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意那些人说些什么。”

    是的，连阮卿自己也知道, 她的剑意并不宽广, 并不豁达, 只是因为走过的路太多，见过的事情太多，所以在旁人看来, 她的剑意山高水阔, 气贯长虹。

    可盖亚看过了更多的故事。

    “你总是困顿于你的过去, 用完美这个词把自己束缚住。”

    盖亚常常喜欢这样说：“所以你挥剑的时候总是瞻前顾后, 小心翼翼, 就像你还是剑宗里那个完美的小师妹一样，丝毫没有长进。”

    好像是这样。

    剑宗继承人的身份困住她太久太久，久到她生来就认为自己承载着带领剑宗更上一层楼的责任。她每日练剑听课，日复一日坐在桃树下，去往穷凶极恶之地淬炼剑意。

    因为掌门告诉她不能浪费她一身精彩绝艳的天赋根骨。

    而这也是她唯一能报掌门养育之恩的事。

    掌门让阮卿把她辛苦寻回的天山雪莲给并不坚强的小师妹秦青，帮助她渡过她的第一次雷劫。

    “你师妹第一次雷劫，她自小身子骨弱，师父也不愿意勉强你，只是……”

    “给她便是。”

    身着月白色剑道服的少女沉默半响，淡淡说道：“我不需要。”

    那个掌门给她订下的未婚夫拉着秦青的手，温润如玉的少年长身玉立，俯下身亲了亲怀里羞红脸的少女。

    “师兄，师姐这么好看，还这么厉害，你为什么喜欢我呀。”

    秦青嘻嘻笑着说道。

    “小丫头。”

    少年宠溺地捏了捏她秀挺的鼻子，长长叹息一声：“你师姐啊，她太优秀，优秀到任何剑宗的师兄师姐在她面前都抬不起头。”

    “而且也不会笑，一板一眼的，脾气硬的像块石头，哪有你这个鬼机灵可爱？”

    阮卿毫不犹豫地把这本不得她心意，只是想哄掌门开心的未婚夫送给可亲可爱的小师妹。

    剑宗的弟子因为她很强所以尊敬她，也因为她很强而害怕她。

    但阮卿已经习惯了这个完美的壳子，因为无论她走到哪个地方，都能听到——

    “小师妹太强了！这次论道大会肯定是她第一名！万符宗那个天才哪里是她的对手。”

    “小师妹才不会想和我们一起下山逛灯会呢，她是剑宗里面最刻苦的人，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小师妹才不会因为秦青抢了大师兄不高兴呢，她可是未来的掌门继承人，是要干大事业的，怎么能计较这些芝麻大小的事情。”

    “小师妹冷冰冰的样子好帅！她才不会随随便便搭理猫猫狗狗，你怎么会想和掌门继承人做朋友？”

    盖亚手中浮现一团彩色的火焰，一瞬间麦田周围的植物飞速生长，结出丰硕的果实。

    “使用神火的人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完美的壳子。”

    她说道：“历代创世神都有自己的名讳，而我的名讳是——[涅槃]。”

    盖亚笑了笑：“用阿莫尔的话来说，是因为我太叛逆了，所以才会有这种绝处逢生的名讳，毕竟反抗总是象征着毁灭的可能性。”

    “可我已经从过去里面走了出去。”

    阮卿忍不住反驳道：“我也学会了反抗。”

    “是吗？”

    盖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完美的壳子也并不总是错的，至少这个壳子让你的是非更分明，让你更有底气去坚持自己的对错，不是吗？”

    阮卿深吸了一口气。

    没错，她的剑意并不纯粹，她自己也并不完美。

    一开始盖亚说她冷冰冰的像是个木头人，因为阮卿自小受到的教诲是——承担属于掌门的责任。

    完美的小师妹不应当被冲动左右，所以阮卿谨守本分。

    她一直活在别人的期待中，唯有这样不会出错。

    但这个世界并不总是对的。

    所以别人赋予的标准也并不总是对的。

    成为一个完美的人，就意味着要迎合世俗的标准。

    但正如盖亚所言，有的时候，整个世界都看起来糟糕透顶，人们总会被一些最表面的东西蒙蔽双眼，就像堕神者可以依靠一些拙劣的手段将所有人拖入欲望的深渊。

    因为他们深谙规则之道。

    “鲜花和掌声是为了驯化我们，告诉我们这些规则是对的，莉塔也得到了鲜花和掌声，可我一点也不羡慕她。”

    “与其成为规则之内最好的模板，不如说——”

    她攥紧手中的剑：“我想成为规则的制定者。”

    “我并不喜欢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

    “不错。”

    盖亚微笑：“我喜欢这个答案。”

    阮卿心中骤然一片豁达。

    而这一瞬间，决明剑中源源不断的力量此刻终于和她的力量融合在一起。

    剑锋嗡嗡振动，月白色刺眼的亮光刹那间席卷整座彼得城。

    柔和的白光并不具备攻击性，却轻而易举地抚平了人们身上笼罩着的黑色光点——这些是属于欲望的结晶。

    苍穹顶上躁动的风暴打下无数灼热的能量柱，但当他们触及到这刺目的白光之际，如同罪孽深重的恶灵暴露在神注视里——

    能量柱刹那化作雾气蒸发。

    一直紧绷着神经的死神此刻终于暗暗松了口气。

    他的额头上早已渗出薄薄的细汗。

    塞泽尔眼里含着一丝震惊：“这力量……是神火……”

    她怎么可能拥有神火？

    霍德华倒没有表露出任何惊讶，毫不掩饰地赞赏道：“不愧是卿卿。”

    眼睁睁见着自己耗尽心血的诛神阵被那道锋锐的剑意击碎，狄娜斯瞪大眼睛，吐出一大口鲜血：“不可能……不、绝不可能……”

    她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而转瞬间露出更加贪婪的神色：“这是神火……原来神火竟然在你身上……”

    狄娜斯的手化作鹰隼的利爪，但是还没有等她有多余的动作，冰凉的剑刃刺穿了她额头上已经完全变成黑紫色的眼球。

    汩汩的鲜血从伤口涌出。

    “你、你——”

    生平第一次，狄娜斯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迅速消散。

    未说完的话卡在狄娜斯喉咙里面，生生被那些争先恐后挣脱束缚的鲜血所掩盖。

    她不过是普通的人族，怎么能够如此熟练地运用神火的力量……

    狄娜斯不甘地闭上眼睛。

    “这一剑，不如就叫审判之剑。”

    少女勾唇一笑，慢条斯理地收回手。

    巨大的能量撑破了狄娜斯的躯壳，露出了科尔文的面容——不，她借用的本就是科尔文的躯体。

    狄娜斯的灵魂没有了依附，伤痕累累地钻了出来趁乱找准机会想要逃走，但是被决明剑一剑拦腰斩断。

    黑色的蛇一样的雾气发出一声惨叫，彻底消失在空气。

    “你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当然不会允许你活着回去。”

    阮卿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而此刻，天光破开乌云，照在少女的身上，如同沐浴圣光。

    在人们惊讶的目光，他们的伤口渐渐愈合，断裂的植物重新抽枝吐叶。

    “承蒙神明的恩惠，我有朝一日竟然能够看到神迹！”

    “这就是新一代的女神，难以想象之前她竟然遭受了我们的污蔑，我们真是罪该万死！”

    人们朝圣一般自发纷纷跪下祈求神明的宽恕。

    虔诚的圣歌在这片破碎的废墟中慢慢响起。

    莉可手舞足蹈地抱着娜塔莉，眼角留下了激动的泪水。

    “呜呜呜，太好了。”

    她呜咽道：“卿卿救了我们，她也没事，我太开心了。”

    杰瑞啧啧说道：“老大是真的牛皮，做个任务都能直接把人家的信仰都给改了，这怕是说出来要吓死个龙了。”

    塞泽尔古怪地看了杰瑞一眼。

    真相远远比这条龙表面看到的复杂得多。

    那样的力量……分明带着神火的气息……

    而阮卿手中的神火……

    他银色的瞳孔暗了暗。

    越来越有趣了。

    死神迫不及待地将少女揽入怀中。

    他低下头，颤抖着覆上她的嘴唇，碾转反复。

    少女金色的瞳仁盛满讶异，而后眼睫一颤，微微闭上了双眼，回应这个失而复得的亲吻。

    作者有话说：

    终于要把这个副本完结了

    累了呜呜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