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师徒虐文里当绿茶 第184节

作品:《我在师徒虐文里当绿茶

    业怀眉目温柔,这种温柔在他身为业怀的那些年里没有出现过,在他身为若清的那些年里也没有出现过。

    当业怀时,他不屑温柔,当若清时,他的温柔只是眉眼作假,脸笑心不笑,不似现在这样,眼里含着春光,有些眷恋,有些开心,有些释然。笑颜宛如迎着春光,开在枝头的那朵杏花。

    而他想,比起自己称王称霸,他可能更喜欢这一幕。

    大家都活在太平盛世里,即便偶尔会经历风浪,但大多数都是小风小浪,而这些他曾经看不起的,到现在都成了他最向往的。

    直至此刻,他终于能理解薄辉的意思了,终于懂了宿枝为何会先留在远山,又不留在远山。

    他的宿枝是不是就想看到这一幕,看到大家都活在这样的风景里?

    是不是因为这世上有这样的景色,宿枝才不想把饲梦放出去?

    其实薄辉说的没错,这世上有很多讨人厌的恶人,像是自以为是的清潭,知错犯错的无牙,贪婪阴险的李悬念,复杂的长公主,作恶多端的聂泷……但也有与他们这些故事无关,每日都活在这样小镇中的人。

    也许在这样不起眼的镇子里,藏了很多不同的梅姑和季庭生,而他们自顾自的潇洒,只会把未曾牵扯到这些事中的梅姑强行拉到不幸的故事里。也许那些故事里的梅姑没有遇到他,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死在了什么地方。

    而那些“梅姑”纵然不叫梅姑,却也是有着与梅姑相似品性的人。

    也许在这个镇子里,还有人活得不如梅姑……

    而这些人纵然活得艰难,也不曾放弃过活着,他又凭什么替别人觉得苦涩,断了他们的生路?

    而宿枝想要报复清潭错了吗?

    ——他不觉得宿枝的想法难以理解。

    只是他觉得,不能因为这段过往,就把无辜之人牵扯到其中。而宿枝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事情就如薄辉所说的一样。

    如果宿枝真的想毁了一切,宿枝不会把他送出去转世。如果他愿意把自己送出去转世,那他就不会毁了人群中可能会出现的自己……

    所以薄辉的大道理并不是空谈,而是薄辉看透了宿枝,也看透了他。

    宿枝的痛苦来自他被人害死了,宁欢被人害死了,但宿枝的噩梦不会因为不管不顾地大开杀戒,让千年前的人活在痛苦中就收手。

    因为宿枝不是那样的人。

    因为宿枝知道他扰乱了两个时空,最后也会影响到无辜的人。而那些人,会成为宿枝心上的一块巨石,压死他。

    燕沉——澶容。

    不管是沉下去,还是平静下来,他都不会放任宿枝独自面对。

    他得记着,他曾经对宿枝说过——

    “不吃了。”在桥上柳树被风吹起的那一刻,业怀的身影被柳枝挡住了一些,他语气轻松地对桥另一头的宿枝说:“我得走了,我曾经给过一个人承诺,只要他叫我,我就会去救他。所以,我得走了。”

    说罢,他朝着奎和宿枝的身影摆了摆手,笑道:“而他还在等我。”

    话音落下,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模糊淡化了周围的街道风景。

    业怀慢慢地并入光中,合上了眼睛。

    在那一瞬间,一道白色的光柱从云中突然出现,直指下方的清原。自千年之后便再未出现的星河也出现在了清原上方,不规则地撕开了周围的蓝天白云,留下一道壮阔唯美的繁星长河。

    而那光柱,就是那星河投下的。

    光柱击散云雾,带着点点繁星,如梦似幻。

    这一幕把还在清原的长公主和怀若楼等人震惊到了。

    就连山中的阿鱼和单灵都被这一幕吓到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是什么?”

    “怎么回事?”

    听着那些疑惑的声音,单灵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难以接受地看着对面。

    “应劫?渡劫?是谁在渡劫?”

    她囔囔了一句。

    自薄辉走后,这世间便没了能够渡劫的大能尊者……

    而阿鱼凝视着那束光,一改平日里傻气的表情,被这一幕引得想起了过去的事。

    他淡淡地说:“师父,那蛟,再次化龙了。”

    而这次,没有阻挡他的人了。

    只是因为阿鱼一直在盯着天空,没有注意到当星河出现的那一刻,他身后的石头裂开了一条缝。

    化龙的动静闹得不小,许多人都看到了那片璀璨的星海,也看到了那道光,但只有很少的人知道那表达什么。

    而宿枝就背对着那束光,回到了傅燕沉曾经去过的梦若。

    应该说——琼海。

    而当宿枝到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老人,领着一个少年站在梦若的入口。

    老人靠着一棵不高的枯树,坐在沙地上,手中拿着拐杖,身旁是有着龙头龙鳞的白发少年。

    他们正是傅燕沉早前在城里遇到的爷孙。

    而这两人的面前还放着一些碎了的骨头。

    宿枝平静的目光自老人的拐杖移动到地面的骨头上,然后不动了。

    老人则在这时说着:“熟悉吗?我用了很多年找齐的。当年邺蛟死后,我拖走了他被砍下的蛟身,把没有头的蛟身给了这个孩子,又把龙魂给了这个孩子,养成了一条伪龙,而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他侧过脸斜视宿枝,说:“为的就是防你。只是蛟身难占,骨头散了,害得我这么多年没能发现你已经跑出来了。”

    接着他还说了宿枝没有听,宿枝只是专注地盯着他脚下的骨头,像是正在分辨那骨头是什么一样,也像是想要听懂这老人在说什么一样。

    老人嘴里的狠话一刻不停。

    宿枝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抬起了头,平静地看着那老人,看着是无悲无喜,可那双眼睛黑得像是藏着深不见底的寒潭,足以将触及到的事物全部吞灭。

    接着那伪龙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周围一阵风吹来,他脚下坐着的老人就不见了。紧接着一阵爆炸声响起,那老人被人掐着脖子,按着飞出了五十米,而等按着他的人停下,那人表情不变,只有眼睛变大了一些,然后薄唇紧抿,小声地出着气,将老人的皮,一点点掀开……

    白龙见状立刻拿出一把缠着白色游龙魂的长剑,朝着宿枝砍去。

    宿枝头也不回,只伸出手弹了一下,就把对方的剑震开了。

    无牙可能不懂,宿枝没有找回记忆之前,澶容与饲梦的联系最紧,所以澶容有着谁也打不过的实力,而在宿枝恢复了记忆之后,不管是老人养成的伪龙,还是少年体内的龙魂,都是不及薄辉的存在。而薄辉都拿饲梦没办法,这两人又算什么东西。

    宿枝想到这里,轻蔑地笑了。不管老人现在的模样恐怖不恐怖,他用那双沾满血的手,轻柔地捧起老人的脸,冷静地说道:“无牙,我很高兴你还活着。”他的衣襟上沾了血,就像是白色的花瓣簇拥着红色的花蕾。

    他披散的长发也沾了血,黑与红交织,却不如面上落上的血看着触目惊心。

    说句心里话,苍白如纸的脸上盖着血的他看上去很是恐怖,平静的样子以及身上的血,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喜怒不定的妖邪,眼角眉梢都是淡漠生命的傲慢、诡异。

    他变得与过去完全不一样了。

    他说:“每每想到你和清潭,我都会觉得很开心。”

    不似他那般愉快,血人抽搐着身体,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而他却像是感受不到对方的痛苦一样,十根手指都插在了血人的脸下,一边轻声说话,一边漠然的观察着对方的表情,道:“我在地下对着业怀的尸体时,很难静心,只是一想到——等你们看到我变成了饲梦,看到我怎么大开杀戒,看到我怎么操纵你们的身体砍杀你们在意的人时——我都会非常高兴,高兴到可以忘了你那句封,高兴到会压下盯着业怀尸骨时的恨……”

    这时少年重整旗鼓,重新杀了过来,他却用身旁的细沙化刺,穿过对方的胸腹,摆明了要戏耍对方。

    他一边把手指穿入无牙的头顶,一边拉着抱着肚子倒下的少年,漫不经心地往前走着,观察着这里的沙丘,说:“琼海变得不多。是因为珠藤埋在这里?”

    他自问自答,踩着沙硕,慢步往前,越过一个沙丘,仿佛进入了金色的海洋。

    而他看着远处拖着魔域的珠藤尸骨,侧过头,说:“他曾经说过,要和我在琼海安家,我心里高兴,也想答应他,只是那时你们追得紧,我觉得我活不了,也不敢回答他,我便在他睡着的时候盯着琼海看,心里琢磨着……家应该盖在哪里。而琼海风沙大,夜晚听着呜呼的风声,也不至于太冷清。”

    他说完这句,便望着珠藤的尸骨,仿佛想起了业怀带着自己躲进去的一幕。

    他知道宁水是业怀的封地,是薄辉的照顾,琼海才是业怀的家,是能容业怀回来的地方。

    清潭打了一手的好算盘,知道他看重业怀,知道业怀看重琼海,就把饲梦移到了琼海,一来是想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别人不会想到他会大胆到把饲梦放在魔修的眼皮底下。

    其实清潭想事情比无牙周全。他知道饲梦特殊,准备的也要多一些。

    他真的……算得太好了。

    好到宿枝更生气了。

    宿枝生气,无牙就要更惨一些。

    宿枝迎着风,踩着无牙的头,面不改色道:“放心,你的好日子在后面,我不会让你如此简单地死去。而你是不是觉得,我就算是来到了琼海,也找不到饲梦埋在哪块沙地下?”

    他说话的时候,那少年抱住了他踩着无牙的腿,被他轻轻一踹,就从沙丘上滚了下去。

    而在少年狼狈地扑在地上的时候,宿枝则对无牙说:“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说来我还真应该感谢你,如果不是你还活着,我可能很难找到你们把我埋在哪里。”话说完,他那双眼睛变成了红色,盯着无牙的眼睛,残忍地笑了。

    “就麻烦你当这个引路狗好了。”

    ………………

    面前的光让蛇女找不到业怀所在的方向,而在她焦急的转着圈的时候,一条手臂从光中伸了出来,抱住了她的头。

    有人贴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她就愣愣地听着,而后那变得奇怪的身体,慢慢地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光里的人说了一句什么?

    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只觉得一股暖意温暖了心房,所以眼泪就这样掉下来了。

    她还记得业怀小的时候因为失去了情根,什么都感受不到,经常睁着那双不悲不喜的眸子,淡漠的注视着四周。

    而自责就在业怀出生后,一点点割着她的肉,让她放不下被她害了的儿子。

    因此不管业怀能不能听得到,能不能感受得到,她都要把自己的爱加倍的给予儿子。是以她经常抱着业怀,与他说今日发生的事,今日又做了什么……可业怀从未回应过她。

    那时的她不觉疲惫,在珠藤还未回来的时候,随手摘了一朵野花,放在了业怀的腿上,与他说这朵花叫什么。

    虽是路边无人养的野花野草,也能开放出不同的色彩。

    业怀就静静地看着,那双眼睛很大,却像是容不下这朵小小的花。

    她讲着讲着,忽然觉得累了,正要闭上嘴,又遇到了珠藤的仇家打上门来。

    她上前迎敌,被打了个半死,而在挣扎的时候,她转头去看业怀,业怀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坐着,像是眼里没有她这个人一样。那一瞬间,失望如同狂风卷带着尘沙将她裹住,吹得她无法睁开眼睛面对这一幕。

    最后珠藤回来了,把对方打死了,她却在珠藤慌张跑过来的时候,哭得像是个孩子一样,委屈又无助。

    彼时的她觉得业怀这辈子都好不起了。而感受不到喜怒哀乐,业怀的世界还会剩下什么?

    而她也觉得伤心,觉得自己即便是业怀的母亲,即便努力多年,在她孩子的眼中,她也是一个不重要的过客。可正当她满心惆怅意图再哭的时候,她身后的业怀却动了。

    其实在方才她与仇家动手之前,她留下了保护业怀的屏障,可在珠藤回来后,她无心维持,屏障碎了,风吹了过去,带走了业怀腿上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