快气死了,她扶着摇椅坐下,用手掌撑着额头冷静冷静:“来来来,你过来,你到我面前来说。为什么事离婚?”

    秦见月没过去,隔着些距离,她声音轻淡:“就是过不下去了。”

    “过不下去了。”秦漪为她的任性冷笑一番,“那我再问你,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