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能看见鬼啊》(01)

作品:《我真能看见鬼啊

    2022年8月13日“啊!终于下班喽!”许乔靠在椅子的靠背上,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他将桌面上散乱的工作文件整理好,关上电脑,仔细的地检查一遍后,才漫步向着打卡机走去。

    “嘿!乔妹!今晚公司组织的聚会你去不去?”许乔打好卡,才刚转身,一个男人便搂着他的肩膀,亲昵且热切的问着他。

    几名女同事抿着嘴,忍着笑从两人的身旁走过。

    首先,许乔要澄清一下,他是个男人。

    众所周知,不知道什么原因,当大家熟络之后,互相称呼便很少直呼其名,而是单喊姓或者名,然后前面缀个‘小’或者‘老’字。

    而因为许乔是公司里最年轻的职员,所以大家大多喊他小许或者小乔,而为了将他与其他‘小许’分别开,于是大部分人都更愿意喊他‘小乔’。

    很不巧,历史上有个很出名的‘小乔’,于是不少关系和许乔亲近的朋友便会以‘乔妹’来称呼他。

    许乔拨开男人搂着他肩膀的手臂,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去,我今晚有事。

    还有,李乐你这家伙不会是gay吧,办公室那么多漂亮妹子你不去粘,天天跟我面前搂搂抱抱。

    ”李乐也不在意许乔的挪揄,他朝着许乔挤眉弄眼,说:“我要是gay,那多少花季妹妹得心碎了一地,为了万千少女们的少女心,我也不能当gay啊!”不得不说,李乐确实很帅。

    一米八的大高个,阳光帅气的面孔,加上常年健身后肌肉分明的身躯,都让他在女性面前有着绝对的秒杀魅力。

    就拿许乔他们公司所在的写字楼来说,不知道有多少女性每天想方设法,只为了抓到一个和李乐邂逅的机会。

    而李乐也对此乐不知疲,每隔几天,他身边的女人就会换一个,绝不重样。

    而且这些女人无论从长相还是身材,都足以称得上是女神的那种。

    许乔朝着李乐翻了个白眼:“你别在这饱汉不知饿汉饥,天天在我这个单身狗面前炫耀!把我整急了,我可得把你当年在电影院,在别人男朋友身边偷上别人女朋友,后来被人抓住,追的光屁股满电影院跑的事情说出来了!”“诶!别别别!”一听死党要揭自己的黑历史,李乐立马谄媚地搂住许乔,说:“咱两什么关系,从大学就是死党来着,别的不说,你看咱两认识这么多年,我也给你介绍了不少妹妹,你这单身也不能怪我不是……说起来,我听刘经理说今晚的聚会,总部那边会有个总裁秘书也过来参加。

    听说这个秘书长得跟天仙似的,不但人美,还胸大。

    你真不一起去看看?”“看有什么用,再美那也是人家总裁的秘书,这种贴身秘书你觉得会让个一般人干?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这话不说十成十,但至少也有六七成吧?”许乔说道。

    李乐跟着许乔走进电梯,正咂摸着许乔的话。

    许乔又开口了:“再说你身边那么多女人还喂不饱你?你这夜夜当新郎,可别真哪天死在女人的肚皮上,还有……”许乔狐疑地打量了李乐一眼:“刘经理不会也被你拿下了吧?”“那可不是!”一说起女人,李乐顿时眉飞色舞:“你别看刘经理每天穿的正儿八经,其实底下骚的很!前两个月我不是和她一起出差么,当晚我就把她拿下了,这女人屁股大,水也多,而且特别饥渴,那晚上差点没给我榨干了!”“而且……”李乐神神秘秘地靠近许乔,对他说:“这段时间你发现她上班时总是神不守舍没有?那是因为我让她每天都带着跳蛋上班,不许拿下来!好几次她都憋不住,趁人不注意拉我进卫生间,含着我的鸡巴就是猛嗦,那力道,差点给我鸡巴都含痛了!甚至有次我两直接就在她办公室里干了起来,差点把她屁眼都干开花了。

    还有还有!上个月她不是邀请咱们公司几个员工去她家做客么,当时她老公在招待人,我就在他们夫妻的卧室里日他老婆……”“打住打住打住!”许乔急忙打断李乐分享着他桃色艳事。

    说:“我没兴趣听你的风流事。

    你妈的,这世界真不公平,我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你这炮火连天。

    越听你说我心越痛,你别说了啊!”“嘿嘿嘿!”李乐瞧着许乔贱笑一会,然后神色一肃,朝着许乔说道:“乔妹啊,你说我也给你介绍过这么多女人了,从学生妹到御姐各种类型都有,你说怎么你就一个都看不上呢?”说到末尾,李乐又补上一句:“要不是咱两在一起时,你从来没那种奇奇怪怪的举动,我都怀疑你是个gay了!”许乔杨了扬眉,正要反击,电梯此时发出‘叮’的一声,闭合的电梯门也随之缓缓左右打开。

    李乐见机,立刻一个闪身窜出电梯,不给许乔喷他的机会。

    “既然你不去,那我就一个人去了啊,如果今晚我拿下那个总裁秘书,到时候就录一段小视频发给你,好让你打发漫长的寂寞之夜。

    嘿嘿嘿~”许乔看着李乐远去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踏出电梯,离开写字楼,顺着人行道一路走到车站台。

    八月初秋依然残留着酷夏的热辣,西斜的阳光穿透站台边广告牌的缝隙,斜斜刺进阴凉的庇护所。

    通勤的公交车载着满车的客人驶来,许乔看了一眼腕表,选择跟着人群挤上如同罐头般被塞满的公交车。

    他随着人群挤进公交车内部,艰难地抢到了一处扶手。

    公交车顶的中央空调发出‘嗡嗡’的轰鸣,拥挤的人群被迫挤压在一起,随着公交车行驶的幅度微微晃动,酸臭的汗味伴随着众人的气息飘荡在车厢中,随即被头顶吹下的冷气拂散开来。

    许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亮的屏幕中央,清晰地显示着现在的时间。

    八月八日,17:21分。

    一般来说,这是个比较喜庆的日子,虽然不是什么节日,也不是什么黄道吉日,但在不少人的认知里,‘八’同‘发’。

    虽然并不具有任何真实的意义,但并不妨碍不少人对于这些奇妙数字的执着。

    但许乔看的是下面的那个日期。

    阴历:七月十五。

    关于这一天,有很多种叫法,中元节、盂兰盆会诸如此类。

    但还有一个流传更广的叫法。

    “鬼节”。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许乔能够看见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坐在树枝上,身后摇晃着毛茸茸大尾巴的美丽女子;比如深夜里,会跟着路人身后,悄悄爬上他们肩头,没有脸庞的白衣女人;比如会从棺材里爬出来,大口大口吞吃着贡台上香火的惨白怪人。

    他能看见它们,于是它们也看见了他。

    如果不是那个总喜欢坐在树上笑盈盈地看着他,有着毛茸茸大尾巴的女人轻轻地捂住他的眼睛,他想可能在很早以前,他就被那些鬼怪吞吃了。

    “不可以到处乱看哦,小家伙~”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他依然能记得女人当时将他搂进怀里的那种温暖的感觉,与那股清幽的淡然体香。

    那是如同母亲一般的温暖。

    但那天以后,许乔发起了高烧。

    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将自己看到的东西告诉了相依为命的爷爷。

    于是爷爷带着他,去到当地颇有名气的青城山。

    青城山上有座道观,观里有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道士。

    在捏遍了许乔全身的筋骨后,面色严肃的老道士取了神台前的三角香鼎,咬破手指,蘸着香灰写了一道符。

    “娃娃,将这张符贴身带好,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要取下来!如果有一天符丢失了,或者烧掉了。

    你便去龙虎山,找一个叫清平的道士。

    记住了吗?”没有吃药,也没有喝符水,许乔的高烧就这么好了。

    爷爷对着老道士千恩万谢,老道士只是淡然地握了握爷爷的手:“当年你救了我,这便是我们的缘,做这些事本是应该的,只是你家的娃娃……”后面的事许乔便记不清了,只记得回家后,爷爷取出一个穿着红绳的吊坠项链,将老道士写的符箓装了进去,然后戴在了许乔的脖子上。

    自那以后,许乔再也没有见过那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包括那个有尾巴的漂亮女人。

    许乔一直谨记着爷爷和老道士的吩咐,从来不曾将项链取下。

    除了爷爷去世的那一天。

    许乔没见过爸爸,也没见过妈妈,他从小的记忆里,便是和爷爷相依为命。

    从爷爷和旁人的一言半语中,他只知道,他爸爸很早便因为身体不好病死,而妈妈,则在爸爸死后没多久便消失无踪。

    但许乔的童年中从来没有缺少过爱,爷俩的生活虽然贫瘠,但却从不缺少欢乐。

    爷爷总是会抽很多烟。

    但不同于普通人抽的卷烟,爷爷有一个木制的老烟斗,爷爷非常喜欢这个烟斗,从来不离身。

    每当许乔从学校放学回来时,总能看见爷爷蹲在门槛边,将卷烟的烟丝撕碎,塞进烟斗,‘啪嗒啪嗒’地抽着烟,然后吐出一阵阵白色烟雾。

    有时候,爷爷会给许乔表演着吐出一个个烟圈,然后爷俩就看着烟圈渐渐飘远消散,一起傻乐呵。

    但许乔和爷爷很穷,即便只是最便宜的,只卖五毛钱一包的‘大前门’香烟,也禁不起爷爷一天能抽一两包的量。

    于是很多时候,爷爷则会将玉米丝和一些草药晒干,然后用来代替烟草。

    生活就在日复一日的平凡中渡过。

    许乔本来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有一天,一直咳个不停的爷爷突然喷出一口血,然后被急急忙忙的村民们送去医院。

    当许乔从学校被大伯接到医院时,终究没能赶上见到爷爷的最后一面。

    一切就好像做梦,明明昨天爷俩还一起开开心心地啃着地瓜。

    第二天,爷爷就被装进了棺材里,放在家里破屋的大堂,接受着家属的瞻仰。

    许乔呆呆地坐在门槛上,看着棺材上方爷爷的遗像。

    遗像里的爷爷没有笑。

    因为大伯他们翻遍了全家,也找不出一张爷爷生前的照片,所以这张照片是爷爷死后补拍的。

    大伯三伯,姑姑姑父们正跪在棺材前,哭得呼天抢地。

    真奇怪,明明爷爷活着时,从来不曾见他们来看一眼。

    许乔眼睛酸酸的,却哭不出来。

    “真是没良心,亏许老头从小带到大,死了都不见这小鬼掉一滴眼泪。

    ”

    “戚,有那样抛家弃子的娘,生出来的能是什么好种?”

    旁人的风言风语传进许乔的耳朵,他们似乎完全不在意许乔是否能够听见。

    许乔低下头,默默地看着地面上忙碌地进进出出的蚂蚁们。

    热闹的吹吹打打后,聚集的人群终于在晚饭后散去。

    许乔和爷爷破旧的屋子前放满了各种花圈和随礼的棉被。

    这些新掸的被子散发着好闻的棉花味与阳光味,那是许乔和爷爷老旧的被褥不曾有过的味道。

    “随礼的东西按照大家这次办白喜事的钱来分,老头子生前也没留下什么东西,那几块地谁愿意种可以种,但是所有权还是大家伙一起的。

    这屋子暂时先放在这,如果哪天谁家想建新房,要这块地的时候,在按照市价掏钱,掏出来的钱几家平分,没意见吧?”

    许家的几个大人们坐在屋前100瓦的大灯泡底下抽着烟,商量着如何均分爷爷的遗产,几只扑朔的飞蛾绕着灯泡飞舞,片刻后便被大人们扬起的手臂赶开。

    “那这孩子怎么办?”

    坐在桌角边的姑姑迟疑地开口问道。

    众人一时没了声响。

    “终究是咱们许家的人,总不能让他饿死。

    大家伙一家养几天,这样轮过去吧。

    ”

    “这,你们也知道,我家男人身体本来就不好,还在煤矿里拿命换钱,再说我家里四个娃,自己都是勉强吃饱,这再多口人……”五姑姑面露难色,说的其他几人一脸唏嘘。

    “我也知道你的难处,但大家的条件都不好,咱们谁家不是几个娃,老二倒是有点钱,但你看,老爷子死了他都不回来。

    咱们总不能不管这个娃吧,到时候说出去也不好听。

    ”大伯深深地抽了口烟,对着几个弟弟妹妹说道:“就这么定了,娃先在我家待一个月,然后一家家轮下去,老五你家几个都是闺女,确实不好待,其他人家轮两轮,你家轮一轮,总可以吧。

    ”

    大伯的威望毋庸置疑,谈好的大人们纷纷神色复杂地,看着一直坐在门槛边不曾动过的许乔,有无奈、有叹息,也有不喜。

    夜深了,大人们各自散去,唯有许乔仍旧坐在门槛边,在为爷爷守灵。

    “娃哦,以后爷爷走了,就要靠你自己一个人了!”只有许乔看得到的爷爷坐在他的身边,爷爷用如同树皮般枯槁的手掌摸了摸许乔的脑袋:“以后要好好听话,认真学习,晓得不啦。

    ”

    “嗯。

    ”一天都没有流泪的许乔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他用袖子抹着眼泪,但泪珠却越擦越多,

    “还有,答应爷爷,以后再也不要把项链拿下来,听话,别让爷爷担心,啊!”

    “嗯,我听话,爷爷。

    ”许乔吸了吸鼻涕,想要像往常一样,搂住爷爷干瘦的身躯,但手掌却从爷爷半透明的身体穿过。

    他终于意识到,爷爷再也不会回来了。

    “呜呜呜……”

    “我可怜的娃哦……”

    当鸡鸣伴随着晨曦响起时,爷爷的身影渐渐消散,空荡荡的破旧老屋内,只剩下许乔和装着爷爷尸体的棺材。

    那一年,许乔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