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志友连连道歉，保证自己肯定不会这么做的，白小兰这才放过了他。

    两人带着孩子在外面逛了一会儿, 看天不早了, 便又带着孩子折返了回去, 还没到家门口, 就瞧见蔡鹏程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瞧见蔡志友后，立马朝着这边儿走了过来。

    “爸，我正要出来找你呢，你快点回去吧，家里来人了，是你的徒弟刘大千，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刘大千来找他？

    蔡志友心中生出了一种不太好的想法来 ，他当即也顾不得什么，将孩子交给了蔡鹏程之后，自己则快步回家去了。

    “大千啊，你来找我有啥事儿？”

    瞧见刘大千之后，蔡志友笑呵呵地问道，瞧他现在这个模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半点没受到影响呢。

    此时客厅的门关着，外面也瞧不见里面，刘大千也没瞒着蔡志友，将之前在厂房里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师傅，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我瞧着方厂长对这事儿非常重视，三令五申让我们不许再用其他零件代替正常零件使用，还将工人们分成三人一组，发动机上还要写什么编号，要责任到人……”

    刘大千是蔡志友这些徒弟之中天赋最好的，他挺感激蔡志友的，知道了先前的那些事儿后，他立马就想到来找自己师傅，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蔡志友。

    “师傅，我听说你们和方厂长因为这零件的事情闹了起来……我瞧着方厂长是下定决心要改了，师傅，觉得呢？”

    蔡志友没想到刘大千过来是跟自己说这些的，他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把方正业做的这些事情捋了好几遍。

    不许用次一等的零件来替换，如果没有符合规格的零件，那就不能让发动机出厂……

    其实如果说方正业这种做法不对，那倒也不对，毕竟这是理想状态，谁不想要机器是最佳状态出厂的？

    可是都说了是理想状态，那就肯定是没办法达到的，毕竟厂子里的零件生产出来，并不是样样配套的，总会缺那么一两个，而厂子里这边儿是有生产任务的，如果到期交不出货物，对厂子造成的损失会更大。

    “方厂长想得太简单了，我们难道不知道零件要原装配套的才好吗？要是能有原装零件，我们疯了才会去把那些不合适的零件改装成合适的零件，这得花费多少心思才成？”

    蔡志友气得不轻，他觉得方正业做事儿实在是太想当然了，很多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厂子要准时交货，他们的生产任务非常重，可是偏偏零件的损耗率非常高，很多时候他们是逼不得已才使用不配套的零件。

    为了将不合适的零件改装成能合用的，他们花费了多少的心思，结果方正业一句话，就把他们过去的努力全都否认了。

    他那意思，仿佛他们这些老师傅是故意不用好零件，故意用那些差的零件，故意想要发动机出问题一般，但凡有一点办法，他们何至于绞经脑汁想办法？那些零件手工制作出来有多困难？为了能将不合适的零件变成合适的，他熬夜去打磨一个小小的螺丝那是家常变法，有时候为了能确保合用，他雕琢的时候眼睛都快瞎了，却还是不敢眨眼睛，生怕一眨眼睛，手一抖刚弄出来的零件就废了。

    想到自己过去为了打磨出合适零件费的那些心思，蔡志友就觉得可笑，倘若不是因为他们这些老师傅一个个打磨出来合适的零件，生产任务根本没法子完成，封工哪里能发展到如今这个规模？

    现在封工发展起来了，方正业坐上了副厂长的位置，现在倒是开始挑三拣四了起来，他正是好得很啊。

    “师傅，你没事儿吧？你别生气，为了这种事情不值当的，师傅，师傅……”

    刘大千眼见着蔡志友的脸色不对劲儿，急忙开口安抚起蔡志友的情绪来，过了好一会儿后，蔡志友终于恢复了过来，只是他的脸色依旧难看的吓人。

    “大千，我最近几天是不打算回去了，要是方厂长真觉得厂房里不需要我们这些老家伙，那我们也没有必要再回去了，毕竟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一切都有机器，不需要我们这些老家伙了，我要是回去继续讨人嫌，那又有什么意思？”

    刘大千听到蔡志友这么说，立马就慌了神，他急忙说道：“师傅，你可不能这么说，方厂长他没在厂房里干过，他不清楚这些事情的，其实方厂长也没有恶意的，他就是，就是闹不清楚生产线上的事儿，厂房里要是没你们这些老师傅，靠我们这些新人能顶啥用？师傅，你可千万别不回去。”

    虽然刘大千算是个很有天赋的徒弟了，但是他觉得自己和蔡志友相比较起来还是差得远了，要是蔡志友真不回去了，那接下来万一有他们解决不了的事情，那可咋办？

    只是蔡志友被气得不轻，现在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无论刘大千如何劝，他都不松口，最后蔡志友对着刘大千说道：“大千，谢谢你今儿过来跟师傅说这些，你的这份心我记下了，以后咱们师徒要是有缘分，那就还在同一个厂房里工作，要是没有缘分，那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之后，蔡志友没有跟刘大千再说些什么，直接将他送出门去。

    蔡鹏程发现刘大千来过之后，蔡志友的情绪变得比之前更差了，便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蔡志友什么都没有说，蔡鹏程的心里总是有些不太得劲儿，可是蔡志友啥都不对他说，他就算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也无从得知。

    几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到了礼拜一的时候，厂子里的公告栏上突然张贴了一个处罚通知，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明了蔡志友杜月超等人公然违反安全生产规范，险些给厂子带来巨大损失，之后又拒不悔改，现将蔡志友杜月超等人调离生产线……

    这消息就如同平地扔了一颗炸雷似的，瞬间将人给炸得人仰马翻。

    要知道蔡志友他们都是厂子里的老师傅了，现在竟然从生产线上调到其他清闲岗位上去了，那工资可跟之前的工资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厂子，蔡志友也知道了这件事情。

    当知道自己被调到后勤部之后，蔡志友拿着杯子的手一松，白瓷茶杯重重地摔落在地上，飞溅的碎片在他脚腕上划出了一道血痕来，蔡志友却仍旧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

    刚刚找过来的杜月超急得脸都变形了，他在屋子里面不停地绕来绕去，嘴里面嘟囔个不停。

    “咋就把咱们调走了？厂房里面哪里能缺了咱们？不说别的，咱们的手艺厂子里能有几个人比得上的？要是没咱们这些老师傅，厂子里哪里能正常运转起来？这不是坑人的吗？”

    “蔡师傅，这肯定是方正业那个小兔崽子干的，他以为自己当个副厂长了不起吗？当初咱们在厂子里干的时候，他还穿着开裆裤到处跑呢，他哪里能这么对咱们？咱们去找彭厂长说道说道，这事儿一定要拿个说法……”

    就在这个时候，得了消息的另外几个老师傅也闯了进来，他们都被那突然发出来的通知给弄懵了，他们虽然没有被开除，但是却被从原来的职位给调走了，去其他部门做闲职工作。

    同样都是工人，不同的工种工资可是不一样，他们哪里能受得了这个？

    “蔡师傅，你当时不是言之凿凿地说方厂长肯定会请咱们回去的吗？现在可怎么办才好？”

    “蔡师傅，你别在这里发愣了，你快点说句话啊，咱们接下来到底该怎办才好？”

    “蔡师傅，要不然咱们去给方厂长认个错吧，让他不要跟咱们一般计较，要不然的话，咱们真去做那种闲职吗？”

    这些人七嘴八舌说个不停，但是蔡志友却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众人定睛一瞧，发现蔡志友似乎是在走神，根本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蔡师傅，蔡师傅！”

    众人又是推又是叫的，终于将蔡志友弄得清醒了过来。

    “蔡师傅，你是咱们这群人里面最厉害的，你可不能慌了神，你一定要给我们拿个主意，我们全都靠你了……”

    蔡志友看着那一张张焦急的面容，他原本空荡荡的大脑终于又恢复了正常思维，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不能乱，要不然的话真就没有可以拿主意的人了。

    “成了，你们都别慌，我之前就说过了，方厂长他是要杀鸡儆猴，他这不就拿着我们来开刀了吗？不过咱们可不是砧板上的鱼肉，我们一起去他的办公室找他。”

    说着，蔡志友的声音变得阴沉了起来：“说我们险些给厂子里造成重大损失，真是笑话，他没来之前，咱们就是这么做的，哪一次出现问题了？就连这一次都没有任何问题的，几个螺丝就值当他对我们大动干戈，要是他不给怎们一个说法，我们就去找彭厂长，如果彭厂长护着他的话，咱们就往上告，我就不相信了，咱们的有这么好的技术，还能比他这个不懂技术的人给折腾了！”

    瞧着蔡志友的模样，众人原本不安的心也冷静了下来。

    是啊，他们急什么呢？他们又没有犯了什么天大的错，凭什么给他们这样的惩罚？要是不给个合适的解释，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334章

    做出了决定之后, 众人简单商量了一下，就准备去找方正业了。

    不过准备站起身来的时候，蔡志友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腿有些发软, 他深吸了一口气，扶着一旁的桌子站了起来。

    还是杜月超发现他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 急忙过来扶住了蔡志友。

    “蔡师傅，你没事儿吧？”

    杜月超关切地开口问道，他可是大家伙儿的主心骨，要是蔡志友现在倒下了, 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蔡志友点了点头,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来, 缓缓开口说道：“我没事儿, 就是有些晕而已。”

    杜月超看到蔡志友这个模样，眉目间露出了浓浓的担忧之色来，他开口说道：“蔡师傅, 要不然你在家歇一会儿，我们等会儿再过去？”

    蔡志友现在这个样子看着可不大好，等会儿到那边儿去了, 说不了两句话再晕过去, 那可就有意思。

    其他人也朝着蔡志友看了过来, 众人忧心忡忡地看着蔡志友，面上有担心，也有其他的情绪。

    蔡志友知道众人的心思, 他强打着精神, 笑着说道：“我没事儿的, 就是刚刚坐久了有些晕, 现在已经好多了, 你们不用担心。”

    说着，蔡志友悄悄地背过手去，狠狠地在自己的虎口处用力掐了一把，疼痛感瞬间传遍全身，蔡志友原本混沌的脑子此时终于恢复了正常，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来，招呼着众人一起走。

    就在他们快走出大门口的时候，得知了这件事情的蔡鹏程也请了假从车间跑了回来，当看到以蔡志友为首的一群老师傅时，蔡鹏程有些心慌。

    “爸，你们这是要到哪儿去？”

    蔡志友定了定神，开口说道：“小鹏，现在还是上班时间，你怎么突然就跑回来了？”

    蔡鹏程回答道 ：“我听说了你们被调职的事情个，爸，你现在该不会是要去找方厂长吧？”

    他就是害怕蔡志友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所以才紧赶慢赶地跑回来的，哪知道他回来的还是有些晚了，瞧着蔡志友和他身后那些老师傅们的模样，他们似乎是已经做出了决定来了。

    果不其然，蔡志友毫不犹豫地点头说道：“你说的对，我们就是要去找方厂长，你甭管这些事情了，赶快回去上班吧。”

    说完这番话后，蔡志友便准备离开了，然而蔡鹏程没忍住上前一步抓住了自己父亲的胳膊：“爸，还有各位叔叔们，你们先别冲动，冷静一下听我说好吗？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你们的打击很大，但越是这样的时候，咱们就越该冷静不是吗？咱们先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之后再做决定……”

    之前蔡鹏程也是以为方正业不会对这些老师傅们动手，毕竟他们的技术这么好，还带了这么些徒弟，不论如何，方正业都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

    可是谁能想到方正业就不是个按照常理出牌的，他非但没有把这些老师傅们都给请回去，反而给了他们这么严重的处罚，甚至把他们从一线生产线上调到任何人都能做的清闲位置上。

    他就不怕其他的老师傅们唇亡齿寒地闹腾起来吗？

    现在蔡鹏程还不太清楚方正业到底会做到哪一步，他害怕自己的父亲冲动之下把人给得罪的更狠了，要真到那个时候，恐怕真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爸，你冷静一点，咱们好好商量成不？”

    蔡鹏程几乎是在哀求蔡志友了，只是蔡志友已经决定要和自己的工友们去讨回公道，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退缩？

    虽然当初从会议室离开的时候都是大家自愿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不是因为蔡志友的缘故，这些老师傅们顶多就会背后议论几句，未必会跟着一起离开，后来这些人也犹豫过，还是蔡志友先做出决定，他们才跟着他一起的。

    他在这件事情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蔡志友清楚，要不是他的话，大家伙儿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现在这几个老师傅还在慌乱的情绪之中，并没有琢磨出来味儿，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摆出自己的态度来，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绝对会找蔡志友的麻烦。

    所以他是绝对不能退的，而且还是要像从前一样，当那个领头羊，告诉大家没有什么可怕的，有他在，事情肯定可以解决的。

    蔡鹏程不明白为什么蔡志友如此坚持，可是自己的父亲做出决定来之后，旁人根本就没有办法左右，最后他只能在蔡志友的劝说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里。

    “行了，咱们去找方厂长吧，反正我还是之前那句话，咱们并没有做错什么，在零件不凑手的时候，用其他零件代替这是之前那些年一直在做的事情，我们没犯规，所以他这么惩罚是错的。”

    临行之前，蔡志友再次给大家打了一剂强心针，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的老师傅们此时稍稍松了一口气，跟着蔡志友一起离开了。

    一行六人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这一路过去，可是引起了不少人的主意，大家伙儿瞧见他们的模样，忍不住朝着他们指指点点起来。

    “你们瞧，那六个是不是就是公告栏上贴出了处罚通知的那几个人？”

    “我瞧着像，为首那个不就是鼎鼎大名的蔡师傅吗？”

    “说起来蔡师傅的那张脸平常瞧着就挺严肃的，现在这样子看着更加吓人了。”

    “谁说不是呢，不过任凭谁遇到这事儿了都没办法冷静下来吧？他们这样水平的老师傅工资多高，去做了闲职，工资怕是要折不少。”

    “那能怎么办？谁让他们平常喜欢仗着自己的技术拿捏人，等闲的小领导他们都看不上，说顶嘴就顶嘴，半点面子都不给人家，没想到他们也能有这一天。”

    “是啊，虽然他们技术好，但也不是不尊重领导的理由啊，之前他们是横惯了，现在一脚踢在了铁板上，可有他们受的了。”

    蔡志友他们这些技术好的老师傅，在厂子里的人缘却算不上好，大抵是因为手头的技术给他们的底气，再加上他们来厂子的时间比大多数人都要早，所以很多时候就连领导说他们两句，他们都会毫不客气地顶回去。

    面对领导的时候这些老师傅都那么不客气了，面对着其他人的时候，态度自然也不会太好了，毕竟他们手头有技术，其他人也不知道啥时候就会求到他们跟前了，可不就要对着这些人客客气气的？

    但是表面客气是表面客气的，其实大家伙儿谁心里面没电怨气？现在瞧见他们变成这个样子，众人心里面甭提多高兴了，议论的声音不免也大了许多。

    那些人说话的声音落入了蔡志友等人的耳中，他们的嘴角抽了抽，险些忍不住和那些人掰扯起来，不过最终他们还是生生忍了下来，谁都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这种时候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先忍一忍，找方正业说清楚再说。

    六人脚步匆匆地去了方正业的办公室，结果却被外间坐着的秘书付军给挡在了外面。

    “几位师傅，你们现在不能进去，方厂长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请诸位稍安勿躁，在外面坐着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