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经常跟灶台打交道的人, 柳絮果觉得自己对大大小小的锅具都十分了解, 不过当看到那个带着常常手柄的锅时，她也犯了难。

    “这真的是口锅吗？”

    要知道不管是炒菜锅还是蒸锅，盖子和锅身都不是连在一起的, 这种锅卡得严丝合缝的, 打开都费劲儿, 那用的时候不是更费劲了？

    不过既然方正业说这口锅可能有问题, 柳絮果倒是也没有自作聪明地上前打开, 她偷偷地看了一眼躺在那里生死不知的男人，小声说道：“正业啊，你刚刚下手的时候有点狠，那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他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了？”

    平日里方正业在自己面前都是一副温柔和善的模样，这还是柳絮果头一次看到他露出这种凶残的模样来……也不能说是凶残，就是感觉反差有点大，那一瞬间，柳絮果才想起来，方正业曾经是个军人，而且是曾经上过战场的军人。

    不过他那种狠辣劲儿倒是不会让人觉得害怕，反而让人多了几分安全感来。

    知道柳絮果是关心自己，方正业笑了笑，说道：“他只是晕过去了，没什么大碍的。”

    毕竟接受过那么多年的正规训练，虽然击打的力度非常大，但是方正业当时也不是冲着一击毙命去的，这人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暂时昏迷过去了而已。

    听到方正业这么说，柳絮果松了一口气：“没事儿就好，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又分寸，绝对不会冲动行事儿的。”

    车厢里其他的人：“……”

    不是，那个中年男人五花大绑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柳絮果到底是从哪儿看出方正业有分寸的？要是这都算是有分寸，那他没分寸的话得是什么样子？

    好在他们之前离开宁安县城也没有多远，拖拉机赶回去也没有费多长时间，一行人很开就到了县公安局。

    那个中年男人还处在昏迷之中，方正业让杜学成背着他，自己端着那个奇怪的锅，剩下的东西则让其他人拿着。

    “妈，刘同志，你们在外面待着吧，我们马上就出来了。”

    柳絮果和刘亚男点了点头，目送着方正业和其他几人走入了公安局内。

    刘亚男有些不安地看向了柳絮果，轻声说道：“阿姨，他们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啊？”

    刚刚事情发生的太快了，哪怕刘亚男十分相信方正业，此时难免有些担心，害怕方正业判断错了，要是真误伤了人，那方正业会不会被公安局的人抓去啊？

    见刘亚男如此担心，柳絮果出声安慰道：“你放心吧，正业那人做事儿还是非常有分寸的，我相信他的判断能力，那个男人是不是坏人，等待会儿咱们就知道了，你不用担心。”

    刘亚男想了想，慢慢地也放心下来。

    公安局的人还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瞧见方正业他们这群人抗人的抗人，扛行李的扛行李，走在最前面的人居然还抱着一口造型奇特的锅……

    这样的人跑到公安局来是干嘛的？

    方正业三言两语地就说清楚了发生的事情，而杜学成赵顺昌他们几也帮着方正业一起作证，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这个锅的重量不太对，里面似乎装了一些危险东西，你们打开锅的时候，最好保持安全距离……或者好好审问一下这个人，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宁安县这里距离边境可并不算远，这边儿与苏国和印国接壤，经常会有敌特跨越边境线进入华国境内，对付这些敌特分子，宁安县公安局的人也很有经验了。

    听完了方正业他们说的话之后，公安局的人立马提高了警惕，他们接过方正业他们手中的东西，又检查了一下他们的介绍信，确认他们确实是知青和来这边探亲的人之后，便将他们给放了。

    从公安局出来之后，杜学成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的身体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刚刚在里面的时候，我可真是吓死了，我长这么大还从来都没有进过公安局呢，刚刚走路都开始同手同脚，忘记先迈哪条腿了。”

    赵顺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心有余悸地说道：“谁不是呢，那些公安们的气势还挺吓人的，明明我啥都没干，可就是莫名的心虚……你们说我跟谁说理儿去？”

    齐晓燕的状态倒是比他们好上许多，她笑了笑，说道：“行了，折腾了这么一出，天色可不早了，咱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要不然的话，等咱们回到农场，天可就要黑了。”

    杜学成他们倒是也没说什么，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拖拉机跟前，上车的上车，开车的开车，没一会儿的功夫，拖拉机就重新启动，继续朝着农场的方向开去。

    “正业，你没事儿吧？”

    方正业重新坐了回来，柳絮果关切地询问到，刘亚男也强忍着不适看着方正业，见他面色正常，不像是遇到事情的模样，两人紧张的心情倒是稍稍放松了一些。

    “没大问题，人已经交给公安局的同志了，他们那都是专门干这个的，那人的祖宗八代都会被审讯出来的，应该没啥问题。”

    方正业说着，又看向了杜学成：“杜知青，我想问一问，红星农场在什么地方？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刚刚那个中年男人说是要到红星农场去，方正业想问问那边儿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

    杜学成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不太确定地说道：“好像也没啥特别的，要说规模大吧，红星农场的规模是咱们几个农场里最小的，不过它建立的时间还是挺长的，好像五七年的时候就开始建设了，燕京过来的第一批知青就是去的红星农场。”

    五七年到现在也有六年时间了，红星农场算是最早建立的一批农场，虽然规模不大，但是从五七年发展至今，红星农场比他们的秋丰农场还有宁安农场都要繁华些。

    杜学成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他将目光转向了赵顺昌和齐晓燕，询问他们知不知道红星农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赵顺昌和杜学成一样，除了觉得红星农场建立时间比较早，现在农场发展的比较规范之外，其他的方便也想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

    反倒是齐晓燕，她犹豫了半天，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红星农场的话，我好像知道一些，但是不太确定这消息是不是真的。”

    方正业和杜学成他们立马将目光转向了齐晓燕，齐声说道：“有啥消息？你快点说啊。”

    见他们催促得急，齐晓燕也没有卖关子，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北大荒这边儿虽然之前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荒地，气候条件还十分恶劣，但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这里的黑土地异常肥沃，种植出来的农作物产量要其他的地方高个百分之三十左右。

    这边的黑土地几乎不需要施肥，就可以达到每亩地产量九百多斤。

    要知道其他地方的土地，每亩产量在五六百斤就已经算是良田了，北大荒这边的产量能达到九百多斤，这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我听说红星农场那边儿好像来了几个农业专业，他们在培育粮种，说是可以提高咱们国家的粮食产量。”

    要知道现在这年月，化肥都是稀缺品，很多地方都在用农家肥沤田，最高的粮食产量也就只有五六百斤罢了，要是田地差一点的，亩产也就两三百斤，若是粮种的质量可以提高上去，那确实能提高粮食的产量。

    红星农场建立的时间比较长了，那边儿很多配套设施都已经弄好了，确实是个很好很合适的地方。

    赵学成看了齐晓燕一眼，满脸奇怪地说道：“这事儿你是从哪儿知道的？我怎么都没听过？”

    要说秋风农场距离红星农场还有挺远的一段距离的，齐晓燕几乎都没怎么出过秋丰农场，她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齐晓燕笑了笑，回答道：“我有个朋友分到红星农场了，是她跟我说的。”

    她那个朋友还说，除了培育粮种之外，他们好像还在搞什么蔬菜大棚，说弄好了之后，就可以种植反季节蔬菜了，漫长的冬季他们可以不用只吃白菜土豆之类的，其他的蔬菜都能跟得上供应。

    “那些农业方面的专家已经过来了吗？”

    方正业追问了一句。

    齐晓燕点了点头说道：“都已经过来了，听说他们已经开始弄试验田了，至于出没出成果，我就不知道了。”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个黑衣人要去红星农场，似乎也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不管在哪个国家，粮食问题可是关系到全国老百姓的生计，这可是重中之重，要知道六零年到六二年这□□，因为粮食问题饿死的老百姓数不胜数，国家之所以派出这么多的人到北大荒开垦荒地，有一大部分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

    如果真的可以培育出产量更高的粮种，然后进行全国推广的话，那可会让千千万万的老百姓再也不用被饥饿困扰。

    不管是谁，他们恐怕得知了这个消息，才想要去进行破坏的。

    眼见着方正业一脸凝重的模样，柳絮果拍了拍他的肩膀，出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好在咱们发现的及时，这件事情应该可以掐死在萌芽之中了。”

    不过柳絮果的安慰却没有让方正业放松下来，他很清楚一件事情，如果那些人真的盯上了红星农场，一次失败之后，他们还会想其他的办法去进行破坏的。

    思来想去，方正业慢慢镇定下来，继续说道：“杜知青，我希望你们回去之后加强巡逻和守备，时刻注意着不明身份的人，一旦发现，你们还是要多加审查才是。”

    见方正业说得如此认真，杜学成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成成成，你放心吧，这件事情我记住了，以后有来农场的，我们保管会将人问清楚身份之后在放进来的。”

    虽然杜学成觉得方正业的反应似乎有些过头了，不过老古话怎么说来着？人家都说小心无大错，不管如何，他们注意着一些，总归是没什么问题的。

    拖拉机的速度要比汽车慢上一些，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后，拖拉机停在了距离宁安农场不远处的地方。

    杜学成指着不远处那片地方，开口说道：“宁安农场就在那边儿，你们过去吧，我们就不送了，我们还得早点回农场去呢。”

    方正业点了点头，谢过了杜学成他们。

    第209章

    其实宁安农场大门距离大路还有一段距离, 也是杜学成好心，让开拖拉机的知青调转个方向，顺路把他们给送过来了, 要不然靠他们两条腿走，怕也要走个十来分钟。

    目送着杜学成他们走远了之后, 方正业将大包小包的东西背在身上，然后示意柳絮果和刘亚男二人跟上。

    柳絮果的身体素质倒是还行，但是刘亚男却有些不太行了。

    她的身体本就没有恢复，算起来她这也是坐了个小月子, 然而刘亚男根本就没有怎么休息, 就一路颠簸着来到了反北大荒。

    坐火车和汽车的时候, 行车还算是平稳, 刘亚男倒是能忍，但是这拖拉机颠簸得厉害，刘亚男折腾了这么长时间, 一张小脸上血色全屋，苍白得吓人，看上去就好像随时随地要晕过去似的。

    方正业将所有的包裹都背了起来, 柳絮果身上只背了一个小包, 她扶住了刘亚男, 语气焦急地开口说道：“亚男，你没事儿吧？要不然还是我背着你吧，我瞧着你这这样子都快撑不下去了。”

    这姑娘的身体可真是差劲, 光是赶路就快要了她半条命了, 刚刚又听那些早早来了北大荒的知青说这边儿的辛苦, 这么个小姑娘, 拖着她这样的小身板儿, 能在北大荒待下去吗？

    “要不然，你还是想想办法回城去吧？”

    柳絮果看着一口气恨不能分成三口喘的刘亚男，满脸关切地说道：“你这样的小姑娘，哪里能受得了北大荒的辛苦？”

    此时的刘亚男身体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她大半个人都挂在柳絮果的身上，要不是有柳絮果撑着自己，刘亚男现在怕是早已经软倒在了地上，听到对方的话之后，她虚弱地说道：“阿姨，没事儿的，我就是这两天身上不舒服，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好……我的反应比较大……”

    女孩子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刘亚男这么说，柳絮果倒是明白了过来，只是她仍旧有些心疼，握着刘亚男那冷冰冰的跟冰块儿似的的手，她心疼地说道：“你说你在封城待得好好的，到这地方来干嘛啊？”

    虽然这是国家下的垦荒命令，无数城市青年响应国家号召前往北大荒来开垦荒田，柳絮果相信很多人都像是自己的儿子一样，是自愿来到这里，用自己的汗水浇灌这个原本荒凉的地方。

    但是，知道归知道，柳絮果还是心疼的。

    尤其是她看到现在的刘亚男，就会想到三年前到北大荒的苏清河。

    那个时候的苏清河还没有现在的刘亚男大，他也不过才二十一岁，大学刚刚毕业，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他原本可以被分配到一个很好的单位，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作，然后在封城那个说不上大，但是也还算是繁华的城市里结婚生子，过着普普通通的一辈子。

    可他选择来到了北大荒……

    柳絮果想到三年前自己的儿子坐在他们面前，一遍又一遍地想要说服他们，让他们同意他来北大荒时候的情形。

    “爸爸妈妈，我真的很像到北大荒去，我想要为祖国贡献我的一份力量。”

    “爸爸妈妈，如果我们谁都觉得困难，谁都不愿意去的话，那么国家什么时候才会变得强大起来？”

    “爸爸妈妈，国家现在需要我们，我们怎么能因为害怕辛苦而选择逃避我们的责任呢？”

    “爸爸妈妈……”

    那个时候苏清河拒绝了学校分配的工作，也不肯依照苏天恩的安排进入纺织厂工作，他每一天都会劝说他们夫妻两个，同意让他去北大荒。

    他们夫妻两个最终还是心软了，同意了苏清河的请求。

    柳絮果还记得他们答应下来的时候，苏清河陡然亮起来的眼睛——他是那么希望可以到北大荒去，明明知道去了会有多辛苦，但他还是愿意去那个他从未去过的陌生地方。

    苏清河离开的那天，他的身上穿着草绿色的军装，身上戴着大大的红花，他和那些跟他一样的年轻人们，眼中带着对未来的向往，面上带着希望达成的璀璨笑容。

    而柳絮果和苏天恩，以及许许多多前来送行的属于知青的亲人们，他们一路追逐着火车，看着翠绿色的火车载着他们的亲人，前往那个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踏足的陌生地方。

    那个时候的柳絮果没有跟着苏清河到北大荒来，她不知道原来从封城到北大荒要这么远，更不知道这边的环境会这么恶劣。